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六兽铜匣 作者:鹤子/雪莉 内容简介 神秘的六兽铜匣,隐藏郑锡伯族一百七十年前大西迁的历史真相,锡伯族萨满预言与恐怖的寄生虫纠结,走私团伙对锡伯族人宝藏的虎视眈眈世界上除波罗的海、多明尼加,中国抚顺之外的第四大琥珀矿藏即将现世!人心叵测,众同学好友各怀鬼胎,寻找传说中的黄金森林。锡伯族萨满虔诚信仰,印证诡异的刀梯预言,踏上征程寻找锡伯族真正的民族之根。 代序 启程文/徐洪河 (徐洪河教授系中国科学院南京古生物地质研究所副研究员,科普网络社区化石网负责人) 对于过去的事,每个人的心中都隐藏着一个猎奇的梦。在追索历史、探寻过去的过程中,各种承载历史与生命的记录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并不算是一个收藏家或者民俗学者,却由于工作的关系,时常接触一些异域民族或者地质矿藏。故此,对于这类考察研究类型的文字,无论是科普作品,还是小说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喜爱之情。 而今天,有幸看到了一部以锡伯族历史为背景的集悬疑、探险、学术研究三位一体的通俗小说。 受到诅咒的神秘铜盒子,揭秘锡伯族一百七十年前大西迁的历史真相,锡伯族西迁真的只是去戍边囤防? 干尸身体里那恐怖的寄生虫,传说中的黄金森林,天脉中萨满遗骨,神奇圣地的自然之心……这些与锡伯族又有什么关系? 随着走私团伙和一众各怀鬼胎的好友明争暗夺,这个谜底慢慢解开。每一条波折起伏的故事线路都会使人欲罢不能。 这部作品里,鹤子和雪莉通过锡伯族传说和实地考察,对世界第四大琥珀矿脉进行了大胆的设想和推论。同时,对各民族的风俗习惯、语言、历史等进行深入性考证,更是同类作品中前所未有的。 《六兽铜匣》这部作品的价值,也因此变得并非仅限于娱乐。 《六兽铜匣》在使人拍案叫绝同时,大量的考证推理也成为了贯穿整篇作品的另外一个亮点,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对锡伯族这个文学作品以及影视作品极少提及的少数民族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了解。 这种一边讲故事一边讲科普的文学作品在当今是罕见的。如果说,鹤子在这种寓教于乐的科普文学领域里是先行者,相信是不会有任何争议的。 考究的文风,真实的考证,扑朔迷离的故事,浓厚的民族风情,使人毛骨悚然的探险经历……从去年的《化石猎人》、《鉴宝》,到此时的《六兽铜匣》…… 我爱上了他们讲的故事。 让我们随着鹤子、雪莉的故事踏上旅途,在艰辛的探险道路上寻找锡伯族真正的民族之根……让我们启程。 2011年5月17日南京 第一章 六兽铜匣(1)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这是一个六角的小铜盒,好精致! 她在这座刚租下的小楼收拾零碎儿的时候,无意中从屋子里仅存的梳妆台第三层抽屉发现了它,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什么人把它放在这儿的。 苹果大小的盒子,六个面上都有飞云走兽的图案。天哪!蟑螂、蟾蜍、蛇、蝎子、蜘蛛和怪兽。这种图案,放在如此温馨的屋子里貌似不大合适。 盒子的六角形盖子正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的绿石头。围绕着石头,还有二十八个怪模怪样的动物。 这盒子,是装粉底霜的吗?显然不像。所有的化妆品里,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盒子来吸引小女人眼球的。 用手抠抠盒盖儿,天哪,好紧哦。 昨天才做的美甲……算啦,鬼才懒得再去抠它。 “管他呢……” 林咏裳顺手把盒子扔在梳妆台上一个破旧的小铜飞马旁边。 “咏裳!”门口一阵咯咯的笑声,“你这小妖精,搬这么大的房子啊。” 转回头,见玄关处站着过来帮忙的郝小梵。 “说好十点过来的,你怎么这么迟?”咏裳故意板着脸,看看她什么表情。 小梵甩掉高跟鞋,飞进屋里来,“还说呢,你告诉我是154号,我就找去啦。谁知道……”她拎起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就喝,然后胡乱擦了擦嘴,“谁知道……咳,咳……” 她喝呛了。她憋不住笑了,“慢点喝,没人抢你的哦。” 小梵咳嗽干净了,扁着小嘴儿指了指外面,“你看看门牌儿,是百合大街啊,我的妹妹,还说呢……” 咏裳从凯蒂猫的纸巾盒里抽出香巾抹去她唇边的水珠儿,“我也是刚搬来嘛,记不熟的。对了,你表哥不是说也来帮忙吗?” “还说呢……本来嘛,我们商量好一起来嘛,可是博物馆那边说有急事,就跑去啦。” “哦,这样子啊。”咏裳低头把香巾扔进纸篓。 “哼!你叫我表哥来……舍得让他干活儿吗?”小梵撅着嘴,自顾拿起抹布开始擦起楼梯栏杆来。 咏裳抿着她的小嘴儿笑笑,继续低头擦拭梳妆台。 初夏的风,从窗户飘进来,温柔地抚摸着两个女孩儿的长发,一丝细软扫在脸上,怪痒痒的。 院子里的栀子树本应到了开花的节令,难道,今年的花季来到迟了? “这个小飞马不错。”郝小梵站在梳妆台边上,对上面摆放的物件有浓厚兴趣。 “那是二十块钱买的假货。” “啊?不是古董啊?” “二十块钱能是什么真东西,我路过大栅栏,看着好看,买来玩儿的。” “哎,”小梵其实早已发现了那个盒子,一把抓在手里,“咏裳,这里面装的什么?” 咏裳摇摇头,继续把一打打的丁家宜、欧莱雅、美宝莲之类的化妆品摆放在梳妆台的格子上。 “哇塞!二十八星宿啊,太酷啦。”郝小梵用手指轻轻摩挲盖子上那二十八个怪里怪气的动物:角、亢、氏、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 “哟,行家啊。”咏裳脸上的酒窝变深了,“也就你研究这些古灵精怪的东西。” 小梵翻来覆去地看六面体铜盒儿,又举在耳边摇了摇,“哎,你这里面装的什么啊?”放在手上掂掂,却也不轻。 “我也不清楚,或许……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留下的。” “哦,合着不是你的呀?”小梵弯着腰,眼睛瞪得溜圆。 “不过,我想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否则主人不会把这东西落在老宅子里。”咏裳从小梵手里拿过那个铜盒子,重新放在桌子上,“但是,人家的东西,总是还回去好。” “哎,咏裳啊,你看哈,我这人天生就好奇,咱打开看看行不行啊?” “随你吧,但是别弄坏了。”咏裳拎起水桶去擦玻璃。她站在窗子前,悄悄地斜着眼去看小梵如何打开盒子。 郝小梵点点头,抓起盒子使劲用指甲去抠盒子盖儿。可是无论怎么使劲儿,盖子就像长在盒子上一样,纹丝不动。 咏裳用食指挡着鼻子,笑了笑,回过头去继续擦玻璃。 到底是郝小梵,她先是一皱眉,而后翻来覆去地看了盒子上的每一个细节……终于,她的眼光停留在盒盖那块绿宝石上。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西便门居民区三栋 这个六角的小铜盒,是风向东的最后财产。 盒子六个面上都铸有飞云走兽图案,分别是蟑螂、蟾蜍、蛇、蝎子、蜘蛛和怪兽。盒子的六角形盖子正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的红色石头。围绕着石头,铸有二十八星宿花纹。此外,盒盖上面还滴着不少蜡油。 这六面体的小盒子,是他舅舅在他很小的时候送他玩的。在他父亲被判了无期以后,所有财产都充公了,只有这个东西,是藏在厕所旮旯里才唯一幸存的。 盒子的盖子大概已经锈死了,怎么也打不开。当年父亲还没当上局长的时候,住在四合院,把这个东西放在厨房里。停电的时候,就蹲蜡烛用。在母亲得癌症去世的时候,这个盒子还压过纸钱。 这个本已当做烛台和镇纸的玩意儿,如今布满灰尘和油烟,肮脏油腻。搬了好几次家,风向东都舍不得扔,一直守在身边。 眼看着父亲的客人越来越多,家里的房子越来越大,这个盒子的颜色也越来越黯淡。 父亲被捕前给的那点儿钱,也已经花得所剩无几,这好几天,再没有一个朋友来请他去过夜店,也更没有一顿像样的饭吃。 他呆呆地坐在台阶上,把盒子拿在手里摆弄,忽然想道:这个玩意儿,我早就怀疑它是个古董,我为什么不拿到古玩市场去夯夯价儿呢?弄不好能换他几箱子方便面呢。 想到这里,他把这个铜盒揣进口袋里,径直出门。 刚下楼,就见楼下站着一个打扮十分入时的女人。 “小莹……”风向东的眼睛忽然放出了光,紧跑几步来到她面前,“这几天……这几天你去哪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小莹抱着肩,鼻梁上的太阳镜随着皱起的鼻梁攒动两下。 “是……欠费了。” “你连话费都交不起了?” “是……小莹……我现在……” “行了……咱们到此为止。” 风向东脑袋里“嗡——”地一声,沉默了好久,他才点点头,“你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小莹不耐烦地点点头。 “你说过要跟我一块儿去巴黎……” “可是你现在去不了巴黎。” “你还说过,不在乎我做什么工作……” “可是你现在毕竟没有工作。” “我会去找的,给我时间……” “不用了,你……就是一个杂碎。” 小莹,还是钻进了路边的红色跑车里走了。 风向东连开车人的脸儿都没见着……但是他明白了一件事,跑车里的那个男人,如果有一天也变成杂碎,小莹一定会钻进第三个男人的汽车。 小莹交往的本就不是风向东,而是风向东的父亲……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地质博物馆 “安然,你怎么像个娘们儿?手脚麻利点儿!照你这劲头儿,天黑咱也干不完啊!” 仓库管理员王涵抱着统计账目,脸皱得像一块没泡开的银耳。 “快?火车快!这几千件儿老东西,我容易吗我?”管理员安然脸上流着油,把一件矿石标本慢慢地贴上新的标签儿,“真纳闷儿了,这一箱箱儿的东西放了几辈子没人清点了?我算倒了霉了。哎……” “就这几箱子了,”王涵叼着笔,指了指角落里三四个蒙尘的大木箱子,“加把劲儿吧,哥们儿。” “哎,你倒是清闲,抱着个本子写写画画,我呢?”安然叹着气,挽起袖子去搬墙角的大木箱子。 箱子上的土很厚了,安然吹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 王涵看了看箱子上发黄的标签儿,皱起了眉头,“我说这箱子放多少年了?标签儿上的字儿都看不清楚了。” “哎?”安然想把箱子搬到液压滑车上,却忽然一愣。 “怎么啦?扎手了?” “不是……我说这箱子……怎么比别的都轻啊?” “不能啊,咱这不都是地质标本吗?就算是古生物化石,装这么大箱子,也得个百十来斤儿,别是空箱子吧……哦,知道了,你小子说胡话。”王涵把记录档案放在架子上,蹲下身敲了敲箱子侧面。 “骗你是丫挺!”安然轻轻晃了晃箱子,“这里面还真装着东西。” 王涵站起来,把开箱子用的撬子递给安然,“不管是啥,先打开看看。” 安然苦着脸,迟迟不愿动手。 “干吗?动手啊!” 安然撇着嘴,望着地下仓库昏暗的灯光,“不是,万一……万一里面是干尸或者木乃伊……这咱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 “木乃你个屁姨啊!地质博物馆怎么会有那东西,恐怖小说看多了吧你。”王涵抢过撬子,“滚一边儿去,看我的!”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啊!”郝小梵刚按下绿宝石机关,忽然感觉手里一震,那盒子翻滚着从她的手里弹出去。 林咏裳本就没用心擦玻璃,听到小梵的喊叫,急忙回头。 那盒子已经落在木地板上了,此时,铜盒六面都向外侧倒了下去,像一朵六瓣的莲花,瞬间绽放。 咏裳跑过去,拎起裙子和小梵一起蹲下身仔细看。 这盒子内部六面上,分别有不同的奇怪文字,弯弯曲曲的像是蝌蚪文,而且除了蝌蚪文,每个内面的正中,都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圆形宝石片。 铜盒的底部,则伸出一个张着嘴的铜质怪兽头。这兽首狼头牛角,虎眼狮鼻,张着血盆大口,狰狞无比。 “天哪!好精致的工艺哦!”林咏裳睁大眼睛,嘴巴张得很大。 “这……这文字和工艺风格……锡伯族。”她见到铜盒内六面的蝌蚪文,眼睛瞪得很大。 “怎么?你认得这文字?”郝小梵试图把眼睛睁得比咏裳还大,无奈先天条件不足。 林咏裳连同滚落在一边的盒盖一并拾起来,抿了抿嘴唇,“你还记得我是少数民族吧?” “知道啊,满族嘛。姓西林觉罗,改姓林嘛……” “嗯,这文字,就是满文。” “哦,锡伯族……跟满文……”小梵歪着脑袋,用食指捅着下巴,“这有什么关系吗?” 咏裳笑笑,“锡伯族人,一般都懂得满语、哈萨克语、维吾尔语和汉语。锡伯语属于阿尔泰语系满族,也就是通古斯语族满语支。由于锡伯族语言文字与满文相通,所以这文字对于我来说并不算难。” “哦,那么,这文字写的是什么?” 林咏裳仔细看了半天,叹口气:“写的好像是一首诗。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 “那,这个东西究竟是干什么用的?”郝小梵迫不及待地打断了这首优美的诗。 “嗯……我想,还是问问你表哥。他对考古这方面研究得很深。” “切!”郝小梵一撇嘴,“他就是个库管员。” “不能那么说,他是怀才不遇。” “哟,你还挺了解他啊!”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藏云阁 藏云阁,是古董街牌子最硬的店铺,坐落在古董街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一个二层的仿古建筑,一楼东边主要经营瓷器,博古架上、地上、桌子上随处可见高古陶、定窑、钧窑、青花釉里红、斗彩、绿釉、仿官釉、黑釉、粉彩瓷、褐彩、珐琅彩、青釉等等。西边则是各种玉器,五档十二级的摆件、挂件应有尽有。 藏云阁二楼,就是铜器、字画以及杂项了。 风向东到达古董街,日头就已经偏西了。藏云阁的二掌柜,年轻的古董收藏家杜岩,打算关门打烊,正在门前摘下两块花梨木的对联。 “我说,劳驾。”风向东紧跑几步,帮着杜岩去扶花梨对子,“请问,你这是关门啊?” “吆喝,你这人还真哏儿,这都嘛点儿啦,还不关门。”杜岩是天津人,说话带着狗不理的味道。 风向东呵呵一笑,“兄弟,能耽误你一会儿不?我有点东西想找咱柜上给看看。” “哦?是嘛好东西?”杜岩放下了手里的花梨对联。 风向东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六面体的铜盒来,举到杜岩面前。 杜岩没去接,只是望着风向东手里这个滴着蜡油,脏兮兮油腻腻的玩意儿看了一眼,“介(这)是嘛?” 风向东一笑,学着天津口音道:“我要知道是嘛,就不拿到这来咯,烦劳您老给看看。” 杜岩扁着嘴摇摇头,“看样子,你老介是个铜器,这类玩意儿我道行浅,得等我们老当家的——李文轩先生来看了。” 风向东急于出手换粮食,对杜岩道:“唉!兄弟,你就差不多给看看,值点钱呢,我就卖了,不值钱就拉倒。” 杜岩看出今天这位爷是不好打发走了,只好一侧身,“那您里面请,先说好,打了眼您可别赖我哈,我是玩瓷器的,看您这玩意儿,只能对付着来。” “好!好!好!费心吧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藏云阁。 “这蜡油……是嘛时候的?” “这个啊,就是上个月停电,我用它蹲蜡烛滴上去的。” “那这土呢?”杜岩打算清理盒子的污垢,必须先问明白污垢来源,以便防备不注意清理掉有价值的东西。 风向东道:“这土是在我家窗台上放的,时候不长。” 杜岩点点头,取出软铜刷,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六面体铜盒盖子上的蜡油,又用丙酮清洗了油腻,然后用放大镜翻来覆去地对着铜盒看了一遍。 “嗯,这东西看器形和这个盒子底部‘嘉靖三年’的印,像是明朝的东西。”杜岩开口,慢慢悠悠地道。 风向东脸上露出微笑,“明朝的!这下应该值点钱吧?” 杜岩咂咂嘴,“可是,从做工的细致程度和花纹的种种迹象看,可惜了,是清末高仿。”说完把盒子放下,开始收拾东西。 “哎,哎!别介,这东西值多少钱?你们收不收?”风向东见杜岩没有收购的意思,有点坐不住了。 杜岩道:“这玩意儿,说实话,卖不上什么大价钱。我们收了,也是闲置,来我们藏云阁买东西的,一般不买小件。” 风向东抬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六面铜盒,“看着给个价钱吧,换顿饭就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声音。 杜岩望着门外,嘴角一翘,“呵呵,甩手少掌柜来了。” “什么叫‘甩手’少掌柜啊?”风向东不解。 杜岩笑道:“甩手,就是店里什么事也不管呗。” 说着,门外的风暴太子摩托上,跳下一人,“噔噔噔”地走进藏云阁。 这小伙子一身军绿色户外装,敞着怀,戴个大蛤蟆镜,手指头上戴满了各种宝石的镏子,脖子上也挂着老坑翡翠的挂件儿。就连嘴上叼着的烟嘴儿,起码也得是明清的海柳儿。 尤其是那腰带扣上镶嵌的一块长条琥珀,足以证明这位在古玩街,不单单是个不折不扣的虫儿,更是个追求另类的人。 就他腰带上那块琥珀,长有两寸,宽一指多,橙黄清澈,里面还包裹着几只振翅而飞的古虫儿,就这一块儿虫珀,绝对不是地摊上能淘换来的。 此人进屋一眼便望见了风向东,“呵呵,向东!怎么是你?” 风向东也很奇怪,“貉子?这是……你家的买卖? 杜岩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貉子道:“这是我大学同学,大名鼎鼎的风局长家的公子。”然后转过脸问道:“向东,你怎么到这来啦?莫非也在捣腾古董?” 风向东道:“哦,只是家里有个东西,放不下了,拿出来换点钱花。” 貉子奇道:“你缺钱吗?” 风向东用现在时髦的话,那叫富二代,毕业后一直靠家里养活,不愁吃不愁喝。 只是现在,随着父亲的贪污罪,那一切已经随风去了,只是他的嘴却比他的心要硬,“这个……倒不是缺钱……” 他红着脸低着头,拿起六角铜盒道:“天不早了,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要离开。 貉子却一把拉住他,“我回来找杜岩出去吃饭,一起坐一会儿,赏个脸不?” “不打扰了,我……还是回去吧。” 貉子笑道:“好长时间不见了嘛,走啦,给个面子。” 风向东脸上一红,佯装阔绰,“要么……我请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自然,大抵是从前经常在面子场上混的缘故吧。尽管他说话这话的时候,很心虚,可最后还是跟着貉子和杜岩,朝古董街外面的饭店走去,并且一路走一路盘算:貉子如果让我算账,我就假装上厕所,然后溜掉。 他们拣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貉子点了一桌子菜。风向东甩开腮帮子狠吃,力争一顿能维持一星期。 就在此时,邻座的一个瘦高的中年男子,望着风向东手边放着的六面体铜盒,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惊讶地指着铜盒,“朋友,你这东西是刚买的?” 风向东头也不抬,只顾将自己盘中一筷子粉条吸溜溜地吃下,“是我自己的。” 貉子和杜岩打量邻桌的这个男子,这人明显不是炎黄血统。 他虽然身着灰色中山装,大背头,面似淡金,却长得高鼻深目,还戴着金丝边眼镜。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各戴着一个大金镏子。 杜岩认出此人是经常来店里转悠的常客,自称来自瑞典的收藏玩家托比亚松。 第二章 六兽铜匣(2) 托比亚松到藏云阁通常都是什么也不买,只是转转铜器,而他到底收藏什么,谁也问不出来。此刻他对风向东的铜盒流露出的表情,可以确定他对这个有极大的兴趣。 貉子冲着杜岩使个眼色,杜岩一捅风向东,“对了,你这个不是卖吗?” 风向东正夹起一块炸鲜奶,打算放进嘴里,被杜岩一捅,炸鲜奶掉进了面前的汤里,汤水溅了他一脸。 托比亚松走过来,拿起铜盒放在手心端详,口中用生硬的中国话称:“不错,不错,红眼六兽铜匣。” 貉子一把将铜盒从他手中夺过来,笑道:“托比啊,你别光看啊,出个价嘛。” 风向东心中欢喜,看起来这是来买主了,急忙站起来,“是啊是啊,我打算卖了……” 杜岩一拉风向东,心道:古董行最忌讳让别人看出卖家急于出手,这样怎能卖出好价钱,这个风向东真是个棒槌。 貉子拉住托比亚松的手,“托比啊,这个六兽铜匣你真想买吗?” 托比亚松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多少钱?快说,我买!” 好家伙,没想到他比风向东还急。 貉子本意,是想帮助风向东最大限度地卖个好价钱,有意逗引托比亚松,此刻见这外国佬有点迫不及待,心中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轻易出手。他虽然不玩古董,也不染指父亲店里的事务,但是自幼耳濡目染古董行的尔虞我诈,在古物交易上,也算是老手了。 托比亚松望着貉子手里的六兽铜匣,眼睛都绿了,掏出钱包来,“我的朋友,看在上帝的分上,我给钱,你让我看看就能得到钱。” 貉子转手把六兽铜匣交还给风向东,对托比亚松干笑,“呵呵,托比啊,你可难得看上一件东西啊,据说,你到我家店里,平时一件东西都看不上,怎么今天,却对这个清仿明的仿品这么情有独钟啊?说说看。” 托比亚松急得抓耳挠腮,“也罢,你们到我家来,给你们看看我的藏品。” 说完,托比亚松主动帮貉子他们埋了单,强拉硬拽地非要招呼三人到他家去看看。 貉子和杜岩对视一眼,嗯,看起来这家伙确实铁定了买这东西,为了表示诚意,从来不公开藏品的托比亚松,居然要邀请大家去他家看藏品。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城南 托比亚松开着面包车,带着貉子。杜岩则骑着貉子的摩托车,载着风向东,跟随托比亚松的汽车一路奔向城南,转眼来到一座西式两层小楼前。 这个小楼夹在一片杨树林中间,四周没有人家,天水河自屋后流过,奔流向东。 下了车,托比亚松对貉子说悄悄话:“你们看了我的藏品,可得卖给我这个盒子啊,价钱嘛,好说的,你们随便开价。” 貉子闻听朝身后的杜岩和风向东挤了挤眼。 风向东现在方知貉子的用意,当即点了点头。 托比亚松引着貉子三人进了屋。当中的大厅宽敞明亮,摆放的家具都是当今最流行的。真皮沙发,液晶电视,水晶吊灯,壁挂鱼缸,钢琴,就连摆设也是后现代主义的抽象派雕塑。这些实在无法使人与古董收藏联系起来。 杜岩左看看,右看看,“托比啊,你那些藏品到底在哪啊?你究竟收藏的是嘛玩意儿?” 托比亚松神秘地一指小楼里的其他房间,“这里,除了这客厅,其他的屋子里,全是我的藏品,我去冲咖啡,你们随便看。”说完,他进了大厅西边的屋子。 “哦?”貉子走到东边的一间屋子门口,推开门,探进脑袋去。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但是一股硝酸苯汞药水的味道,直钻他的鼻子。 “灯在门口。”托比亚松喊道。 貉子伸手在东屋门口的墙上摸到开关,“咔!”这间屋子的灯亮了。与此同时,他全身的汗毛眼全张开了。 这间屋子里的墙上,挂满了一具具干瘪的灰褐色人形物件。屋子正中,放着铺着浅蓝色台布的案子,上面也躺着三个…… 是干尸!这屋子里全是干尸……貉子一皱眉,难怪一股硝酸苯汞的味道,原来这药味就是来自于这些干尸!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地质博物馆 这是他妈什么玩意儿? 王涵望着手里这个盒子。 这是一个六角的小铜盒,由于保存得好,氧化程度很小,故此依旧发着明镜一般的光泽。 这个盒子有苹果大小,六个面上都铸有飞云走兽图案:蟑螂、蟾蜍、蛇、蝎子、蜘蛛和怪兽。盒子的六角形盖子正中,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的蓝色石头。围绕着石头,铸有二十八星宿花纹。 “六兽铜匣!”安然一下子睁大眼睛,“真他妈有这玩意儿啊?” “六兽铜匣?”王涵纳闷儿了,“怎么可能?咱地质博物馆怎么会有这种文物?” “天哪!”安然指着盒盖上那块宝石,“还是蓝眼……” “蓝眼六兽铜匣……” “零——,零——”王涵的手机响了,吓得他一哆嗦。 拿起电话来看,是表妹郝小梵打来的电话。 “喂,小梵……什么?”王涵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六兽铜匣,“你那……也有一个?”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城南 托比亚松的家里,除了这间客厅,几乎每个角落都被干尸占据。 貉子眼前这间屋子里的干尸,全身干瘪,形态恐怖。 干尸皮肤紧紧地包在骨架上,眼睛处仅剩下两个黑洞。有的连头发、指甲都保存得很完好。由于人体死亡之后,体内细胞会开始其自溶过程,细胞中的溶解酶体释放出各种蛋白水解酶,使生物大分子逐步降解为小分子。除这一自溶过程外,还自然受到各种腐蚀分解,这是一个自然过程。但是,干尸却违背了这一自然过程,没有腐烂,相反,却以干尸的形式呈现在现代人们的面前。 有人在电子显微镜下,观察到干尸的皮肤、软骨、横纹肌、肾、肠等组织中出现大量的细菌或细菌芽孢结构。这足以说明死者体内产生过细菌繁殖过程。 这些细菌与机体组织自溶、分解相互作用,使部分组织器官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坏,但由于干热环境的影响,尸体水分大量迅速减少,细菌生长和尸体组织腐败较快受到抑制,这也是这些古尸保存完好的重要原因。 貉子曾经在一些展览上看到过干尸,但是如此数量庞大的收藏,还是头一次见到。更何况展览上的古尸都有玻璃罩子隔着,使人增加了不少安全感,可是托比亚松的收藏,却与展览大相径庭。 他打个冷战急忙倒退着出了这间屋子,并且关上了门。一回头,见风向东正在另一间屋子门口,哕哕地吐,刚才的饭算是白吃了。 杜岩正指着托比亚松道:“托比……这……这恁嘛回事?咋全是干巴死人啊?” 托比亚松端着咖啡走到茶几旁边,说道:“你们不认为这些东西很美吗?” “这就是你的收藏?”貉子道。 托比亚松指着屋子说道:“是啊,这些东西很伟大,它们来自于世界各国。有埃及法老,也有中国的皇亲贵胄,还有哈密古国的公主。每一具藏品都有一段美丽的传说。你们收藏,只是收藏古人的用品,而我,却是直接收藏古人。” 貉子皱着眉道:“天哪,太疯狂了,收藏尸体,你不觉得有点……别扭吗?” 托比亚松一笑,“貉子,你是化石猎人,收藏的,不也是尸体吗?古生物的尸体也是尸体嘛,更何况,你的收藏品,比我的年代远,数量多啊。” “这个不一样。”貉子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地盯着方才那个屋子。 托比亚松递给貉子一支烟,说道:“我们谈谈六兽铜匣吧。” 貉子想到托比亚松经常抚摸干尸的手,推开了他递上的烟,“你究竟为啥急于要这个盒子?” “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不收藏干尸的……这么说吧!六兽铜匣是找到一具极品干尸的关键。” 杜岩睁大眼睛,“哦!敢情这铜盒子原来和干尸有联系啊。” 托比亚松笑笑,“我这么多的藏品里,各个社会阶层的人都有,唯独缺少一个中国古代的将军。这个六兽铜匣,就有记载这个将军干尸所在的线索。” “你说的我有点听不懂。你说六兽铜匣记载一位将军的尸体所在,换言之就是通过六兽铜匣,我们可以找到这位将军的陵寝咯?那么你怎么能断定这个将军死后就一定会变成干尸呢?” 托比亚松道:“六兽铜匣是清朝中期的东西,而那个将军的干尸,是明朝的。也就是说,那个将军在清朝人发现他尸体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干尸。是清朝人把它藏起来,又把藏匿地点的具体位置,藏在这个六兽铜匣里了。这么说,你明白吗?” 风向东苦笑道:“那些人也太有点吃饱了撑的,他们干吗藏起一个明朝的将军尸体,还弄得这么神秘?” 托比亚松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亲爱的朋友。那一具将军的干尸身上,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貉子盯着托比亚松的脸问道:“什么秘密?” “我认为这个秘密对你很有价值,我的朋友。”托比亚松递给貉子一支烟。 他实在无法忍受托比亚松摸过干尸的手递过来的烟,推辞道:“对不起,我不想吸。但是为什么说这个秘密对我有价值?” 托比亚松用打火机点燃烟卷,坐在沙发上,“你去过东方龙库吧?化石猎人。” 貉子点点头,“不错,两年前是去过祁连山,寻找过中国传说中的龙,可那和干尸有什么联系?” 托比亚松半闭着眼睛,用手抚弄着沙发旁桌上的一棵大波斯菊,“你们去东方龙库,找到神龙了吗?” 貉子警惕起来,“祁连山的龙库里根本没有神龙的化石。” 托比亚松大笑起来,“亲爱的朋友,你不用紧张。我知道,龙库里面另有一个洞窟,里面全部都是神龙的骨骼。也就是说,中国的神龙,是存在的。” 貉子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秘密,他和杨梓惠还有珍珠三人,一直是秘而不宣的。 风向东在一旁听得迷迷糊糊,什么神龙不神龙的,我这个盒子到底值多少钱? 只见托比亚松忽然表情严肃地道:“鹤卿,我也不绕弯子了,这个六兽铜匣里,有找到那一具干尸的路线图,干尸身上有个物件。这个东西,关系着大量古生物化石的埋藏地点。其中,就有包括东方龙库里的神龙化石!” 貉子皱着眉头,斜眼望着托比亚松,“你怎么知道东方龙库里有神龙化石?” 两年前,他和团队到达祁连山,依靠一本叫做《郦公水文图》的失传古籍找到了龙库的所在,并且利用自己祖传的玉玦“鬼火玲珑”和队友闲云鹤的另一块玉玦打开了东方龙库。 第三章 六兽铜匣(3) 进入龙库后,大家发现这个神秘的洞穴中,只有当初古人藏匿的战备物资,并没有什么神龙化石,便纷纷失望而返。就在貉子和女队员杨梓惠最后退出龙库洞穴的时候,他们惊奇地发现了龙库隔壁的隐藏洞穴。 那个洞里的东西,令貉子终生难忘。 但是,这件事当时只有貉子、杨梓惠和队医生牟紫凝知道。三人定下公约,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隐瞒下去,因为他们怕一旦宣扬出去,那么东方龙库很可能会被再次打开,神龙化石流到国外的危险随之而来。 托比亚松这是从哪里得知的……莫非杨梓惠和牟紫凝走漏了风声? 托比亚松注意到了貉子的神情,悠悠然地吐出一个烟圈,“鹤卿,什么化石不化石,我不感兴趣,我只对干尸感兴趣。至于干尸身上那个劳什子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总觉得那东西,胜过你的鬼火玲珑。” 啊!貉子浑身一震!这个外国佬怎么连鬼火玲珑都知道? 貉子本名叫李鹤卿。 鬼火玲珑,是貉子祖上留下来的东西。这块玉玦通体湖蓝色,雕工精细,材质奇特,实为世上罕见。 更加稀罕的是,鬼火玲珑一旦遇到古生物化石或遗迹,就会闪现蓝色的光芒。李鹤卿从前去采集化石,都是随身携带的。但是随着他不断学习地质知识,以及在寻找化石时积累的丰富经验,现在的李鹤卿,已经不需要随身带着它了。 托比亚松嘿嘿地笑,“鹤卿,鬼火玲珑是专门寻找古生物化石的东西,可是这干尸身上的玩意儿呢,除了化石外,什么陨石、琥珀、宝石,都可以找到。更何况,它还有各地迄今为止未发现的化石埋藏点的线索。” 貉子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托比啊,我觉得你好像要和我们谈的这笔交易,不止这个六兽铜匣啊。” 托比亚松挑起大拇指,“哈哈,痛快!不错,我的确是想和你们谈一桩大生意哦。” 风向东急道:“我说,我的铜盒子你到底买不买?啰唆了半天,我一句没听懂。” 托比亚松笑嘻嘻地望着风向东,“风先生,您这个六兽铜匣打算卖多少钱?” 这时候杜岩却一拉风向东,张开手掌摇了摇,似是让他不要着急。 哪知道,风向东却领会错误,见杜岩伸出五个手指摇了摇,当即一撇嘴:“五十块!不能再低啦!” 好家伙,这一下貉子和杜岩差点晕倒。 杜岩心说:哥哥啊,你着嘛急啊,五十块就把这个清仿明的东西出手了?它再仿也是清朝仿的呀。清朝铜器再不济,也没卖到过一千块以下的啊。 可是风向东话已出口,由于他是卖主,故此已是覆水难收。 托比亚松呵呵地笑了一阵子,对风向东道:“看起来你很淡泊名利啊,这个六兽铜匣,貉子和小杜见我很看重它,本来打算帮你大大地敲我一笔,谁知道你这一句话啊,可是让他俩一片苦心付之东流啊。” 貉子脸上一红,心道:这托比亚松,真是一块老姜!敢情人家早就看出了我们的用意了。 杜岩支支吾吾地道:“托比,你……你……我们,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托比亚松一摆手,嘿嘿地笑,“好啦好啦,不谈这个了,这个六兽铜匣,价格嘛……” 风向东以为他要杀价,赶紧道:“四十八!少一分不卖!”在风向东的概念里,四十八块钱能买一箱不错的方便面。 貉子从身后拧了他屁股一下,“少说一句不会把你当哑巴!” 只见托比亚松伸出五个手指,举到貉子面前,“你的朋友不懂行情,我跟你谈。这个价——五万!” “啊!”风向东的下巴险些掉了。 “美元。”托比亚松继续说道。 “啊!”杜岩的下巴真的掉了。 “现金支付,马上给你。”托比亚松又补充道。 “啊!”貉子的下巴也要掉了。 托比亚松到楼上,好大一会儿,拎下一个铝合金的箱子,放在桌上,用手按着说道:“不过……这五万美元,我不但买六兽铜匣,我还要那具将军的干尸。” “啊?” “另外……单凭这一个盒子,还是很难找到线索的,你们需要……” “怎么?”风向东有点蒙了。 “你们需要找到另外两个盒子。” “我操!还有其他的盒子?” 可是托比亚松提出,除了这个藏有线索的盒子外,这五万美元还包括着那具明朝将军的干尸。 风向东腿都哆嗦了,“我说,我……我可以把铜盒卖给你,少一点,不要五万美元,一万我就卖给你。那个干尸……我弄不来。” 托比亚松叹口气:“我的朋友,六兽铜匣和干尸是绑定的,如果你不找到干尸卖给我,那么这个六兽铜匣,也毫无价值。” 风向东苦笑道:“我到哪里去给你找那干尸啊?” 托比亚松指了指六兽铜匣,“这里面,就有线索。”然后他望了一眼貉子,对风向东道:“你可以雇用你的朋友。相信他,应该有这个能力。” 风向东六神无主了,对貉子道:“我说,貉子,这……怎么办?” 貉子不语,眯着一对杏眼望着托比亚松。 托比亚松知道貉子的用意,“我的朋友,我只要干尸,明朝将军的干尸,他身上的东西……归你。尽管你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至于东方龙库,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貉子眉头一皱,“好吧,我答应你,钱我不要,干尸身上不管有什么,都是我们的。” 风向东都傻了,“你,你这就答应了?” 托比亚松把烟屁捻死在烟缸里,“我只要我的藏品,就算是干尸身上陪葬着一座金山,照例归你。” 杜岩眼珠一转,“托比啊,万一那个干尸身上嘛也没有呢?” 托比亚松伸出两个指头,“那样的话我会付给貉子两千美元酬劳!当然,还有你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夜风很凉,街道上的行人,已经寥寥无几。 风暴摩托车上勉强挤着三个人,车头的独眼大灯,照着冻得梆硬的柏油路。 貉子咬着牙骂道:“他奶奶的托比亚松,居然用东方龙库的秘密来威胁我,老子这次不卖命还真他妈不行了。” 风向东缩在貉子身后,说道:“兄弟,你帮我弄到那个什么将军的干尸,我分给你两万美元都行。” 貉子却道:“我刚才说得明白,不要你的钱,干尸身上的东西,是我的。那很可能是另外一条找到龙库的线索,我不能让它落入外国人手里。” 杜岩道:“鹤哥!你开慢点,冻死我了!” 2007年5月11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王涵的越野车刚刚停稳,郝小梵就蹦过去了。 “嘻嘻,哥,你动作太慢啦,咏裳都等急了。” “拉倒吧,说点别的成不成……”他压低声音,“以后别瞎说,我这一离过婚的人了……别净开这种玩笑。” 郝小梵一吐舌头,拉着王涵的手往屋里跑。 屋子里已经收拾停当,林咏裳在茶几边上站起身来,“哦……你来啦。” “房子不错啊。”王涵东瞧西看,赞叹着表妹这位闺中密友的新居。 “喝点茶水吧。”林咏裳把一个精致的白瓷茶杯递给王涵,“放了糖的。” “好……”王涵接过茶,“你……你也喝点……” 咏裳用食指捂着鼻子一笑,“我又不爱喝放糖的茶水。” 郝小梵咬着下嘴唇,两手背在身后,一边儿晃着一边歪着脑袋去瞅王涵。 “你看什么西洋景儿?” “我看你俩装啊!” “装什么?” “装什么某人心里清楚啦。” “别胡扯,那东西在哪?” 林咏裳回身从抽屉里取出那个打开的六兽铜匣,轻轻放在桌上,“你来看吧。” “果然是六兽铜匣……绿眼……”王涵捧起盒盖来,细细地端详那块绿宝石,“天哪!巧夺天工的工艺啊!” 就在这时,忽然宅子的墙角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林咏裳一皱眉,“什么声音?” 王涵急忙跑到屋子的西南角,移开墙边放置的座钟,顿时惊呆了! 墙角处,出现了大量的蟑螂!这些蟑螂比平时所见的蟑螂要上大三倍,通体金黄,背上油乎乎的翅膀中间,都有一个红点。 林咏裳大惊,“啊!哪来的蟑螂?而且,数量这么多!” 王涵道:“这是你家,你问谁啊?” 蟑螂的数量越来越多,从宅子西南角墙上空调管道孔里爬进来,径直奔向桌子上的六兽铜匣。 林咏裳吓坏了,一把抱住郝小梵。 王涵眼珠一转:传说这六兽铜匣很邪门,是不是它被打开,触发了某种诅咒的缘故呢? 背后有红点的大蟑螂,越聚越多。眼看着它们爬进屋子,爬上茶几,爬向展开的六兽铜匣。 蟑螂们所到之处,见什么咬什么,这些红斑蟑螂的口器,好像是吃崩豆练出来的,就连硬木茶几都被啃得伤痕累累。 “咝!咝!”墙根的电线被蟑螂啃得冒了几下火,短路了。屋里的日光灯管立刻熄灭。王涵抬脚踩死几只蟑螂后喊道:“小梵!快去拿灭虫药!” 郝小梵急道:“这刚搬来,哪儿找灭虫药去啊,哎呀!”低头看,几只蟑螂已经顺着郝小梵的裤脚往上爬,一边钻还一边咬她腿上的肉,直咬得她双腿鲜血淋淋。 王涵指着踩死的几只蟑螂道:“哎呀,你看!” 再看地上那几只死蟑螂,身体里正爬出米粒大的小蟑螂来。这些幼虫一离开母体,马上围着成虫的尸体,大快朵颐。片刻间,死蟑螂被这些幼虫吃得仅剩下两片油乎乎的翅膀! 林咏裳倒吸一口冷气,“天哪!雌雄同体,繁殖迅速!卵生变胎生!这些蟑螂太可拍了,这样下去所有东西会被它们吃光的。” 郝小梵打掉腿上的蟑螂,抬脚就要踩,却被林咏裳拦下,“别踩!成虫死了,幼虫马上就会出来。” 王涵斜眼瞟了一眼桌上的六兽铜匣,此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的红斑蟑螂。他心想:这些蟑螂对六兽铜匣情有独钟啊,这许多蟑螂看爬动的方向,也都是奔着展开的六兽铜匣来的啊!看起来问题还真的出自这个铜盒! 他三步两步跃到桌旁,一手抓起铜盒盖,另一手扫掉展开的铜盒上的蟑螂,将铜盒六面立起来,飞快地盖上了盖子。 说来也奇怪,六兽铜匣重新盖上盖子后,所有的蟑螂似乎一时间全乱了方寸,不知道该往哪里爬了,有的已经开始四散奔逃,顺着空调管道向屋外跑了。 不到半小时,屋子里的蟑螂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林咏裳脸都白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郝小梵朝屋外走廊小心地扫视了几眼,见确实没了恶心的蟑螂,便放心了,回头去包扎方才被蟑螂咬过的伤口。 “什么破铜盒子?”王涵气喘吁吁地道,“这里面不但没有什么传说中的宝藏,我看简直是藏着倒霉神!我看,我那个不开也罢。” 林咏裳忽然盯着六兽铜匣一个面上的图案,用手指着说道:“哎呀,你看,蟑螂!” 六兽铜匣的六个面上的动物,分别是:蟑螂、蟾蜍、蛇、蝎子、蜘蛛和怪兽。方才第一次打开盒子,出现了大量的蟑螂,那么如果第二次打开,会不会…… 林咏裳、郝小梵和王涵对望了一眼,脸上充满了疑惑…… “咏裳,小梵,你们敢不敢再开一次……” 第四章 水寒深处(1)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天水大街 貉子的摩托车载着风向东飞驰在大道上。 两人一人叼着一根儿烟,戴着大墨镜,这用句东北话叫:够“虎”的。 貉子昨晚上没回家,跟风向东守着那个盒子一宿没合眼。他们决定今天去找学识渊博的老同学王涵,希望他能够帮助揭开盒子的秘密。 前面就是横跨永定河的天水桥。没有风,河面还算平静,几艘小船,依然悠闲地荡在水面上。 正巧,前面飞过一辆银灰色的两厢小排量汽车。这辆车逆行而来,透过车窗可以看到一个年轻女子正在忘我地打着电话。看那神情,像是在和男友闹别扭。 “哎!貉子,注意那车!”风向东眼尖,一眼就瞅见这辆车里的女人要整事儿。 李鹤卿赶紧按喇叭,目的是提醒那女子警觉自己错道了。岂料银灰色的汽车却丝毫不觉,车主依旧将那满腹委屈通过电话倾泻给电话另一端的人。而脚下高跟鞋踩着的油门,却也随着她心中的仇恨,越踩越深。 “奶奶个熊猫!”貉子见汽车就快吻到自己的前轱辘了,赶紧转车把,身子右斜。风暴摩托与地面成了45度角,擦着汽车的轱辘闪避开来。 这下子差点给后座儿上的风向东甩出去。 车内的姑娘忽然刹车,很友好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文雅”地对貉子称赞道:“我×!” 貉子刹住摩托,出于礼貌回敬道:“你×?谁不想啊?” 女子脸一红,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恭敬”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踩油门一溜烟走了。 貉子似乎胜利了,得意地重新跨上摩托,把嘴里的烟头吐出去,“现在的姑娘啊……唉……” 猛然间,风向东发觉自己口袋里少了什么,心中一惊,“貉子,等等!” 扭头望地上,不远处,正躺着貉子吐出的烟头和那个六兽铜匣。 看来是刚才错车时,由于身体倾斜,铜盒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再看六兽铜匣,不知道由于方才一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本来犹如被焊上一般的盒盖已经打开,滚落在路边,而铜盒的六个面,也向四外张开了。 这盒子六个面上,弯弯曲曲地画着一个图形,仿佛是个地图。在展开的六个面上,分别点缀着六颗红宝石。此外,在六兽铜匣的中心底座上,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头铜像,这人头的两只眼睛镶着白色的月光石,脑袋后面,还有一个拇指大的窟窿。 他片腿下车,紧跑几步去捡铜盒。可偏偏此时,一辆大货车开过,车底跨过铜盒,车轮险些轧到他的手。 貉子单腿支着摩托车,冲着飞驰远去的大货车竖起中指。 就在这时候,永定河的河面忽然沸腾了! 本来平静地漂在水面的小船,开始荡漾起来。 风向东傻呵呵地站在路中央,瞪大眼睛傻在了当地。 国人是爱看热闹的,更不会错过这河水开锅的大热闹,人们纷纷把头探出桥栏杆去,仿佛鲁迅说的许多鸭。更有的人,举起了随身的数码相机,按下了快门儿。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昨晚,六兽铜匣到底没有被打开。 不是王涵恐惧,更不是郝小梵懦弱。 理由来源于咏裳的胆气对自己洁癖的妥协。 清理完那些蟑螂,林咏裳反复洗了手,直到把手背洗得通红。 看着520的烟蒂,林咏裳突然来了一亲芳泽的兴致! 那是一颗小小透雕的红心,看到了就有股点燃它的邪欲。 她轻轻吐出了白色的烟雾,淡雅的清香充满了口间唇齿,那不是烟草独有的味道,而是一种熟悉的气息。它就像恋人发迹飘出的爱意,又好似梦中想着的那人的痕迹。 烟雾中看着微微焰光把那洁白的身躯吞食,直到燃尽了再也想不起它的样子。 在人前,作为女作家的林咏裳,一向是纯洁得像雪一样,温文尔雅,端庄传统,做人没有半点越位。 现在,她自己锁上门,穿上黑色蕾丝短裙,散开头发,涂上了烟熏妆和黑色嘴唇。就连鞋跟也比平常在人前高了两寸。 她慵懒地坐在窗前,慢慢地用手中即将燃尽的520香烟,烫去了黑色高筒手套指尖的一根线头儿。 “他妈的,什么六兽铜匣,简直是个灾星。”咏裳忽然跳起来,从博古架上抓起六兽铜匣,狠狠地扔出窗外。 盒子在院墙后的草坪上跳了两下,滚到了一个人脚边。 咏裳一捂嘴,急忙拉上窗帘,快步跑进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外面的大铁门传来王涵的声音:“咏裳,开门啊。” 等了好一会儿,门开了。 素颜朝天,白色长裙,蓝色小开衫的咏裳站在门口,“你……过来啦,小梵呢?” 王涵把盒子捧起来问林咏裳:“干吗扔了?” “哦……小梵没来?” “先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扔了它?” 咏裳低下头,怕王涵看见她眼角的残妆,“我……我觉得这个不吉祥……” 王涵叹口气:“没有什么不吉祥,我觉得……你有点儿迷信了。” “或许吧……” “你看。”王涵从包里取出另一个六兽铜匣。 咏裳眨巴着眼睛,“怎么,还有一个?” “嗯,这是博物馆的,我拿出来了。” “哦……”咏裳低头看,发现自己脚上的黑色丝袜还没有来得及换下。而她之所以没有去接六兽铜匣,也是由于黑色的指甲油尚未洗掉。 “你等一下,我进去收拾下房间你再进来。” “好。” 林咏裳进屋去了,王涵喘了一大口气,“为什么,老子看见她……说话就像被人捏着脖子?他妈的。” “哎,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安然满脸流着汗,从门口的万年青后面闪出来,“这可是馆里的东西,别在外面时间太长了。” “滚你娘的!”王涵压低声音,举起手里两个六兽铜匣,“你没看见吗……这儿还有一个呢。” “有就有呗。”安然不屑地撇了撇嘴,“你还真指望这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啊?” “废话,老子要是不指望这个,还能指望馆里那点儿工资啊?” “王涵……你跟谁说话?”咏裳站在回廊里,手里拎着一瓶空气清新剂。 “啊……没跟谁,我打个电话,呵呵。”王涵笑得就像一位绅士,“你收拾好了?” “嗯……你进来说吧。” 安然藏在门后面,伸手去拉王涵,“你还进去待着啊?赶紧把盒子放回去吧……” “你给老子闭嘴。”王涵甩掉安然,大步走进咏裳的屋子。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天水大街 河面忽然开花,从水里探出一个个的黑色凸起。 “什么东西?”貉子扔下摩托车,跑到桥边去看。这些黑色的小凸起,身后划着长长的线,向两岸分散开去。 “那是什么东西?”风向东手里拎着打开的六兽铜匣,也凑过来看热闹。 貉子摇摇头,“看不清,但是数量可不少啊!” 终于有一部分小黑脑袋钻出了水面,人们这才看清,水里的东西,原来是一个个茶壶大的蛤蟆! 沿河两岸遛弯儿的人们,起先还很新奇,纷纷围住看。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儿,甚至顺手拾起一只来,托在手上把玩。 但是眼看着河水里的蛤蟆越来越多地上了岸,两岸的水泥地和绿草坪被这些数不清的蛤蟆染成了灰黄色。 那男孩手里的蛤蟆,不知道冲他脸上吐了什么东西,男孩捂着脸哇哇地大叫,看样子很痛苦。 其他围观者这才知道,这些怪模怪样的蛤蟆不是吃素的。 “我去!”貉子用手重重地捶了桥栏杆一下,“我得把那小孩儿弄上来!” “别去!”风向东拉住貉子的衣服,“这么多人都不去,你逞那英雄干吗?” “那你去!” “我……我不去,你也别去……” 话还没说完,貉子已经连推带搡地拨开围观人群,沿着桥边的台阶跑下去。 “我……我就是一杂碎……”风向东嘟囔着,眼瞅着貉子跟头趔趄地踩着满地的蛤蟆,奔那孩子去了。 “我的妈呀!”看热闹的人群开始往后退了,原因是这些蛤蟆已经顺着台阶爬到马路上了。由于看到了那孩子的下场,人们对这些蛤蟆自然是敬而远之。 风向东也被人群挤得连连后退。 那些蛤蟆好像跟风向东特别的亲,看到他就像打了鸡血,连蹦带跳地往他身上扑。 风向东一边左躲右闪,一边心里骂街:我最近怎么这么倒霉?真是祸不单行…… 他心里还没念叨到有脏字的段落,一只大蛤蟆,跳起来奔着他脸上喷出一股子黏液来。 “啊!”风向东一猫腰,黏液粘在电灯杆子上。 再看灯杆上,冒了股泡泡,就像被浓硫酸泼过一般。 风向东汗下来了,这家伙!方才要不是躲得快,蛤蟆这一口痰可够受的! 貉子在桥下,军警靴踩得蛤蟆啪啪作响,转眼间,来到那男孩跟前儿。 “你怎么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男孩一边喊,一边使劲揉着自己的眼睛,极为痛苦。 “你别着急!我背你上去!” “我不!我要我爸爸!” “你爸在哪?” “在家里!” “我呸!……你丫赶紧上来吧!” “我不,我就要我爸爸!” 貉子急了,“你再不上来我就把你扔河里去!” 蛤蟆越来越多,桥上的汽车都不敢从这些滑腻的蛤蟆身上压过去,怕的是轮胎粘上黏黏的蛤蟆,会刹不住车。 交通瞬间被堵塞了。 风向东发现热衷于他的蛤蟆越来越多,他左躲右闪,还是被一只大蛤蟆跳起来爬在他的脸上! 一股腥臭夹杂着滑腻的感觉,几乎使一向娇生惯养的风向东呕吐了。 “去你的吧!”他一把拂去脸上的蛤蟆,扭头往回跑。 风向东背着那个孩子已经跑上来了,孩子哇哇地哭,风向东一个劲儿地凶,“你是爷们儿吗?再哭,老子给你扔下去!” 还没等貉子站稳,一个看似白领的汉子跑来,一把夺过孩子,冲着貉子瞪眼,“你他妈把谁扔下水?” “哟,”貉子愣了,“你是他爸?” “我问你丫刚才要把谁扔下水?” 风向东跑过来,“人家救了你儿子啊。” “滚蛋!”白领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抱着儿子钻进自己的汽车里。 “我真他妈想给他扔下去!”貉子咬着牙。 “算啦算啦!咱们先离开这吧。”风向东刚说完,一只蛤蟆又跳起来奔着他扑过来。 “当心!”貉子一把把风向东推到一边儿去,抡起拳头奔着蛤蟆揍过去。 “噗!”这蛤蟆倒是被击中,但是它嘴里喷出的黏液,却正好糊在貉子的眼睛上。 “啊——”貉子痛苦地跪在地上! “貉子!”风向东赶紧上去抱住他,“你怎么啦?” “……黏液……进眼睛了!” “我……”风向东急了,“上医院!上医院!” 忽然,貉子紧紧攥住风向东的手,“向东!你把手里的盒子盖上!” “啊……盖上?” “快!六兽铜匣的盖子!赶紧盖上!” “哦……”风向东哆哆嗦嗦地把六兽铜匣重新合拢,盖上了盖子。 说也奇怪,这下子,所有的蛤蟆全部都向后转,向河里拥去。“扑通!扑通!”跳进了水里,就连马路上的蛤蟆,也在桥栏边上玩起了蹦极。 “貉子,我……我送你去医院!”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一辆车也没有为他们停下。 风向东抱着貉子,坐在路边,这……这怎么办? “嘎——”一辆红色的轿车停在他们身边。 “喂!他怎么啦?” “求求你,送他去医院!”风向东红着眼,死死抓着车门。 “哎——上来吧。哎!那边儿。” “哦,好。” “看着点儿,别碰了头。”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这两个盒子一模一样呢。”林咏裳侧坐在真皮坐墩上,瞅着茶几上的两个六兽铜匣。 “相传,这样的东西有三个。” “三个?” “对,集齐三个,就能发现一个大秘密。” “这个……我没兴趣啦。” “不,你会有兴趣的。” “给我个理由。”咏裳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拿铁,用纸巾轻轻沾了沾嘴唇。 “我觉得……你应该去探险。” “探险?” “对,盒子的秘密,很可能是一个宝藏。” “所以……” “所以,借着寻宝的机会去体验素材啊。” “为什么?” “你是写探险的,需要对一个素材进行深层次的体验。” “你是说……去……哎呀,我不行的啦。”林咏裳摆了摆纤细的手指,“我出了屋子,就好像风中的一片落叶,经不得风霜。” “人总会有第一次的。经受过了,也就习以为常了。”王涵想去摸口袋里的烟,但是愣了一下,到底没有掏出来。 “王涵……你……” “嗯?” “你今天过来,是为了拿六兽铜匣的吗?” “哎呀,你别误会,我……我真没那个意思。”王涵笑得很不自然,用手抓着后脑勺,“主要是想给你看看我这个盒子而已。” 咏裳抿嘴一笑,“没关系啦,其实,我看出你想揭开盒子的秘密了。” “这……” “其实你要是喜欢……拿走也没关系。只是……” “哦,我知道,可是这个六兽铜匣,是房东的东西……” “嗯。”咏裳点点头,“刘阿姨去加拿大了,要好久才能回来。我想……是不是等她回来……”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我不急的,我只是……随便说说……呵呵。” 王涵坐了一会儿,拿起自己的盒子,起身告辞了。 咏裳也没挽留,把王涵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走远,才回到屋子里。 林咏裳像昨天一样,戴上皮手套,把客人坐过的皮沙发,使过的杯子用消毒液反复地擦洗,直到自己满意了为止。 一切忙清之后,她愣愣地坐在皮坐墩儿上,考虑晚上要写的情节。 电话响起来。 “喂……您好,我是林咏裳……嗯……好的,我在写……对不起,虽然有点儿慢……是,这不是理由……我会尽早交稿的……对不起,请您再等几天好吗?对不起……哦……这样子啊……那好……我们下次合作……” 咏裳慢慢地放下电话,傻在那儿。 过了几分钟,她跑到卧室,又换上了那身短裙,登上高跟鞋,重新抹上了妖艳的彩妆。 林咏裳决定,今天不再接见任何人。在这个封闭的小世界里,她继续享受着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林咏裳抓起音响边上那盒520,却发现里面空了,“妈的,还得下楼。” 她“噔、噔、噔”地跑下楼梯,打算去起居室拿烟,忽然,茶几上的六兽铜匣使得她一愣。 “哎?这……坏啦!王涵拿错盒子了!” 林咏裳抓起这个盒子,用手指去抚摸上面的蓝色宝石。 黑色的真丝手套,与盒盖宝石的蓝色光泽,对比出了一种新的妖艳感觉。 林咏裳心里很满足,尽情地释放着自我,镜中的她,是那么的完美。 尽管如此,晚上还是要去爬格子,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一点儿小女人的虚荣心,用自己伪装出来的淑女形象去欺骗下一家出版社。然后,依旧徘徊在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故事里。 “说句心里话,我不喜欢钱,可是我又不得不为它奋斗。可能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钱重要,但是也只有钱才可以买到。”咏裳对自己这样说。 “去冒险吧,我们手里有两个盒子……第三个在哪儿……” 2007年5月13日晴北京医院 “我说你是不是爷们儿?连个人都背不动啊?” “我……”风向东背着貉子走了两步,已经累得满脸通红,靠着墙喘粗气。 “滚开!就这体格还学雷锋呢……”她一把将貉子的腰抱住,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地奔了急诊室。 风向东望着她娇小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夹着貉子,就像平时上班拎公文包那样轻松。 “天哪!你是真爷们儿!” “你还愣着干吗?挂号去啊!” “哦!”风向东走三步退两步地往挂号处走。 “快点着啊!”她催促着。 风向东摸了摸口袋,吐吐舌头,“我……” “嘿!早说你没带钱不就行啦!”她腾出一只手,把胳膊上的挎包递给风向东,“赶紧着,挂号去!” 风向东到了挂号处,打开那个白色的金属链挎包,才无意中从掉出来的胸卡上,知道了这帮忙的女孩儿,叫郝小梵,是跆拳道教练。 “怪不得……她这么火暴……” “李鹤卿……李鹤卿!”窗口里喊貉子的大名呢,风向东这才回身接下票单和找零。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急诊室。 郝小梵正单腿踩在凳子上,揪着大夫的脖领子,挥着拳头诈唬呢,“你到底给不给看?” 大夫看样子有点哆嗦,“你……你放开手……没有挂号单,我们真的不能给看啊。这是制度……” “制度个屁!救死扶伤你们知不知道?信不信我给你扔喷泉里去!”郝小梵手上加劲,给大夫硬生生拎起来了。 第五章 水寒深处(2) 风向东一看,郝小梵今儿穿的裙子太短,这样的姿势,连裤袜的接线都露出来了,急忙跑过去把票单递给大夫,“给你票单,赶紧看病。”另一边,一个劲儿地咳嗽。 郝小梵把大夫扔在椅子上,“这下能看了吧?” 风向东还是望着郝小梵咳嗽。 “有病啊你?”小梵瞥了风向东一眼。 “没病就不往这来了。”风向东故意瞪着她蹬在凳子上的脚,并且挤眼示意她走光了。 医生定了定神,看了看票单,又望望风向东,“嗯,你……咳嗽,面部神经紊乱,应该不属于外科。” “我……大夫啊,不是我有病,是他受伤了!”风向东指了指一旁仰在等候椅上的真病人。 医生畏惧郝小梵的拳头,细细地给貉子做了检查,然后摇了摇头。 “大夫……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啊。” 貉子痛苦地皱着眉头,“大夫……我……我什么也看不见……眼疼……” “啊?” “留院观察吧。”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南郊 都说阴天会使人的心情压抑,但是对于托比亚松来说,天气并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天刚刚擦黑儿,一辆加长的越野车开进了他的独门独院。 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从车厢里抬出一个木头箱子。 “你要的东西。” 汉子们拿出撬棍之类的,要打开箱子盖儿让托比亚松验货。 “NO!”托比亚松出门看了看四周,关上了院门,让这几个人把箱子抬进屋里去。 箱子盖打开,一股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托比亚松一皱眉,“NO!这个东西……” 为首的是个黑人,耸耸肩,把手伸进箱子里拎出一根绳子来,然后顺势一拉,箱子里的东西坐了起来。 绳子的另一头拴在一具干尸的脖子上…… “肖恩,你不能这样!这是对死者的不敬。”他上前解下了干尸脖子上的绳索,“虽然他很好……但我认为你们让他受潮了。” “不会的,托比,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给他洗过澡。”肖恩又耸耸肩。其他几个人捂着嘴笑起来。 托比亚松摆摆手,“你们以为他只有沾水才会受潮吗?” “难道不是吗?” 托比亚松指了指木头箱子里,“你们没有放置干燥剂,这一路过来,注定他已经不能在我这里过圣诞节了。” “啊?” “肖恩,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动一动脑子?” 另外一个瘦脸的矮个子走过来,“托比君,我们一直不明白,你收藏这些东西,究竟想在他们身上找什么?” 托比亚松嘿嘿一笑,“矶村,我要找的东西……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而且我要告诉你们……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给我送这些可爱的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肖恩有些紧张,把手伸进了衣襟里面。 “别紧张,我的朋友。我找到了比干尸更有价值的线索。嘿嘿,你们以后不用再去那鬼地方把这些可爱的东西带来我这里了。” “上帝!”肖恩重新把手枪插回了裤带上,“托比,我想这次的酬劳……” “我会履行我的诺言,而且还想委托你们办一些其他的事情。” “哦,托比君,你想委托我们另外的任务?” “是的。如果可能的话,你们过两天就可以帮我把这些藏品转手了,我会按照每具二成的价格给你们提成的。” “哦……看在上帝的份上……”肖恩又耸了耸肩,“我想你可能找到了那个盒子……” 托比亚松眼睛里忽然闪出一丝凶光,“肖恩,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不知道那个什么盒子……不是吗?” 肖恩看了看忽然出现在自己脑门上的枪口,闭着眼一个劲儿摇头,“哦,上帝!圣母马利亚!什么盒子?我从来没听说过。” “很好!”托比亚松收起他的黑色藏品,“我想你们还能帮我一个忙……”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北苑咖啡屋 人心最真实的一面,就像潜藏在水寒深处。 有些秘密却只适合偷偷在心底隐匿起来,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翻翻。 能把自己感动的东西,很多时候却不一定感动了别人。就像林咏裳在人前,必须要为别人的感动而打扮。 她没有觉得什么不妥,也没觉得这是件虚伪的事情。只是觉得自己在全心全意地为别人隐藏自己的真实,是一种幸福……当然有时候也是一种无奈。 她在人前纯净得就像咖啡桌上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烟缸,尽管咏裳十分想把520的烟灰弹在里面。 “你……真有气质。”王涵耷拉着脑袋,简直不敢去看林咏裳。他害怕隐藏在心底的粗鲁会从眼神里逃出去,玷污了眼前那一袭白裙。 林咏裳抿着嘴笑了,“哪里啦……你别开人家玩笑好不好吗?” “你……约我来,不只是喝咖啡吧?”王涵端起眼前的麦斯威尔喝下去。 “其实……有件事儿想跟你说。” “那就说吧。” 林咏裳低着头,“我们……错了。” “嗯……我知道错了。”王涵脸色有点不好看。 “错了,应该……” “咏裳,”王涵猛地抬起头,“我……我知道,我是离过婚的男人,而且……家里也不富裕,有点……有点那什么了。对不起,其实……我的确……” “哎呀,什么啦?”林咏裳用食指捂着鼻子抿嘴一笑,“我是说,我们的盒子拿错了。” “啊?”王涵就像落水的人摸到了一个救生圈,浑身一颤,“哈哈,是……是吗?我,我说的也是……哈哈哈。” 林咏裳拉开手提包的拉链,取出一个纸盒来,推到王涵跟前儿,“喏,你的蓝宝石的盒子。” “哦……呵呵。”王涵伸手去拿,林咏裳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然后脸一红又迅速撤回手去。 王涵会意,“哦,对不起,你的盒子……我没有带。” “哦,没关系的。而且……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在想你上回说过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揭开盒子的秘密。” “啊!好啊!”王涵眼睛一亮,“那这个盒子你先拿着,我回头带着你的六兽铜匣,到你那……不知道……嘿嘿,方不方便。” 林咏裳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点点头,“你过来就带上小梵吧,那样子就方便多了。” 时间是浩荡而平坦的,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你看不到它的流动,却感受到了它的消逝。 林咏裳喝完了那杯咖啡,就像雪一样飘进了她的车里。 王涵站在咖啡屋门口,望着她的尾灯消失在人海里,才长出一口气:“哎呀!他奶奶的,可憋死老子了!” “嘿!”身后一声粗犷的声音吓得他一蹦高。 “安然,你真他娘是阴魂不散啊!” “废话!馆里的东西你带着,我能放心吗?” “哎!谁告诉你老子带的是馆里的东西啦?你看好了!”他从背包里取出六兽铜匣,“看清楚了,绿眼的!” “啊?那……那馆里那个呢?” 王涵指了指林咏裳去的方向,“跟着我的心,飞走了。”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貉子眼睛上缠着绷带,躺在病床上。 “向东,那女孩的钱,帮我还了吗?” 风向东在一边儿拨开了个香蕉刚要吃,“哦,她说今天晚上再来拿。” “好,我的卡就先放你那儿,药费什么的,你看着划吧,不够,你就去我家拿。呵呵,反正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都是你帮我……呵呵。” “你就安心养伤吧,啥时候养好了,咱还得去给那个什么松……什么丫松的找宝贝去呢。” 貉子苦笑着摇摇头,“我的眼,估计没有好的那一天咯。” “那……那怎么办?” “兄弟,你得自己去找啦。” “我?呵呵,你还不知道我啊,打上学那会儿,就没干过力气活儿。这出去找宝贝的活儿啊,我敲个锣边儿还行。我看……去不去的吧……” “向东啊,你把门关上。” “嗯。” 风向东起身去关门。 “插上门。我跟你说个事儿。” “插上了,你说吧。” 李鹤卿压低声音,抓着风向东的手,“兄弟,这件事儿可不能外传啊。” “等等……你不外传的东西,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 “我就不听!” “不听也得听!” “我为什么要听?” “你为什么不听?” “就不听……我……我怕麻烦。” “兄弟!”李鹤卿一拍床头柜,“你现在不是风大局长的公子啦!怕麻烦,就没法挣钱。”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 貉子叹口气,“你爸爸入狱的消息,和那天你吃饭时候的熊样,就已经暴露了你的现状……你现在一无所有,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 “你必须崛起。因为……没有人会白给你一个馒头。” “可是,我什么也不会……” “咱们是学考古的啊!” 风向东低下头,咽了口唾沫,“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正如我未婚妻当初离开我的时候所说,我也就是个杂碎。” “你不是杂碎,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杂碎。你只是从头开始,而且还没有进入你自己的故事里。”貉子这会儿如果没包着眼睛,一定会把眼珠子瞪出来。 “我怎么进入我自己的故事?” “你必须先听听我的故事。” “那好,我就试着满足一下你的倾诉欲。” “唉,每一个慈祥老头背后都有一段猥琐的过去。” “你老吗?” “不要打断我的话。” “好吧。” “那天你在托比亚松那,也听到了,东方龙库……一个天大的秘密。” 风向东点点头,“我记得,你们谈到东方龙库。那,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龙……我一直也纳闷。” 貉子挪了挪身子,咧着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东方龙库的隔层里,我发现了真的龙骨……” “啊?” 貉子用手在桌子上乱摸,“我毕业以后,没有干考古这一行儿,而是迷上了古生物化石,做了化石猎人。” 风向东起身把水杯递给貉子,“这个我知道,你提起过。” 貉子喝了几口水,把杯子捧在手里,“后来,我也一直为究竟有没有龙这个问题,找了点朋友,去了祁连山,寻找龙窟。” “后来……” “后来,我们真的看到了神龙的骨骼化石。” “那你发啦!” 貉子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这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世,你们就出名啦!”风向东觉得貉子在扯淡。 “呵呵,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一旦出来,学术界和走私界会有多大的动静?” “哦,你是怕麻烦?” “对啊,我这个,才叫真麻烦。而你所怕的,跟我的麻烦比起来,不叫麻烦。” “哦……”风向东长出一口气,“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什么意思?” “我必须挣钱,不能怕麻烦。” “对!你要崛起,必须赚钱,这跟我做化石猎人一样。” “怎么讲?你这么清高的人,居然也会撺掇别人向钱看?” “我并不清高,因为我本不是清高的人。我没有目标,因为目标太渺茫。我有太多的欲望,所以我要做富人。我没什么人脉,没有其他生财之道,只有向大自然索取,尽管这很不符合我所谓的清高。化石猎人是一项危险的职业,人生很短暂,来不及考虑太多。我要让我的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因为,我欠他们的太多……” 风向东沉默了好久,望着被蛤蟆毒液弄瞎的貉子,“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龙的秘密公布,但是我明白了另外一件事儿,貉子,我要挣钱!” “怎么挣钱?说说。” “这个……” “你手里的盒子?” “六兽铜匣……” 貉子长长地叹气,“我现在瞎了,再去野外是不可能了,你必须寻找新的团队。” “不是,我……我还不知道那个外国人究竟要那干尸干什么。” 貉子撇了撇嘴,“托比亚松,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为什么?” “从他一开始迫切地打算买你的盒子时,我就觉得不对头。这家伙城府太深,怎么可能那么急躁呢……” “那怎么赚钱?他才是最大的买主啊。” “你去找,不用卖给他。尽管咱们不知道在干尸身上究竟能找到什么,但是,那东西肯定超出托比亚松给出的价格。而托比亚松,也绝对不会放过干尸身上那东西。” “可是他说过不要,只要干尸。” “向东,我说我晚上拉屎能拉出金子,你信吗?” “哦……”风向东掏出六兽铜匣,反复把玩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忽然,他望着盒子侧边的蟾蜍纹饰愣住了。 “嗯?向东,你怎么不说话了?” “貉子……你觉得,那些蛤蟆是哪儿来的?” “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呵呵,河里来的呗。” “不对。”风向东拉过貉子的手,让他去摸那个蟾蜍纹饰,“你摸摸看,盒子打开以后,河里就出来那么多蛤蟆……而且,那些蛤蟆冲我来的目的,是不是我手里有这个盒子?”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六兽铜匣打开,出现蟑螂,这究竟是诅咒还是巧合? 或许这老屋里本就潜藏着许多红斑蟑螂吧。可关闭盒子之后,它们确确实实跑了个一干二净呀。 咏裳想不明白,六兽铜匣里,究竟有什么能量。盒子六面上的蟑螂图案,是预言,还是必然呢? 她懒懒地坐在电脑前,六兽铜匣的疑惑占据了她的大脑每一个角落。 这样被疑虑塞满的小脑袋瓜儿里,是决计迸发不出灵感的火花了,所以,她今天不码字。 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一只流浪猫。 咏裳把它囚禁在书房的一个小笼子里。 黑白花的小猫“喵——喵——”地叫起来。它很不忿,为什么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姐姐想不起来赏赐自己一口沙丁鱼或者是猫粮呢? 终于,她起身出了房门,那白色的长裙、乌黑的披肩长发就像圣洁的仙界精灵。 过了一会儿,伴着一阵“哒哒……”的高跟鞋声音,房门二次开了。 一双艳红色的漆皮皮靴慢慢地踱进来。 然后,几根戴着黑色长手套的纤细手指捏开了笼子的门。 小猫被拎到了一双炫紫眼影下的明眸前,然后紫色的长睫毛忽闪了几下,抛出一个妩媚的笑。 接下来,它肚子上突然一阵剧痛,小猫使劲踢腾着,痛苦的尖叫伴着皮毛的烧焦味道弥漫在充满兰香的书房里。 咏裳把手中即将燃尽的520使劲捅进猫屁眼里,脸上充满快意的笑,黑色嘴唇微微一翘,轻烟蒙眬了猫的泪眼。 这是彻底的释放,在她穿上这双玫瑰提花的黑丝袜时,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林咏裳。 她更喜欢生吞活剥,喜欢新鲜的血肉混合着酒精发出淡淡的迷人香气。虽然她无法掌握自己的生命,可是将别人的生命掌握在手中的感觉还不错…… 她用银色筷子,夹起刚杀死的活鱿鱼,蘸清酱后放入嘴里,那个吸盘在被咀嚼的同时还会贴在你的舌头上,感觉很奇妙,貌似情侣间生离死别的亲吻。 一个黑色塑料袋套在了猫头上,袋口在猫脖子上绑得紧紧的。 就像林咏裳身上的连裤袜和黑色漆皮紧身裙儿,越紧,她越有快感。 她尽情享受着小猫的痛苦挣扎为她带来的快感。 小猫在林咏裳冷漠的眼光里,忍受着缺氧造成的痛苦。它极力想摆脱头上这该死的塑料袋,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会被这个女人捡回来。 她抓起桌上的那个二十块钱买回来的小铜飞马,用飞马很抽象的四条尖细的腿,使劲扎进小猫的肚子里。 猫儿痛苦地惨叫。 其实……这才是林咏裳买这个小飞马的真正目的。 明天,还是要回到日常生活里。但是那之前发生的事非常畸形。咏裳的内心里,一种变态的本性正在不断扩张。直到终于有一天,她会以这种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作家生涯会不会因此而结束,她不知道,所以她不敢。 小猫渐渐地平静下去,倒在地上。 林咏裳戴着手套,感觉不出猫的体温下降,但是她可以这样做——用金属鞋跟狠狠地把小猫踏成肉泥。 她认为这种残忍是值得的,因为……她还没有想到这样去踩踏一个男人,尤其是王涵。但或许,有朝一日她会的。 “叮咚——” 这讨厌的门铃声是她最讨厌在这时候听到的。 她拿起挂在墙上的话筒,出了口长气,继续戴上了面具,“喂,您好,请问您找谁?” “咏裳,我是小梵。” “哦,小梵啊,你等等好吗?我……我在洗澡啦。” “好,我在车里等你。” “嗯。”林咏裳放下电话,赶紧草草地收拾了猫的尸体,拾起小飞马胡乱扔在化妆镜旁边,又把身上这一身衣服扒下来,洗去浓妆,重新扮演了淑女的角色。 由于方才说洗澡,故此她解开了吊辫,刻意在头发上喷了点水。慌乱中,水滴在了六兽铜匣那颗蓝宝石上。 郝小梵等得不耐烦了,在门外一个劲儿地按喇叭。 咏裳赶紧趿拉着拖鞋跑下楼。若在平常,她即便去门口取信,也要穿戴整齐的。主要是方才那虐猫的快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在脑海里。 林咏裳还没跑到玄关口,就听身后“嘭”地一声。 第六章 锡伯契约(1)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现在天黑了。” “嗯,我从此以后看到的都是黑天。” 风向东拉上病房的窗帘,沉默了许久。 “你他妈倒是放个屁啊!”貉子倒是挺乐观,“老子本来就被剥夺了视觉,你想让我听觉也被寂寞蹂躏啊?” “你想听什么?” “你的想法。” “哎!”风向东一屁股坐在床边,“我斗不过托比亚松,更不敢去找什么干尸。我看……就算了吧。” “日!真他妈让老子好找啊!” 门外一个声音,吓得走廊里的护士差点摔了输液瓶子。 “哦!貉子,快去看看,是不是王涵到了?” 风向东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就领着王涵进来了。 “貉子,你这是……” “呵呵,没事儿,就是眼里进了点沙子。”李鹤卿就这脾气,死到临头也不忘了调侃。 “你拉倒吧!”王涵一屁股蹲在椅子上,把拎来的果篮和营养品顺手扔在床底下,“我这,给你买了点羊肝,决明子什么的,专门补你那对招子。” “哟,那我谢谢您,哈哈。” 风向东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汪涵面前,“貉子是为了我……” “行啦!”王涵打住他的话,“电话里都说了,没必要重复。不过……有两件事儿,我还是觉得挺他妈蹊跷的。” “哦?”貉子真想撕了眼上的绷带去看王涵的表情。 “你先看看这个。”王涵拉开拎包,把绿眼六兽铜匣塞到貉子手里。 貉子翻来覆去摸了摸,“嘿!这不六兽铜匣吗?” 风向东看见这个,当时就愣了,“哎……这……这不是我那个。” “这是别人的,另外我手里的确有一个,但不是这个。”王涵拿过盒子来,指着上面蟑螂纹饰和蟾蜍纹饰,“你们打电话说遇到了大批的蛤蟆……还是他妈的毒蛤蟆。” “你以为我们在扯淡?”貉子问。 王涵把那个蟑螂纹饰按在貉子的手心上,“我没有认为你们扯淡,但是你们马上会认为我在扯淡。”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先说好了啊,可不是我吓唬你,这老宅子可真有点阴……”郝小梵猫着腰,拉着林咏裳的手慢慢地往电源总闸那走。 屋里,漆黑一片。刚才那“嘭”地一声,估摸着是跳闸了。 咏裳捂着嘴,紧张地看了一眼靠在院里槐树下的垃圾桶。 槐者,鬼木也,更何况,树下垃圾桶里面还有一具稀烂的猫的尸体。她用高跟鞋造下的罪恶,是否会借助槐树的阴气作乱呢? “咔嚓!”郝小梵推上电源开关,依旧是漆黑一片。 “咦?莫非是线路坏掉了……” “咏裳,你如果晚上害怕,还是到我家去睡吧。” 林咏裳摇摇头,“算啦,那个盒子还在二楼呢。” “我去帮你拿!”郝小梵挽起袖子,就要往屋里跑。 “哎,我跟你一起去。”林咏裳紧跑几步跟上去,并且回头望了一眼垃圾桶。 屋里,自然是漆黑一片,但是林咏裳依旧提醒郝小梵脱了鞋再进屋儿。 两人摸黑儿来到电视墙前面,咏裳拉开抽屉翻出了手电筒。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了“咔啦!咔啦!”的声音。 “啊——”一声尖叫,却是郝小梵抱住了林咏裳。 “小梵……你……你怎么可以……你胆子比我大啊。” 郝小梵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脸,咳嗽了几声,“我……是……是啊,呵呵……” “你要是怕的话……” “哪儿的话?哈哈,我才不怕呢。”尽管这么说,小梵脑袋上的汗还是湿透了她的刘海儿。 两人大着胆子朝楼上走,每迈进一步,都要用很长时间,并且把狠心下到了二零一二年。 “楼上是谁?” 郝小梵大着胆子,攥起拳头,“告诉你,我……我可是跆拳道教练哈!” 楼上再没有任何声音。 两个女孩互相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回头跑出了屋子。由于跑得急,郝小梵连鞋也没来得及穿。 在这样的夜里,连月亮都躲在云层里不敢出来。 咏裳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不选一处有邻居的宅子来住了。 黑洞洞的二楼窗口,出现了一丝幽幽的光,就像夜的精灵在眨眼睛。 光闪后,屋子里“腾”地亮起来。所有的电器,恢复了正常。 “啊?” 林咏裳和郝小梵宁愿现在依然是黑暗,因为这莫名的光明,实在令人心虚。 “进去看看嘛。”郝小梵捅了咏裳的腰一下。 “你……你先走啦。” “嗯……走就走。” 两个女孩再次进屋,林咏裳顺手从门后面抄起高跟鞋,紧紧攥在手里。 “你拿这个干吗?”郝小梵很纳闷。 “哦……有鬼……我就用鞋跟儿打他。” “你不怕脏就行。”小梵很清楚咏裳的洁癖。 两人在一楼转了半天,啥也没见。 “咏裳啊,你家四周也没什么人家儿,会不会是线路检修临时断电啦?” “就算是那样儿,屋里那怪声儿又是怎么回事儿呢?” “咱……咱去二楼看看?”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你说……打开盒子,就出现了好多蟑螂?”风向东可给惊着了。 “是啊。” “盖上盒子,蟑螂就一个也没了?” “你可以不信。”王涵诡异地一笑,指着六兽铜匣上的蟾蜍,“你们的事儿,难道和我一样是个巧合?” 病房里安静下来,风向东取出自己的盒子,翻来覆去地跟王涵手里的盒子对照了一下,除了盖子上的宝石不同,其他的都一样。 “接下来,会不会出现蝎子?”貉子靠在床头上,东摸西摸摸出一支烟来,“哎,我想抽烟……” “这是病房,那边写着‘禁止吸烟’。没看见啊……”王涵夺下他嘴里的烟卷儿。 貉子又掏出一根,叼在嘴上,“老子是瞎子,没看见写着什么,快给老子点上,这憋半天儿了。” 风向东见病房也没其他病人,也就满足了病人的需求。 “噗——”貉子吐出一口烟,看样子很享受,似乎忘记了眼睛的痛,“王涵啊,你说,我们这个盒子在打开盖子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蟾蜍而不是蟑螂?” 王涵笑笑,“很简单,第一种可能,就是向东这个盒子,从前打开过一次。第二种可能,就是我们开盒子在先,而六兽铜匣之间又有相互感应,故此诅咒承接了下来,才按照顺序出现第二种生物。” “这也太玄了……”风向东觉得不可思议,“六兽铜匣是怎么召唤这些东西的?而且这些恶心的虫子啊,蛤蟆啦……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我觉得很可能是守护着这个秘密的神灵。”王涵非常严肃,“而且我怀疑六兽铜匣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一些东西。” “你扯淡去吧。”貉子叼着烟,一个劲儿晃着肩膀头儿笑,“科幻电影儿看多了吧你?” 风向东也跟着乐,“哈哈哈,那叫夺宝奇兵。” “扯你妈淡的夺宝奇兵。”王涵拍着风向东的肩头,“不管怎么说,我来之前还真调查了一下这盒子的来历。” “哦?什么来头?” “锡伯人的东西。” “锡伯族?” “对,北方的游猎民族。” “咱考古学课貌似提到过……” “你这纯属扯淡。” “怎么个扯淡了?”风向东有点不忿。 “上学那会儿,你上过几节课?跟真的似的。”王涵的肩头晃得比貉子还厉害。 “我……”风向东有点下不来台。 “锡伯族与古代鲜卑和近代满族有一定的关系。”王涵不管他,自顾着跟当初学习刻苦的貉子念叨,“那天我表妹她们打开盒子的时候,见到了六兽铜匣里面的满文。” “怎么是满文?”风向东好像逮到了王涵的错误。 “锡伯族属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满语支,跟满语很接近。锡伯族兼用汉语、维吾尔语、哈萨克语。锡伯文是民国三十六年,也就是1947年,才在满文基础上改变成为锡伯族特有的文字。” “那你怎么就认定是锡伯族而不是满族呢?”风向东继续抬杠。 “因为……六兽铜匣打开以后,铜盒底部伸出一个张着嘴的铜质怪兽头。” “那又说明什么?” “那个怪兽,就是锡伯人的图腾,鲜卑郭洛。” 貉子挑起了大拇指,“王涵挺了解锡伯族啊。” “一般般吧,老子出身贫农,不像有的同志,家里底子厚,不学点真东西,不饿死才怪。”这话说得,明显是在挤对风向东。 貉子听出王涵话里有话,也知道他仇富的脾气,赶紧活跃气氛,“行啦行啦,改革开放啦,还弄什么阶级斗争?啊!我记得,锡伯族是古代鲜卑人的后裔。锡伯族与北朝拓跋鲜卑有相同的图腾——鲜卑郭洛!” “对!”王涵谈起锡伯族,大有兴趣。 “在锡伯族民间传说中说,锡伯族的先民鲜卑人,古时南迁,在鲜卑山,也就是今大兴安岭的山里迷失了方向,被困在那儿,没吃没喝儿,差点OVER了。后来,有一种神兽在前引路才出了山,来到当时的南方大泽,也就是今天的呼伦贝尔草原。” “行啊,貉子!”王涵也挑起了大拇指,但是没意识到貉子看不见他的夸赞。 貉子狠狠地嘬了几口烟,“在16世纪之前,锡伯族先民世世代代生活在松嫩平原和呼伦贝尔大草原上。18世纪中叶,清朝政府从盛京一带征调锡伯族官兵及家属三千余人,西迁新疆的伊犁地区进行屯垦戍边。这样,他们和留居东北的锡伯族就形成了两个大分支,对吧?” “对啊!西迁的人们,经过一年零五个月的艰苦跋涉,到达新疆的伊犁地区。现在的察布查尔锡伯族自治县就是他们当年的驻地,那里的锡伯人是他们的子孙。” “哎!说远了啊!”风向东接话茬儿了,“这西迁东迁的,跟六兽铜匣有个屁关系啊?” 王涵鼻子皱了皱,“太有关系啦!就是由于西迁,分成了两支,那么当时的部族首领怕他们两个部族日后不和,所以就做了三个信物。” “就是六兽铜匣?”貉子弹了弹手里的烟灰。 王涵摇摇头,“这个我说不准,反正当时这三个信物,留守东北的那部分有一个;西迁走的拿一个;剩下的一个交给皇帝,算作是见证。” “哦,现在我们谁能保证,六兽铜匣只有三个呢?” “是啊,但是六兽铜匣是锡伯族的东西,应该是没错了。” 貉子的烟头儿,烧到了尽头。只顾了跟王涵侃,不知不觉已经烫了手。 “呀!”貉子手指受烫,烟屁股撒了手。 烟头在风向东的腿上弹跳了几下,再次跃起,烟头正冲放在床边的红眼六兽铜匣的红宝石飞过去。 就在烟头与盒盖红宝石接触的一瞬间,六兽铜匣的盒子盖儿“嘭”地一声弹起来。“哗啦!”打碎了屋里的日光灯。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林咏裳和郝小梵,站在二楼书房里,望着地上被打开的六面体盒子。 她俩出光了虚汗,才发现楼上一切照旧。 方才停电,是可以解释的。 如莲花般展开的六兽铜匣,与上次那个大大的不同。 这六面体盒上,三面全是锡伯族那弯弯曲曲的文字,另外三个面儿上,则画着山川河流,一条蓝宝石铺成的路线,蜿蜒地延伸到盒子底部中央位置。 更使两人惊叹的是,这个盒子底部,一个盘膝的怪人双手向上,托着一个金黄色的透明物体。 “啊!是海尔堪神!”林咏裳写书,知识广博,认出了那个怪人,就是锡伯族保佑牲畜兴旺的神灵,海尔堪。 “那是啥?”郝小梵跑过去,拾起盒子来,细细地端详那块儿橘黄色的透明物体。 这块晶体也就是红枣儿大小,通体圆润,橙黄色的质地非常温润。 在那一抹橙黄里,零星有几个小花苞簇拥着一只展翅的虫…… 林咏裳用手指捂着鼻子,“天哪!这……这是……” “琥珀!”两个女孩一起惊呼。 “可是……这盒子怎么忽然打开了呢?”郝小梵脑子里又想起了密密麻麻的蟑螂。 然而这个念头,林咏裳心里也早已闪过N次。 她俩下意识地看了看墙角,见没有任何异常,便成了心。 林咏裳试着去解读盒子内面的文字,“这上面的文字好像……嗯……” “什么意思啊?” “锡伯族的萨满……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什么是黄金森林?”郝小梵听着有点儿晕。 “黄金森林……最后的宝藏……” “那什么又是水啊……火呀……什么的。” “啊!”林咏裳看着湿漉漉的盒子盖儿,若有所思。 “怎么啦?你愣什么神儿啊?” “小梵,你第一次打开那个绿宝石的盒子,是怎么弄的?” “我就碰了一下那个宝石……就……” “锡伯族有一尊神,喜利妈妈。‘喜利’锡伯语是延续的意思,‘妈妈’就是娘娘神。我原来在察布查尔那边儿,听锡伯族老人传说,在远古的时候,锡伯族人遇到大洪水,一半以上的人都死了,幸好有位女老祖人带领全族人逃难,历尽艰辛,迁到安全的地方,全族人才活下来。子孙后代为纪念这位女老祖人,全族人都供奉这位女祖宗,奉为女神。而且,女子第一次破处,也要拜祭这位女神。” “那又怎么样?” “小梵……你……” “怎么?” “你不是……干净的身子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我只有一次……”郝小梵红着脸,但是也并不在乎。 “这大概就是你能打开那个盒子的缘故啦。” “哦?” “你看,这个蓝色的宝石,我是不小心滴了水在上面,我觉得它很可能是水的缘故,自己弹开了。” “没那么神吧?” 咏裳歪着头,“如果,我们能找到另外一个盒子,用火焰试一下,如果盖子打开了,那么我们不得不相信锡伯族萨满的神奇咒术。” “不会的,不会的。”郝小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碎荷叶头也随着摆动。 “有时候,一些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儿,不由得咱们不信……”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客厅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是蟑螂吗?” 林咏裳快步跑到楼栏杆边上,却发现地毯上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正朝着楼梯快速爬过来。 “快!我知道!盖上盖子!”郝小梵貌似轻车熟路。 林咏裳赶紧关闭六兽铜匣,把盖子“咔嚓”扣上。 但是,现实背叛了她们,地上的东西依旧奔着楼梯爬过来。 林咏裳看得清楚,那是一只只巴掌大的黑蝎子。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王涵扯着脖子喊:“大夫!大夫!” 几个护士跑进病房,“怎么回事儿?灯怎么啦?” 风向东怕医院让赔钱,抢着说:“灯爆了,不知道为什么。” 护士提起鼻子闻了闻,没好气地叉着腰,“哎,我说你们谁抽烟啦?” 风向东赶紧打马虎眼,“不知道啊,灯管儿爆了,屋里就这味儿了。” 貉子和王涵心里这个乐啊:这个风向东,胡说不带打草稿的。 这两人捂着嘴“扑哧”乐了。 “行啦,大夫,麻烦您赶紧找电工给看看吧。” 护士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来,给维修处打电话,“……嗯?”她纳闷儿了,为什么病房里的壁挂电话,摸起来这么滑腻? 风向东听着动静不对,赶紧打亮了手里的打火机。 “啊——”护士尖叫一声,扔掉了手里一条胳膊粗的青花蛇! “我的那个神!哪儿来的长虫?”王涵“噌”就蹿起来了,去拿床边靠着的棍子,哪知道伸手一摸,天哪!这哪是什么棍子?分明是一条正在往床上爬的“烙铁头”。 “怎么回事儿?”貉子感觉事情不对了,赶紧撩开被子跳下床。 “擦!”王涵也打亮了打火机! 再看病房里,满地都是各种花花绿绿的毒蛇,而且从洗手间里,还在不断地往外爬呢。 “六兽铜匣!”貉子马上反应过来,“肯定是六兽铜匣!快,盖上盒盖儿。” 风向东跟头趔趄地跑到床边,抄起展开的六兽铜匣来。 “快!盖上盖子啊!”王涵抬脚把两条胳膊粗的黑蛇踢到一边,跑过去挡在貉子身前。 风向东捧着六兽铜匣,被一堆毒蛇逼到了墙角儿。 “赶紧盖盖儿啊!磨蹭什么?” 第七章 锡伯契约(2) “我……”风向东委屈地撇着嘴,“我也想啊,可是盖子哪儿去啦?” “我日你媳妇!你他妈不会找啊?”王涵急了,冲着一条吐着芯子的“烙铁头”扔出点着了的床单儿。 床单燃起的烈火,把整个病房照得通红。地上几条蛇被火焰灼伤,越发疯狂起来。 风向东忽然倒转六兽铜匣,把展开面儿收拢起来,用手攥着扣在地上。高声喊了一句:“嘿哪高日阿——阿彻米!” 说也奇怪,所有的蛇立即停止了躁动,齐刷刷地围拢在风向东身边。 王涵和护士都看傻了,貉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听到风向东忽然蹦出一句“嘿哪高日阿——阿彻米”,当即也是一愣。 “甫嗷哪,阿密嘟!”风向东盯着这些蛇,再次说出奇怪的语言。而那些蛇也似乎由于这句话,后退了一些。 “向东,你好像……好像能操纵这些蛇……”王涵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现象。 风向东抬起头,冲着王涵连挤眼儿带努嘴,搞得他一头雾水,心说:这又是什么法术?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南郊 托比亚松送走了肖恩和矶村,回到屋子里,“你可以出来了。” 二楼的屋门“吱嘎”一响,闪出一个人影,站在窗前的灯影里。 “现在,我该做什么?”托比亚松点燃了一支烟,及其享受地深深吸了一口。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如果我能回答你的话。” “这个你并不难回答。”楼上的声音,虽然很稚嫩,但是却充满了底气。 “你会嘲笑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在这些干尸身上做文章!”托比亚松的笑容里透出失落的木讷。 “不,我并不认为你收集这些干尸是无功的举动。” “呵呵,我自己清楚,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找那个盒子。” “可是你毕竟从这些锡伯族干尸身上得到了证据,那就是黄金森林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也就是说,你间接从这些干尸的文身痕迹上,证实了六兽铜匣的真实性。” “你可以下来吗?我们坐下来谈谈。” “不,托比。我不能离你太近。”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之间,只是利益上的关系。而且,我手里没有筹码,你随时可以要了我的命。” “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上帝保证,我并没有打算对你如何。”托比亚松望着二楼的灯影,笑得好似墙上那幅凡·高的向日葵……赝品…… “呵呵。”楼上却发出了蒙娜丽莎一样的笑,“那是因为,我们的钱还没有到手,你需要我,不是吗?” “哈哈哈……”托比亚松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手枪扔在茶几上,“现在,我们不需要保持距离了。” 灯影里的人犹豫了一下,“我们还是习惯这样的距离吧。托比,我很多疑,希望你在你的上帝面前,不要说我的坏话。” “那好吧……你刚才要问我什么?我亲爱的利益上的朋友?” “我想问,如果这些干尸身上的文身,可以凑成一张地图,我们是不是就不需要六兽铜匣的指引了?” 托比亚松摇摇头,“NO,我可以告诉你,这些纳西族的长老后背的地图,只是证实了六兽铜匣的存在和锡伯人西迁过程中所走的路线。但是……至于黄金森林的位置,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标注,所以……六兽铜匣是找到宝藏的唯一途径。” “我们要抢回六兽铜匣吗?” 托比亚松闭上眼,好大一会儿,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们要做的,就是准备沟通学术界……和我们的客户。你可以打开这边的收藏市场,不是吗?我们拿回盒子,有必要亲自去找吗?” “噢?你是说……” “对,我们已经雇用了冒险者,不是吗?” 灯影里的人,叹了一口气:“寻找宝藏的路,我相信绝不容易。锡伯人一向谨小慎微,黄金森林的具体位置,一定是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这就是这些人为什么会变成干尸的原因!他们自以为身上有地图,就能独吞宝藏……呵呵,叛逆者,上帝不会眷顾他的。”托比亚松闭着眼,双手攥着拳头紧紧抱在胸前,就像抱着他的上帝。 “锡伯族的西迁部和留守部,当初分手时定下的契约里,为什么没有任何关于黄金森林的记载?” “契约是给别人看的,关于族中的宝藏……你的存折会经常拿出来在天安门广场上念吗?” “不,我认为黄金森林的所有权,两大部族一定会有争执,或许,市面上流通的锡伯族资料里,对契约的记载并不完全。” “哦?你是说……真正的契约在……” “就在六兽铜匣里。”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尽管六兽铜匣的盖子已经牢牢地扣上,但是这些大黑蝎子貌似不买账了。 我的天,整个客厅的红地毯,已经被蝎群染成了黑色。 就连茶几上,咏裳新种植的一棵兰花,也被蝎子毫不客气地拧断了待放的花苞。很显然,这些大黑蝎子丝毫不懂情趣…… “咏裳,怎么办?”郝小梵这会儿觉得跆拳道教练的身份是吓唬不走这些蝎子的。 林咏裳哪儿知道怎么办啊?她只有重新打开盒子,把盖子扭转一个方向再扣下去。 但是,蝎子依旧还是很有热情地往上爬。有几只急性子,已经爬到林咏裳的脚下。 “小梵!跑!”咏裳拉着郝小梵的胳膊,就往卧室跑。 她很清楚,郝小梵这样子光着脚丫,不如先穿上鞋子实际一些。 跑进卧室,咏裳回身锁了房门,从衣橱里拎出方才踩猫的那双高跟靴子,“快!先穿上!” “啊?咏裳……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妖孽的鞋子?” “别废话!赶紧先穿上!你想光着脚踩蝎子吗?”她说着,甩掉了脚上的鞋,从衣橱里拎出一双黑漆皮的过膝长靴自己穿好。 “我说……咱……咱这是要干吗?”郝小梵不解地问。 林咏裳也顾不得穷干净了,用身上的裙子擦了擦盒子上的水珠儿,把六兽铜匣扔进挎包背好,“小梵!咱们跑!” “跑?” “对!踩着蝎子冲出去!” “啊?”郝小梵的惊讶,不是源于咏裳的决策,而是她万万想不到,这么“爷们儿”的行径,竟然是一向温文尔雅的女作家林咏裳的决策。 “快!我数一二三,咱就开门冲啦!”咏裳用皮筋儿把头发扎成马尾。 “啊……好……好吧!”郝小梵第一次看到了如此“爷们儿”的林咏裳,心里说不出的诧异加别扭。 “一……二……三!”咏裳话音落地,猛地拉开门! 但是眼前的情景,更加令两个女孩吃惊了。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向东……你这是……” 王涵怕惊动了暂时老实下来的毒蛇,压低声音问挤眉弄眼的风向东。 向东急了,“笨蛋,你脚旁边的盒子盖儿……踢过来。” “哦!”这时候,王涵才发现自己脚边的六棱盖子,那块红宝石边上,还趴着一条蛇。 “宝贝儿啊……”王涵慢慢地蹲下身子,跟那条蛇商量,“我说,大爷您能不能借个光,往那边儿挪挪?” 毒蛇哪听他那一套,依旧吐着芯子,对那红宝石“爱不释嘴”。 风向东也着急,“王涵……王涵!你快点踢开那条蛇,完事儿把盖子给我扔过来。”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那护士的脚面上,也爬着一条蛇,吓得她一个劲儿哆嗦。 “哎,我说你小声点儿。”王涵冲那护士咬牙。 就这时候,病房外边的走廊里,稀里哗啦一阵乱,随后病房门“咣当”给几个主治医师和保安推开了。 自然还有一群好事的病号,不惜忍着钻心的疼痛,拄着拐举着吊瓶来看热闹。 “我说你们这是要造反啊?”为首的医师一脸横肉,大声地吵吵起来。 蛇群受惊!立刻暴躁起来。 “我晕!你除了摘胆囊、割包皮就不能干点儿正事儿吗?”王涵可急了,赶紧抬腿踢开了那条趴在六兽铜匣盖子上的毒蛇! 那大夫这才看见满地花花绿绿的长虫。 要不说这位也够没出息的,“嗝”地一声吓得背过气去。 王涵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往门口的人群里一推,“带走,割包皮!”另一边,弯腰拾起盒子盖儿朝风向东扔过去,“接着!” 还得说风向东,关键时刻还真他娘的争气,伸手一抓……抓空了,盒子盖儿打破窗户就飞出了病房。 “我那个神!你他娘的也想割包皮了啊?”王涵急了。 “你扔得不准。”风向东嘟囔道。 毒蛇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卫生间拥出来,貉子啥也看不见,但是也感觉到了事情的紧迫,“向东,你那咒语再念一遍试试,我下去找盖子!” “你拉倒吧,瞎摸糊眼的,找个屁!”王涵现在在气头上,逮谁跟谁来。 风向东再次把六兽铜匣倒栽葱按在地上,笑脸铜人头顶地面,又念诵起来:“嘿哪高日阿——阿彻米!” 这回长虫可不买账了,管你什么阿彻米还是高粱米呢,依旧扭动着身子逼近六兽铜匣。 “大伙儿闪!”王涵见势不妙,第一个挤出人群,蹿出了病房。 “王涵,你丫太不讲究啦!”风向东也不知道哪儿的一股力气,两步跑过去,背起貉子,拉着护士紧跟着跑出去。 整个住院部大楼乱成了一锅粥。 “坏菜啦!”王涵使劲按着电梯按钮,但这毕竟是医院,电梯不会为一个楼层单独服务。看着身后的蛇群快速压上来,而电梯的指示灯依旧慢慢悠悠地闪动,迟迟到不了八楼。 风向东跑到他身后,小声趴在他耳朵上,“你胆子也不大啊……” “我……”王涵脸“刷”地红了,“我是想下去把盒盖子捡回来。” “一块儿去捡吧。”风向东也抢着去按电梯按钮。 “叮!”电梯门终于慢慢地开了。同时,几条爬得快的“烙铁头”已经到了貉子的脚下! 风向东一把将貉子推进电梯,这时候,惊慌的病号、护士、医生们也一窝蜂地往电梯里挤。最后,就剩下风向东一个人挤不进去。 蛇越聚越多,它们身上的腥气,已经盖过了楼道里的来苏水味儿。 “我日啦!”风向东扭头忽然发现了步行梯,他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嘿!真笨,早知道就从这儿下去啦。” 他手里捧着六兽铜匣,贴着墙跑下了步行梯。 八楼的骚动,自然也影响了七楼,好事者什么时候都是有的,而且方才电梯里的“原住民”有一半儿是来自楼下看热闹的。 现在步行梯的楼梯上,也挤满了探头探脑的好事者。 风向东嘬牙花子了,他拨开人群往下跑,喊了一声:“笨蛋!还不快跑!” 人们不知道怎么个情况儿,自然不甘心响应风向东的号召。待得他们看到大批的毒蛇拥到了步行梯门口,才像潮水一样退下来,这人潮,又把风向东淹没了。 他努力地冲破人潮,终于站在了风头浪尖上。 医院住院部从八楼一直乱到四楼,风向东跑在最前面,转眼间就要往三楼楼梯拐了。 这时候楼梯上却跑上一个人来。 风向东只顾了跑,跟这人撞了个满怀。 “呀!”那人轻哼了一声,手里一个物件儿“当啷”掉在地上。 风向东一看掉地上那东西,眼里可就冒了火啦。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滚落下楼梯的扁六棱物体,一把抓起来扣在了六兽铜匣上。 “呼——”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尔后便是楼上一阵骚乱和女人的尖叫。 风向东后来说那些毒蛇是从女厕所走的,估计是听到了这几声尖叫的缘故。 “喂,你……”刚才被撞的那人,走到风向东跟前,纤细的手指冲着他展开,“还给我。” 风向东听到这声,心里一阵翻腾!就刚才那句话,好像银铃儿似的那么脆生,另外还夹杂着几分底气。 抬头看,眼前这人细高的身材,头上的齐耳的短发烫成了蓬松的波浪,刘海儿遮住了眉毛。瓜子脸白里透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上下忽闪的长睫毛,看了就让人打心眼儿里喜欢。 风向东盯着那人的黑色收腰小风衣和腿上的牛仔裤,心里嘀咕:这么漂亮的人,干吗穿中性服装……如果脚上那双平底的牛仔靴换成高跟鞋就好了,再穿个肉色的丝袜…… “喂!我是在跟你说话呢。” “哦!”风向东结束了发愣,“你……你说什么?” “请你把我掉的东西还我。”那人说一个字一点头儿,模样非常可爱。 风向东扑哧一笑,“你的?谁告诉你那是你的啊?” “那是人家在外面捡的啦。”那人跺着脚,看起来带着几分娇嗔。 风向东举起手里的六兽铜匣,“你看看,我手里的盒子,和你捡的那个盒子盖儿,这一对鸳鸯……你舍得让它们分开吗?” “怎么?那盖子是你扔出去的?” 风向东原本想说是王涵扔出去的,但是他觉得犯不上这么麻烦,反正盒子是自己的,“没错,我扔的,怎么的?感谢你给我送回来。” “好……那我就找你!”那人说完咬着下嘴唇,斜着眼睛瞪着风向东。 “找我?” “对,你有没有功德?” “不是……你这话,我听着怎么像……我扔出去……砸着人了?” “没错!” “砸着谁啦?” “砸着我啦!” “砸你哪儿啦?” “砸人家肩膀上啦!人家从楼下过,上面‘哗啦’一声,连玻璃带这个东西就下来啦。”说完,抖了抖小风衣的帽子,里面还有碎玻璃。 “哟……对不住,我不知道你是瞎子。”风向东平时不言不语的,说起呛火的话来,那可是骂人不带脏字儿的。 “什么?你这话……是说人家不长眼睛?”人家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你既然看见玻璃碎了,干吗不躲开?” “你……” “你不会是腿脚不好吧?” “你……”对方一时给他气得小脸儿都白了,“行啦,啊,算我倒霉。” “风向东!哎呀,你在这儿啊。”身后,王涵正在步行梯口上站着。 “哟,你丫不是坐电梯跑了吗?”风向东没好气儿地瞪了他一眼。 “我到了五楼就给人家挤出来了。”王涵红着脸,“赶紧着,貉子那也该回房……哟,这是谁?” 风向东用大拇指一指那黑风衣,又举起手里的盒子,“看看,你造的孽,人家给咱送回来了。” 王涵的眼都看直了,心说:这么漂亮的人头一次见啊。这家伙…… “哎哟!谢谢您,谢谢啊……”王涵把风向东扒拉到一边儿去,拉着黑风衣的手,“您看,这东西啊,是我扔出去的……” “不是……刚才,他说是他……”那人歪着脑袋去看风向东,还用舌头舔了一下樱桃似的嘴唇,右手也下意识地把耳朵前的头发拢到耳后,露出两个银灿灿的耳环。那几根白玉似的手指,半藏在风衣袖子里,却掩盖不住食指上的一个白金戒指。 “哎哟,你看,这盒子盖儿啊,其实是我扔,他没接住,这不就……” 风向东抱着肩膀,“王涵,你砸着人家啦。” “哎哟!砸哪儿了?” “哎……算啦。”黑风衣摆了摆手,“下次注意点儿就行了。” 说完,这人腿、腰、身子、头按着顺序依次向后转,手抄在封底口袋里,轻飘飘地往楼下走。 “哎,不好意思啊,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我吗?”风向东紧跑几步追上去。 “干吗?” “我是说,刚才逗了你半天,气也气了,其实……真的很抱歉。”风向东正经起来,非常有风度,多年的富家公子哥儿的气质,一时半会儿是抹不下去的。 那人倒是也大方,捂着鼻子笑了半天,“呵呵呵,干吗啊?还想登门道歉啊?” “你看,这都在一个医院……” “嗯,我是这个医院的药剂师,就在一楼药房里,有事儿说话吧。” “我叫风向东。” “嗯,我叫苏沫颜。” “苏沫颜……这名字真美。”风向东傻傻地站在楼梯上,直到身后王涵踢了他一脚,才醒过神儿来。 “赶紧的,貉子那儿还等着转病房呢。”王涵眉头紧锁。 “啊——”刚下楼的苏沫颜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 “什么情况?” 风向东和王涵不约而同地往楼下跑。 第八章 妖颜惑众(1)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咏裳和郝小梵,推开房门,意外地发现所有大黑蝎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咦?蝎子呢?” “你可别盼着它有啊。”郝小梵四下确认,见真没有蝎子,才一点点挪出门去。 两个女孩一步一小心地走了十几分钟,才来到客厅的沙发前。 “真没了吗?”林咏裳还有点不放心,掀开沙发坐垫看了看。 “看起来是真没啦。”郝小梵甩掉开了脚上的高跟靴子,“咏裳,你说,为什么咱们盖上盒盖儿,那些个蝎子还是跟上了楼?” 林咏裳从挎包里取出六兽铜匣,望着那块蓝宝石,“我好像想通啦!” “怎么个意思?” “你看哈,咱们那时候进了卧室,这上面是有水的。” “怎么会有水?” “我肯定是洗完澡出来,头发上滴下来的水。”林咏裳指着蓝色的宝石,“你看,蓝色代表水啊,这盒子肯定就是传说中蕴涵着水元素的那一个啦。” “你是说……遇到水,这盒子就会自动崩开?” “我想是的。” 郝小梵眨着小眼睛,“嗯……看起来,这六兽铜匣还真邪门儿。”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这个东西越来越有兴趣啦,搞不好,这真的是一部很好的小说题材。” “你决定……要揭开盒子的秘密啦?” “嗯,我感觉这个盒子肯定跟我们锡伯族人有很大的关系。小梵,联系王涵吧,我们需要他。” “现在?” “现在……我想把屋子擦一遍。” 2007年5月14日阴北京医院 苏沫颜的尖叫,把风向东和王涵拉到了三楼步行梯的拐角处。 两个彪悍的男人,正把苏沫颜按在地上。 “住手!你们干什么?”风向东说着,把王涵拉到了身前。他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也清楚王涵做过探险队员,手里很有几下子。 “哟嗬!这年头儿,还真他妈有管闲事儿的啊?”一个穿黑夹克的汉子,抬起头来,一双大牛眼狠狠地瞪着风向东。 “哎,你看我干吗?他……”风向东指了指王涵,“他……他喊的……” 黑夹克慢慢站起来,嘴撇到了耳朵,“找死……” 话还没说完,王涵的军警靴已经在他脸上印出了几个五星,在黑夹克鼻子上,依稀还能看出反印的“351x”几个字。 “就这,还他妈跟我练?你妈生你的时候是不是把人扔了,把胎盘养大了?”王涵扭头又瞪着按住苏沫颜的那个大胡子,“你……也来过过趟子?” 那大胡子摘了墨镜还真想伸手。 王涵抬起一脚,用了个下劈。 这小子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地起不来了。 “护士!就儿他!送外科吧。”风向东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个护士来,“看见了吧?抬走抬走。” 王涵皱着眉,“你倒是挺有先见之明啊。” “嘿嘿……我本来打算抬你的。”风向东一个劲儿坏笑。 “去你妈的吧。”王涵走到苏沫颜跟前儿,蹲下身,“喂,你没事儿吧?” 苏沫颜从地上爬起来,蜷在墙角,把脑袋扎进胳膊里。 “你说话啊?”王涵这暴脾气真受不了这个,“那两人为啥追你?” 苏沫颜慢慢抬起头,大眼睛里水汪汪的,“我怎么知道啊?他们忽然就蹿出来,朝我要什么‘六个犊子’……” 风向东一听就明白了,坏菜啦……手里的盒子给人盯上了。 刚才苏沫颜拿着盒子盖儿上楼,肯定是给这两人瞧见了,误以为苏沫颜手里有六兽铜匣,才追上来抢盒子。 “王涵,现在咱们手里这俩东西……危险啦。” “嗯……你打算怎么办?” “我……没主意。” “我知道第三个盒子的下落。”王涵咂咂嘴,“抢先一步,集齐盒子,夜长梦多。” 风向东点点头。 “坏啦!貉子那还等着换病房呢。”王涵和风向东撒腿就跑。 苏沫颜从地上赶紧拉住风向东,“哎……” “干吗?” “他们……我是指,那两人会不会再找我麻烦?” “哎呀,这个……”风向东看了看身边的王涵。 “怕麻烦就先跟我们走吧。”王涵头也不回地顺着楼梯往上跑。 “笨蛋,电梯啊!”风向东拉着苏沫颜朝电梯口跑去。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黄昏…… 似残阳滴血。 太浓的色彩与惨淡,总会露出许许多多诗情画意。日复一日的,就这样子循环…… “啊?你……”风向东指着郝小梵,“你是王涵的表妹?” “哼,你怎么会跟我表哥是同学?”郝小梵翻着白眼,“你那个瞎了眼的哥们儿没给你摔死吧?” “小梵!”王涵一皱眉,“怎么说话呢?” 郝小梵一吐舌头。 林咏裳端过金边儿白瓷茶杯来,给每人倒了一杯碧螺春。 “貉子……他眼睛不要紧吧?”咏裳拎着裙子,挨着郝小梵坐在了茶几的对面。 王涵端起茶杯,用鼻子嗅了嗅,闭上眼摇晃着脑袋,“好茶啊……貉子不要紧的,只是,眼睛有可能失明了。” “呀。”咏裳惋惜地低下了头,“那……考古界就少了一双慧眼。” “唉!”风向东叹了口气,“貉子……好兄弟啊。” “对了,向东是吧……”林咏裳想打破这低沉的话题,又是第一次见到风向东,免不了要客气几句,“你挺帅的啊……有女朋友了吗?” “他?哼,我看这辈子都找不到老婆。” “小梵!”王涵“正襟危坐”,一派大哥的气度。 风向东笑了笑,也不在意,“咏裳小姐,你如果可以给我签个名,我愿意把我的恋爱史给你交底,当素材。”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林咏裳倒是很大方,“一会儿送你新出版的《黑玫瑰花季》。” “那敢情好,呵呵。我可是你的书迷呢。” 郝小梵诈唬得欢:“好啊!风向东,讲讲你的恋爱史吧。” “好吧,说起来,上大学我逃过课、挂过科、踢过人、被踢过、打过架、被记过、破过处……唉,能干的我都干过了,王涵知道的。” “你死过吗?”郝小梵比他哥还会恶心人。 这回王涵没有阻拦郝小梵,捂着嘴在那偷着乐。 风向东也不生气,“我妈死得早,我爸犯了事儿进去以后,家里什么也没了,就剩下这个六兽铜匣了。幸好财产充公没有给收了去。” “哦……对不起,勾起你伤心事了。”咏裳面露歉意。 “没关系的。我前一阵子……刚分手的。” “再次表示抱歉。”林咏裳欠了欠身子。 王涵奇怪了,“哎,你小子,真踢了人家啊?” 向东笑着摇摇头,“是人家踢的我……她上星期还在什刹海,山盟海誓的,说我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是她身体中的一部分,如果没了我,她就活不下去啦。” 风向东毕竟对那女人是动过真情的,说到这儿,再坚强的男人也会心酸。 郝小梵这回没有再斗气儿,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风向东的肩头,“我的前男友也是这么说的,后来我才知道,我是他盲肠、阑尾、龋齿、六指儿这类可有可无的玩意儿!” “好啦好啦,咱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啦。”王涵刚离了婚,提起这个来,他似乎觉得风向东不那么值得挖苦了,“各位,咱这些事儿,其实全都败在钱上。” “谁说不是啊?”郝小梵还愤愤儿的呢,“那小子说我天生丫鬟的身子,要饭婆的命。我呸!” 林咏裳抿着嘴,“我……倒是不缺钱,我只想写一本书。” “是啊,我相信林小姐绝对不会这么庸俗,呵呵。”风向东这点儿特别好,人前从来不说别人不爱听的话。这大概是他从前跟一帮场面人吃吃喝喝总结出来的经验。 郝小梵撅着嘴,“行啦,咱差不多就让那仨盒子碰个面儿吧。” 林咏裳望了望王涵,又瞅瞅风向东,“两位,先请。” 风向东一笑,把自己的红眼六兽铜匣放在了茶几上。 王涵望着林咏裳,“外面的大门锁了吗?” “放心啦,已经插好了。” 王涵这才慢慢地掏出本应属于林咏裳的绿眼铜匣,放在红眼的旁边。 最后,林咏裳才起身去了书房。 “风向东,你这个打开过吗?”郝小梵想去摸那块红宝石,但是忽然一愣,缩回手去。 “问你哥。” 王涵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啊,向东,你昨天晚上,念的是什么咒?” “什么?” “你别他妈跟我装糊涂啊,就是你把盒子戳地上,念叨的那个……” 风向东压低声音:“你先告诉我,你怎么当着林作家的面一句粗话都不说了?”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医院 黄昏,又一次的黄昏。 为你洗礼,告别了昨天。 但是依然要留它,不忍离去。 那久久不散的红霞,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 带着今日的晚点,向今天道别。奔向下一站。 然而…… 很快又会回来的。 貉子躺在新换的病房里,眼睛看不到黄昏的云霞,手里可没闲着。 他对护士声称,这辈子注定陪伴黑暗了,所以托人搞了一本盲文书,正跟那儿学呢。 “李鹤卿先生吗?” 一个声音出现在病房门口。 “嗯?何方神圣?” 一阵皮鞋的响动,走到他的床边,随后便听到细细的嗓音轻轻地问了一句:“你的朋友们没在啊?” “你是谁?” “咯咯咯……”那笑声仿佛一个女子的手在抓挠你身上最痒的部位。 “别逗了,快说,哪块料?”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认得你们的六兽铜匣。” “那不是我的。” “可是你想要……” “放屁!” “你想趁着你朋友不注意的时候,掉包那两个盒子,不是吗?” 貉子一个激灵坐起来,一把撕掉眼睛上的绷带,“你……你怎么知道?” 眼前是一个身材非常高挑的人。 蓬松的卷发,银娃娃似的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嘴,笑起来还有俩酒窝儿。 “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抄着黑色收腰小风衣,脑袋一歪,“我叫苏沫颜。” “哦……” “哼,六兽铜匣的守护蟾蜍,黏液只是用于恫吓对手的,并没有灼伤的迹象。”苏沫颜用手轻轻挑着貉子的下巴,一阵兰花香气钻进他的鼻孔,“看看,叱咤风云的化石猎人啊,眼睛里充满了虚伪。” 貉子一把拨下苏沫颜的手,“你这样神神道道的,不是更虚伪?” 苏沫颜用手指捂着鼻子笑了,“我这叫卖关子,跟你不一样。” 说完了,苏沫颜又是一个模特似的转身,“祝你早日康复,你应该找到你的位置,我的勇士。” “等等!你究竟是谁?” “我是苏沫颜。”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三个六面体铜盒子,并排放在茶几上。 “注意,那个蓝的千万别沾水……”林咏裳万分小心,下意识地看了看屋子的墙角和任何有可能爬出东西来的角落。 风向东一把把王涵嘴里的烟夺下来,捅进自己嘴里狠抽了几口,小心地捻在烟灰缸里,“这个也要注意!” 郝小梵一个劲儿地往后撤,双手背在身后。 “王涵,你说的那事儿……就是昨晚上医院闹蛇,风向东他……”林咏裳王着风向东,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嗯,他念了几句咒,我怀疑这小子懂点儿巫术什么的。” “拉倒吧,我真不会什么咒语。”向东仰头靠在沙发上,“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妈是锡伯族人,那两句话,就是锡伯语。” “是啊!”王涵瞪大眼睛,“我们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风向东笑了笑,“其实我就会那两句,小时候,我妈喊我的时候,经常用这两句话。” “那这两句话什么意思?”林咏裳很有兴趣,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风向东。 “‘嘿哪高日阿,阿彻米’好像是喊我老实点儿。‘甫嗷哪,阿密嘟’貌似是叫我一边儿玩去。” “哈哈哈……”王涵乐得前仰后合,“敢情就这个啊!” 林咏裳眯着眼睛,想了想,“先别笑,别看这两句话,用锡伯语念诵出来,听你说,好像对那些蛇真的起了作用。” “嗯,我越来越觉得,锡伯族跟六兽铜匣有着密切的联系。”王涵严肃起来的样子,似乎很有魅力,至少他自己觉得有,而且大有特有。 风向东不言语,抱着肩膀依然坐着,像一块呆木头。 林咏裳点点头,“我一直这么认为,你们觉得,这三个盒子是不是可以同时打开一下呢?” “别介,现在盒子齐了,说不准打开以后又蹦出个什么来呢,那不要了亲命啊?”郝小梵自然躲得远远的。 王涵、林咏裳和郝小梵,谁也不提打开盖子的事儿。 风向东沉默了一会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谁也不动是吧?” “怎么?”仨人全把目光会聚在风向东的身上。 “我也不能动。” “那不废话吗?”郝小梵撇了嘴。 “但是,如果这盒子有锡伯族的诅咒附在上面,那么锡伯族人是怎么用它的呢?” 林咏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向东说得对啊!你接着说。” “接着说?” “嗯,快说嘛。”郝小梵也催促。 “还没吃饭呢,哪有兴趣说?” “哦……对不起,你看我这脑子……光想着这个啦……”咏裳拿起自己那个盒子,指了指餐厅,“我这就去预备饭。” “你别介意啊。”王涵也把自己的盒子拿起来,“风向东他就这样大大咧咧的。” 林咏裳娴雅地微微欠了欠身,“没关系的,是我疏忽了,本来是晚饭时间。” “哈哈,我爱吃鱼,多给来点儿荤腥啊。”风向东还挺难伺候。 王涵瞪了风向东一眼,然后肚子里“咕咕”叫了几声。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医院 “你们看清在哪个病房了吗?”一个小个子,探头探脑地躲在住院部门口儿的塔松后面,问身后的两个汉子。 “没错儿,就是这儿。”俩汉子脑袋上粘着胶布,拎出刀子来,“矶村,咱们干不干?” “八嘎!”矶村蜡黄脸儿一耷拉,“谁让你们拿刀?我们是文明人,以理服人。” “哦……好。”黑夹克汉子收起刀来,“哪有……卖梨的?我去买来。” “你他妈猪脑子啊?”大胡子打了他后脑勺一下,“哪有用梨打架的?” “那用什么打?” “你们俩给我安静!打什么打?那俩小子去别处了,这儿,就剩一个李鹤卿。”矶村阴沉着脸,“跟我上去。” “哎!我说……几位这是干吗去?” 大胡子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一股天津狗不理的味道,从他的耳朵里渗进了鼻孔。 矶村没吃过狗不理包子,但是却听出了地道的天津口音。 三个吃过狗不理或没吃过的人,回头看,夕阳的光影里站着个长头发小胖子。 “哟,介不是矶村先生吗。几位爷,不会是来看貉子的吧?” “你……你怎么认识我们?” “哎哟,矶村先生,您忘了,托比……托比啊。你们不是一块上我店里看过琥珀吗!” “哦,你是……”矶村使劲儿从脑子里,翻出“杜岩”俩字儿来。 “想起来了吧?我杜岩啊。” 杜岩的自报家门更肯定了矶村脑子里那一闪是正确的。 “杜爷,你来看貉子……那么一起去咯。” “那敢情好,哎,矶村先生,我得告诉你一套中国的老理儿啊,这看病人啊,可没有空着手儿的。”说完,拎起了手上的一个果篮儿。 矶村浩作一拍脑袋,“哎呀!你看看,我失礼了。你等等,我们去买东西。” 杜岩看着矶村三人奔着医院外边去了,赶紧扭头撒丫子往楼上跑。 矶村远远地看见杜岩跑进了住院部,冲那两人一努嘴,“跟着他。” 貉子今儿在苏沫颜面前露了怯,正搁那儿别扭呢。 病房门“吱呀”一响,跑进了慌慌张张的杜岩,“鹤哥!” “嗯?杜岩,怎么啦?” “你不能在这儿住了。” “为什么?”貉子觉得杜岩脸色有点儿不对。 “矶村浩作。” “矶村浩作?” “是啊!就是黑市儿上那个日本人,他带着两人找你来了。”杜岩抓起桌上的矿泉水瓶儿,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他找你,没好事儿。” 貉子咬着嘴唇想了想,“他不就是倒腾点儿黑货吗?平时老是跟托比亚松摽在一块儿。” “你想想,平时你们又不走动,他干吗来看你?” “嗯,你说得有道理。” 第九章 妖颜惑众(2) 杜岩趴在他耳朵上,压低声音,“我觉得他们是奔着六兽铜匣来的……而且身边那两人,来者不善。” “扯淡,我又没有六兽铜匣,他们犯得上跟我较劲啊?”貉子重新躺下了。 “哎呀我的哥哥,你是没有六兽铜匣啊,可是你有‘鬼火玲珑’啊。” “我老天!”貉子激灵一下蹦起来了,“他们怎么知道‘鬼火玲珑’跟六兽铜匣的关系?” 就这工夫眼儿上,病房外面响起了一阵掌声。 “李桑!你的身体好吗?”矶村浩作手里依然不符合中国的老理儿。 “哼哼,承蒙矶村先生挂念啦。”李鹤卿皮笑肉不笑。 杜岩瞪着矶村,“哼哼,先生可有点儿不讲究啊。” “杜老板,是我不讲究,还是你不讲究?” “介……” “说好了一块儿上来,你怎么自己先跑上来啦?” “我……我介是跑上来上厕所。” “楼下没有厕所吗?” “我没带纸……” “那现在你找到纸了吗?”矶村歪着头,眼里露出凶光。 “找到了……” “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去方便了。” 杜岩看看矶村,再望望黑夹克和大胡子,回头捏了貉子一把,扭头奔了病房里的洗手间。 “杜老板!”黑夹克正好站在厕所门那,见杜岩过来把手一横,“我想你最好去外面的大厕所,这是病人用的。” “没事的,杜岩,你去吧。”貉子靠在床头上,挥了挥手。 “哦……”杜岩最终还是出了门。 “你们也出去。”矶村打发走了两个手下,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 “矶村先生,我貉子是痛快人,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呵呵呵,李桑……”矶村掏出手绢来,在鼻子上按了几下,“这屋里很热嘛。” “你可以打开窗户。” “不必啦,你是病人,要受到关爱的。” 貉子笑笑,“不开窗户,怎么说亮话呢?” “哈哈哈。”矶村也笑了,但是他马上转入了正题,“李桑,其实,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你不应该对你的朋友们隐瞒什么。” “我隐瞒什么啦?呵呵。” “你不希望你的朋友们去找六兽铜匣指示的宝藏,不是吗?” “哎呀!”貉子脸上微微变色,“矶村先生,六兽铜匣是人家的,人家爱找啥找啥,关我屁事儿啊?” “李桑,你不诚实啊。” “我怎么不诚实?”貉子眨着眼,“你说我这眼吧,大夫什么毛病没查出来,这又忽然看见啦?”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是另一件。”矶村浩作晃着二郎腿,盯着李鹤卿的眼睛。 “另一件,哦,对了,托比亚松让他们拿着六兽铜匣去找干尸的事儿哈?这我知道。” “李桑,托比亚松想让我问问你,你真的不知道,托比家里那些干尸有什么用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缺一具古代将军的干尸。” 矶村浩作一边点头一边笑,“好、好、好,李桑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我只好把你变成敌人了。你既然不知道六兽铜匣的真正秘密,那么我可知道东方龙库。” 李鹤卿“噌”就蹦起来了,“等等!” “呵呵,你愿意做朋友,还是东方龙库公之于世呢?” 貉子腿一软,重新坐回床上去。 矶村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腿,“这就对了嘛。前年……就在前年,我应邀到了拉脱维亚,那是一个风光秀丽、文明程度很高的国家,位于波罗的海岸边。李桑,你在听吗?” “我在听。” “嗯,据说,波罗的海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片森林,由于大自然的变迁,现在成了大海,不出虾、蟹,倒是盛产琥珀。每当看到沙滩上捡琥珀的人群,我就会有趣地想:那些当年的松树油脂,不知道是腻味了海龙王宫殿的豪华生活,还是受龙王爷的派遣,竟转世成一块块精美的琥珀,在浪花的护送下,来到世间,为美化人类的生活,舍生忘死……” “这跟六兽铜匣有什么关系?”貉子有点耐不住性子了。 “呵呵,听说,在二百七十多年前,锡伯人发现了咱们北方的琥珀矿脉,被誉为‘黄金森林’。这个,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个屁。” “不,你不但知道,而且还知道——托比亚松根本不是让你们找什么干尸,而他收集的那些干尸都是锡伯族的首领。” “那些首领身上,文身就是一张地图。”貉子干脆直截了当了。 “李桑!我们的朋友关系,又近了一步,请继续说下去。” 貉子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没错,我早就知道。以前托比亚松收集干尸,就是为了那张图嘛,但是后来他发现,干尸身上的图拼起来,其实就是锡伯人的西迁图,并没有记载‘黄金森林’的线索。所以,直到六兽铜匣出现,他才看到了新的希望。” “你真是我们的好朋友,呵呵。”矶村浩作拍了拍手,“那么,我想你还知道六兽铜匣的秘密。” “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知道的,我的朋友。” “我只知道,打开六兽铜匣,没有我的鬼火玲珑,就会出事儿。” “我想李桑不会为了吝惜一块家传玉佩,而阻止风先生他们去找黄金森林吧?” 貉子不言语了。 矶村浩作站起来掸掸衣服,“李桑,你不是科研人员,犯不上保护所谓的科研资源。保住一处东方龙库就行了,不要再打黄金森林的主意啦。借给我们鬼火玲珑吧……我们手里也想有一个分成的筹码。” 就在这时候,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喊:“喂!里面那黄麻雀,你那俩随从死过去啦。” 黄麻雀分明指的矶村浩作那张大黄脸。 矶村浩作一激灵,跑过去推开门,看见一个黑影闪到西边的步行梯楼口去。 他四下望望,真没了黑夹克和大胡子,一皱眉追了过去。 貉子见状,赶紧换衣服,打定主意离开医院。 他刚脱了病号服的裤子,病房门开了,吓得他一哆嗦。 定睛看,进来的是苏沫颜。 貉子赶紧用裤子挡住了私处。 “快穿!咱们走!” “哦!”貉子拉开被子,在里面换好了衣服。 苏沫颜拉着貉子从东边下了楼梯。 “刚才你喊的?” “是啊!”苏沫颜抿着嘴一乐。 “日本人追你去了?” “嗯哪。” “那……你怎么绕过来的?” “医院的环境,我比他们清楚。” “现在去哪儿?” “去你家老宅,把鬼火玲珑带在身边。” “这你也知道?” 两人跑出了医院,上了出租车,一路绝尘而去。 再说矶村浩作,追了半天也没见苏沫颜的影子,他感觉有点儿坏事儿了,赶紧转回身往病房跑。 刚跑到八楼,就看见黑夹克和大胡子从电梯里出来。 矶村上去给了他俩一脚,“八嘎!” “哎!我们怎么啦?” “你们哪里去了?” “抽烟去了啊。” 矶村推开房门,不见了貉子。 “八嘎!”矶村浩作的牙都要咬碎了,“我想,他们是去……哼哼。” 他掏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喂,肖恩,你认识李鹤卿的老宅子吗?”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是啊……这盒子既然有锡伯族的诅咒附在上面,那么锡伯族人是怎么用它的呢?” 风向东打着饱嗝,左手一个苹果,右手一杯可乐,瞅着林咏裳、王涵和郝小梵。 “是啊?你说说看啊?”王涵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手下意识地放在了林咏裳的腿上,求知欲盖过了他的性欲。 “咳、咳!”咏裳脸一红,却也没去管他。 风向东晃着脑袋,咬了一口苹果,“这个……这个嘛……我知道。” “知道你丫就说嘛!”郝小梵真想抽他嘴巴子。 风向东脱了鞋,把腿盘在沙发上,惹得林咏裳一皱眉。 “锡伯族啊,肯定给这东西下了螀……下螀你们懂不懂?” 王涵一皱眉,“这不扯淡吗?下螀是苗族玩儿的。” “反正就这意思吧。”向东挠了挠脖子,“族人想打开盒子,肯定会去求那个下螀的巫师。” “锡伯族叫萨满。”王涵赶紧纠正。 “好、好、好,萨满!”风向东不在乎给老同学挑出了语误,“咱们现在如果想打开盒子,那就去找那个萨满啊。” “玩儿蛋去吧!”王涵一不留神,当着林咏裳撇出了粗话,“那下咒的萨满,你以为是王八呀?多少年了这都……啊?哎!就算是王八,那也早老死了。” 说完这些话,王涵才意识到失态了,他偷眼去看林咏裳,见她正摆弄着六兽铜匣,不知道在想什么。 郝小梵吐了吐舌头,“敢情就这馊主意啊?哼,我以为有什么惊人的发现呢。” 风向东嘿嘿笑了两声,“别急啊,我还有下文呢。” 众人都歪过脸去,表示鄙视。 “你们想想看啊,如果你们家,有一大笔财产,你爸爸临死,能带进棺材去吗?” “呸呸呸!”郝小梵撅着嘴,“你爸才死了呢?” “我这不打个比方吗?” “没这么比的!” “等等!”林咏裳忽然站起来,“向东说得对啊……” “啊?这有什么……”王涵话说到一半儿,也站了起来,“嗯,那个萨满的接班人……” “木头疙瘩开窍啦?”风向东索性躺在沙发上,“我想只是说了其一。” “还有其二?”林咏裳不再在乎风向东的臭脚是否踩她的靠枕了,“向东,真看不出……你……” “哎呀,接下来他该胡说八道了。”王涵死活不相信风向东这个杂碎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王涵,我觉得,兄弟现在不是装糊涂的时候,为了大家的利益,我也就不再顾及你的感受了。” 风向东的话,声音不大,但是却震得王涵耳朵里嗡嗡地响。 “你们说过,锡伯族曾经西迁伊犁戍边,那么锡伯族在当年大西迁的时候,是怎么走的?又在什么地方停留过?他们停留过的地方,出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这个……”王涵一下子傻了眼,他想不到,风向东落魄的花花公子外表下,居然会有这么缜密的思维,能够一连串问出他们所有人都考虑不到的地方。 “向东,这个问题和盒子有关联吗?”林咏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丁字步站着,保持着端庄娴雅的气质。 “锡伯族西迁的队伍是分两批出发的。第一批,是1764年4月10号起程,第二年的7月20号到达一个叫芦草沟的地方;第二批于1764年4月19日出发,次年的7月22号抵达芦草沟。他们都在芦草沟西北方向靠北山脚下过了冬季。”风向东跷着腿,把最后一口苹果扔进嘴里。 “芦草沟……”林咏裳似乎听到过这个地名,但是却忘记了从哪里听到的。 “王涵,咱们上考古课那会儿,我上的课少,出去胡混。但是我记得有一天……我忽然想去听一节课,结果教授就讲到了芦草沟。” “哦,这个……我记不得了。” “哈哈,你自然记不得啦。正因为我上课少,所以上一节课听到的东西,往往就记得很深刻。” “哦……那倒是……”林咏裳又用手捂着鼻子笑起来。 “芦草沟!芦草沟啊!”风向东竖着手指头晃悠,“曾经在1764年发现过震惊世界的蓝色玉雕。这块玉雕,就是锡伯人从泡子里拎上来的,马上就献给了当时领队——阿库朗噶耳塞。” “天哪!”王涵也不知道是惊叹芦草沟的玉雕,还是惊叹不显山不露水的风向东,在这个时候竟然能侃侃而谈,就连锡伯族西迁的领队“阿库朗噶耳塞”的名字,记得都这么清楚。 “那又怎么样?”郝小梵外行,以为能说出这个典故并不难。 风向东伸了个懒腰,“阿库朗噶耳塞领队经过乌里雅苏台,也就是蒙古的时候,受到了蒙古人的欢迎,并且送给了队伍许多川资。阿库朗噶耳塞感激蒙古人的盛情,也就没有把那块玉雕带到目的地察布查尔。” “哦?”王涵更吃惊了,“这个……考古课上绝对没讲过!” “没错,是我去历史系泡妞儿的时候,在人家班的课上听的。” “我晕!这也行啊。”郝小梵彻底无语。 “那么,那玉雕是不是就被人送到了乌里雅苏台,以表示对蒙古人首领的感激呢?” 风向东接着说:“没错!那块玉雕的确被送到了乌里雅苏台,当时,蒙古人正在干什么?” “这……” “蒙古人正在炼精铜。” “炼精铜?” “对!” “做什么?” “六兽铜匣!” “啊?你……你小子……” 风向东一骨碌坐起来,抓起自己的六兽铜匣,指着那个怪兽问:“这叫什么?” 王涵一咧嘴,“这叫饕餮,是传说中一种食量很大的怪兽。” “我呸!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饕餮。” “哦……我说它也不是饕餮……”王涵又偷眼去看林咏裳,却见她正愣愣地盯着风向东。 “这叫‘驱’,是蒙古传说里的神兽。根据记载,‘驱’这种动物,差不多有狗那么大,像个长翅膀的老虎。而且,蒙古族的‘驱’和锡伯族的圣兽‘鲜卑郭洛’又惊人地相似。所以,六兽铜匣上出现蒙古族的神兽‘驱’,更有力地证明了锡伯人和蒙古人联合制作六兽铜匣的可能性。” 风向东说完了,又从茶几上抓了几个栗子,躺下剥开来吃。 “那,你说的那个湖蓝色的玉雕呢?”郝小梵夺下他的栗子,扔在盘子里。 “哎呀,那还用说吗?”风向东撇着嘴,重新抓了几个栗子,又躺下了。 “我明白了……”林咏裳点点头,“很可能,湖蓝色的玉雕,跟这三个六兽铜匣有着密切的关系。”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丰台老城区 昏黄灯下的老城胡同,已经看不见几户亮着灯了。 这是貉子的祖业,李家在这里感受了几辈子温馨,也没想到最终,他们的后代却把这里当做了收藏的库房。 “你怎么知道,我的鬼火玲珑藏在老宅子里?”貉子声音极低。 苏沫颜一笑,“我怎么就不知道?” “不是,你怎么就会知道?” “苏木尔是我表哥啦。” “我擦!”貉子脑海中浮现出了当年跟着自己去西藏、甘肃、云南乃至东方龙库的出生入死的锡伯族兄弟。 “苏木尔这个大漏勺!”貉子用拳头狠狠杵了后来安装的防盗门,“他现在没死吧?” “嗯,没有,他在德国挺好的,还给我娶了个德国嫂子呢。” “回头有机会看见他,帮我捎个话。老子爆他菊花!”貉子掏出了钥匙。 “哦,什么叫……菊花?” 貉子不言语,拉开了满是灰尘的防盗门。 “哎!你先告诉我,什么叫菊花?” “你就给我捎原话儿就行!” “那你也得让我明白啊……” “我汗!”貉子后悔对刨根问底儿的苏沫颜说了粗话,“女孩子家家的,别打听这个。” “什么?呵呵……”苏沫颜捂着嘴笑弯了腰。 “你笑什么?” “我……我……” “你笑够了再说话。” “我是男的!” “我!”貉子下巴都快掉了!他万万想不到有这么漂亮的男子,何况,苏沫颜举手投足都充满了女人的味道,“你……你这真是妖颜惑众啊……” “行啦,告诉你,我小时候,倒仓没倒好,声音没变粗,就成现在这声音啦。” “我去!你的脸也是倒仓没倒好啊?” “好啦好啦!赶紧去拿鬼火玲珑!”苏沫颜把貉子推进了屋。 貉子带着苏沫颜来到堂屋西边儿的小屋里,同样开了防盗门,拉开灯,搬梯子靠在西山墙上。 苏沫颜见这里都是木头箱子,便问貉子:“这里面是什么?” “都是我从各地找回来的石头。”貉子一步步地顺着梯子往上爬。 “哇!这个!”苏沫颜一惊一乍的,吓得貉子一激灵,差点从梯子上翻下来。 “我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恐龙化石!”苏沫颜兴奋地指着一具鹦鹉嘴龙骨架喊起来。 “别嚷嚷啦。”貉子捅开顶棚纸,摸了半天,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弯腰递给苏沫颜,“帮我拿着。” 苏沫颜小心地接过盒子,“哦,这就是鬼火玲珑?” “别打开啊,这东西见不得光。” “好……”苏沫颜忽然诡异地一笑,用脚使劲儿把梯子一踹! 貉子一个趔趄栽下来! 再看苏沫颜,二话不说,扭头拿着盒子跑出了屋子! 第十章 鬼火玲珑(1)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我想起个事儿来。”王涵一拍大腿,“关于那个湖蓝色玉雕,我以前绝对听说过。” “是吗?”林咏裳用手捋了一下头发。 王涵来回踱着步子,“芦草沟出现的玉雕……蓝色的……” 风向东笑呵呵地看着他,“想起来就说,想不起来我就说。” “你说吧。”王涵指着向东的脚丫子,“这个机会留给你。” “呵呵,”风向东点点头,“那我就显摆显摆。” “就怕你没的显摆。”郝小梵自然站在她表哥这边儿,在一边儿跟风向东斗气儿。 “那块玉雕,就是震惊中外的鬼火玲珑啊。” “啊!”王涵拍了拍自己脑袋,“鬼火玲珑!对,你看我这记性!” 风向东吃完了最后一个栗子,“我觉得湖蓝色的玉雕鬼火玲珑,很可能跟这三个六兽铜匣有什么渊源。” “你说得有道理,阿库朗噶耳塞把玉雕送给蒙古人,性情豪放的蒙古人可能不会接受。”林咏裳拍了一下手,好像想明白了点什么。 “呵呵,你们琢磨呗。”风向东改吃盐花生了。 王涵眯着眼睛,抠着腮帮子想了半天,“咱们应该搞清楚这个问题。” “有啦!”林咏裳轻轻打了个响指,娴雅中透出一股潇洒,“我想起个人来。” “什么?” 林咏裳缓缓走到客厅的书墙边儿上,抽出一本书来,“你们看!” 风向东吐出一片花生皮儿,“哦,这不是那谁写的……什么《千堆稀屎》吗?” “我呸!”王涵从林咏裳手里拿过书来,捎带脚儿碰了一下她白皙滑嫩的手背,“你认识字儿吗?这是邵人建教授的《西迁史诗》。” “我认识邵人建教授,他研究锡伯族简直触及边边缝缝的。”咏裳歪着脑袋,得意的样子就像个孩子。 “不过……我听说那老头可怪了。”王涵把书扔到桌子上,“咏裳,咱们能不能见到他老人家,还两说儿啊。” 林咏裳摇摇头,“上次我们在作家交流会上,看到他老人家挺和善的,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啦。”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风向东坐起来穿鞋。 “明儿就去。”林咏裳又打了个响指。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看天不早了,起身散去。 这一夜,林咏裳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反复打扫客厅和用消毒水洗杯子上。 2007年5月15日晴北京丰台老城区 “苏沫颜!你……”貉子趴在地上,并没有追出去,只是大声地喊,“你个二椅子!给老子拿回来!” 苏沫颜此时已经跑出了胡同,他笑着掂了掂手里的盒子,挥手拦下一辆开过来的出租车。 车还没停稳,门儿就开了。从车里走下来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外国人。 “苏沫颜,呵呵。”外国人冲他一伸手,“拿过来吧。” “什么?”苏沫颜把手背在身后。 “肖恩。别废话,抢过来!”出租车司机探出了头。 苏沫颜心里一翻个儿:坏了,这出租车打着空车灯,就是为了在这等我啊…… “你们别过来!”他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小檀木盒子,“你们再走一步,我就摔了它。” “不要那么激动,上帝怜悯你,我的罪人。”肖恩一挥手,另外三个人呼啦把他围在了当中。 “我真摔啦!” “呵呵,你摔不了的,不是吗?”肖恩笑声还没落,苏沫颜已经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子从背后扑倒。 檀木盒子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到了肖恩的手里。 “哈哈哈!”肖恩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块用红布包裹着的沉甸甸的物件儿,“就是它,哈哈……我不希望这个人再站起来。” 肖恩的手下马上拎出匕首,另一只手拔下了苏沫颜的牛仔靴,“小妞,老子给你丫挑了脚筋,别怪我啊……” “别动!”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胡同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貉子正举着一支M190汽狗站在电线杆底下,那气手枪的枪口,正对着肖恩的脑袋。 “李鹤卿,你这样很不礼貌。”肖恩咂咂嘴,“你最好放下手里的东西。” “你先放了我兄弟。” “兄弟?”肖恩看了一眼苏沫颜。 “快点!盒子你们拿走,人给我放了。”貉子顶开了汽狗的保险。 肖恩一笑,把盒子扔给站在车门处的一个小子,“走!” 出租车开走了,貉子把苏沫颜拉起来,拍拍他身上的土,“你没事儿吧?” “哦,我……对不起啦。” 貉子把汽狗插在腰里,“没啥对不起的。现在咱们不能在这儿久留,赶紧走。” “为什么?” “一会儿他们醒过味儿来,一准儿还得回来。” “不是……你这话我听不懂。” “一会儿你就懂了。” “你,不怪我抢了你的鬼火玲珑吗?” “没时间怪你,赶紧地,跟我走。” 两人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去,貉子坐在前面,“快,开车。” “啊?”苏沫颜傻了,“干吗呀这是?” “你在哪儿下?”貉子回头问苏沫颜。 “我……我想先跟着你。” 貉子掏出一根烟,点着了吸起来,“你跟着我干吗?” “我……我欠你的。” 貉子眯着眼,咂咂嘴里的烟味儿,“你不欠我的,也不用跟着我。因为,我信不过你。” 苏沫颜低下头,“不是的……我只是想……” 貉子回头一笑,“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对你,我其实是信不过所有人。” 出租车司机也笑了,“这位爷,您信得过谁,信不过谁,这我不管。我就儿想问问您去哪?要是您去西伯利亚,我可信不过我这车。” “去北京站。” “你去找谁?” “咱得离开北京,呵呵。”貉子诡异地一笑,“苏木尔不是你表哥吧?” “你……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貉子笑得前仰后合,“苏木尔是天煞孤星,亲戚死光光,哪来的表弟?” “你一开始就……” “就觉得你有问题。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也跟你说实话。当然……”貉子指了指灯火阑珊的窗外,“你也可以找个地儿下车,就当咱们从来没见过。” “那么你这是……去哪里?找谁?” 貉子回头望着他好半天,“给我个信任你的理由。” 苏沫颜和貉子对视了几分钟。 “你快点儿,我这脖子都木啦!要不你到前边儿来扭着头?” 苏沫颜依然笑得那么优雅,“好吧。” 说着,他挽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青蓝的文身,用手机屏幕照着,“你认识这个吧?” “鲜卑郭洛!”貉子大吃一惊,“你是锡伯人?” 2007年5月16日晴北京博士园别墅区 林咏裳今天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职业套裙,配上白色高跟鞋,非常雅致。 “王涵,风向东不是说好一块儿去的吗?怎么他没来?” 王涵正跟郝小梵站在路边嘀咕,见林咏裳到了,赶紧迎上来,“向东他太邋遢,我怕邵教授会因为他不给咱好脸儿啊。” “哦,这样子啊……”咏裳脸上好像有些失望,“那……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咏裳啊,我表哥能搞定。”郝小梵跑过来抱住她的胳膊,“走啦!” “那……那就上车吧。” 三个人钻进林咏裳的车里,沿着博士园别墅区的林荫路向北走,转了几个弯子,来到一个人工湖边。 咏裳点指湖边一座独立的三层别墅,“喏,那就是邵教授家啦。” “咱们贸然打扰,不大好吧?” 咏裳一笑,“早上我就打过电话啦,说带几个朋友过来。” 转眼来到小楼前,林咏裳几个人下了车,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头,早就透过铁栅栏看见白色的汽车停在自己家门前,急忙放下手里的喷壶,从一大丛月季花里走出来。 “邵教授,您好啊!”林咏裳站在栅栏门外面,微微鞠了个躬。 “哦!咏裳啊!”邵人建教授望望她身后的王涵和郝小梵,却没有打开栅栏门。 “邵教授,这两位是地质博物馆的王涵管理员、金正跆拳道会馆的郝小梵教练。”林咏裳赶紧介绍。 王涵赶紧走过去,隔着栅栏门伸出手去,“邵教授您好,久仰您大名了。” 郝小梵嘴快,“教授,我们都喜欢锡伯族文化,您的《西迁史诗》我们都有一本。” 邵人建打量打量王涵兄妹,忽然变了脸,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扭头往屋里走。 “哎,邵教授……” 郝小梵也纳闷,“我……我们怎么啦?” 林咏裳扒着铁栅栏门,“邵教授,您……先让我进去行吗?我们这有点儿急事儿请教您。” 屋里扔出一句话来:“回去吧!我今儿心情不好。” “邵教授!邵教授!”林咏裳心急,却也不好意思再去按门铃。 正说着,远处慢慢开来三辆焰红色的小跑车来。 “真气派!”王涵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跑车。 “这一准儿也是来找邵教授的吧?”郝小梵嘀咕。 车子停下来,头前的跑车先按了几下喇叭。 林咏裳一皱眉,上了自己的车,为他们挪开了位置。 三辆跑车停稳,齐刷刷地开了门。 第一辆车上下来两个打扮妖艳、极尽奢华的年轻女人。 第二辆车上,也下来同样的衣装光鲜、打扮入时的女人。只是这俩女的跑过去给第三辆车开门,并且一个女郎把手挡在车副驾驶座的车门上方,显然是怕车里这位磕了脑袋。 这第三辆车里,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驾驶座那边的女人穿着一件时尚的短旗袍,盘着头,身上珠光宝气。那男人,一身白色的西装,小背头,戴着墨镜,嘴上叼着一根雪茄。 男子的气势,咄咄逼人。无言中,透着一种“把一万块钱换成钢镚儿砸死你”的气势。 “啊?”王涵、林咏裳和郝小梵看见这男子,都吃了一惊。 “风向东!”王涵跑过去打算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却被一个女郎拦住,“对不起,先生。” 风向东慢慢地从嘴上拿下雪茄,打算弹烟灰,一个女郎早已经捧着烟灰缸等在他身边。 “天哪!”林咏裳一头雾水,“他……他不是一无所有吗?” 这时候,穿旗袍的女子早就站在栅栏门前,按下了门铃。 邵人建在阁楼上,早看见门外这气势,忙不迭地跑出来,“请问……你们找谁?” 一个裙子几乎短到屁股上面的鬈发女人走过来,“我们老板说看上了这块儿别墅区,打算开发。” “这有什么好开发的?”邵人建望了望自己的别墅,“这挺好的。” 女人摇摇头,“不好,这方圆几百平米,就你的一栋别墅,太浪费地盘儿啦。我们老板打算推倒重新建设。” “建……建什么?”邵人建脑袋差点钻出栅栏去。 “推了,建个菜市场。这多热闹?比起你这死气沉沉的强多了。”风向东迈步走过来,亲了那女的脸蛋一下,用雪茄指了指邵人建的别墅,“这房子,也可以不推,就围着它建个菜市场吧。” “庸俗!”邵教授脸都红了。 “庸俗?”风向东摘下墨镜,抱着肩膀叉着腿站在门前,“邵教授,你认为怎么着……就不庸俗了?” “哼。”邵人建白了白眼。 “我告诉你,你就是装蛋!”风向东的雪茄差点碓在邵人建脸上。 这句话一出,林咏裳、王涵和郝小梵都吓了一跳!好家伙,谁敢跟邵人建教授这么说话? “你说我什么?”邵人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我说你装……”风向东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下去。 “你再说一遍。” 王涵仨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下可完了,邵人建注定不会帮他们解开六兽铜匣的谜团了。 “我说你装蛋!”风向东龇着牙,表情很气人。他身边的旗袍女人也跟着起哄,“别跟他废话啦,过两天咱们就动工,这周围又不是他买下的。” “老头儿,怎么样?以后你买菜方便啦。” 邵人建忽然拉开栅栏门,“请进!” 王涵他们更吃惊了——这老头咋回事?哦,合着别人骂了他,这老头儿倒是让进门儿了,恭恭敬敬地来,却拒之门外。 眼看着风向东,在五个女郎的簇拥下进了客厅,郝小梵明白过来了,“我知道啦,这老头儿势利眼。” “怎么呢?”林咏裳眨着大眼睛问。 “你看看,他们开的是跑车,咱们,仨人一辆国产小排量。人家来了就买地皮,咱们还穿着夜市儿上的山寨货啊。” 邵人建一声不吭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风向东,点点头,“不错,你是个非常有经济实力的人。” 风向东嘿嘿一笑,“哪里,只是空有这么一身的排场而已,其实,我没什么钱。” 邵人建摇摇头,“不会的,你的举手投足、眼神谈吐,绝对不像普通人,至少不会为钱发愁。” “呵呵,有时候,人不能看外表的。” “外表是反映一个人部分实力的有力证据。” “你请我进来,但是门外那几个人却在那儿晾着。” “他们跟你不同。” “因为我骂了你?” “NO!” “你这句话也是装蛋。” “为什么?” “我不喜欢中国人跟中国人说他妈鸟语。” “我可以不说鸟语。” “……你是个势利眼。” “小伙子,你说话真直。” “直吗?” “很直,跟他妈筷子一样直。” “有的筷子是尖的。”风向东瞥了一眼沙发,“不请我坐下吗?我这些夜总会的姐们儿站不了太长的时间,她们晚上太累了。” “啊?” “呵呵,你以为我真的是有钱人?” 邵人建见那五个小姑娘全都捂着嘴笑弯了腰,而且这笑容里真的带着点儿夜总会那种鸡尾酒的味道。 “我想你可以让我的朋友们进来,我们真的有事儿求你。” “为什么要接待你们?” “你不是喜欢钱吗?” “那没错……” “我们有一档子大买卖。” “什么买卖?” “进来吧!”风向东推开门,冲着林咏裳她们招招手。 那穿旗袍的姑娘用胳膊圈住风向东的脖子,“东哥,没什么事儿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行,谢谢你们帮我装门面,否则这门儿我还真进不来。” “你怎么谢谢我们?” 风向东给每人脸上“啵”了一下,几个姑娘咯咯笑着出了门,开着她们的红色跑车大呼小叫地走了。 王涵进了屋,第一句话就是质问:“风向东,她们……” 风向东也不隐晦,“我以前泡夜总会时认识的几个好姐们儿。” “你……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来往?”郝小梵也趁火打劫。 “怎么啦?她们不就是跳跳钢管舞,出出台什么的嘛。”风向东说这话的时候,林咏裳皱着眉低下头。 “你知不知道,她们在夜总会跳钢管舞……多么……多么丢人?”王涵当着邵人建的面儿,刻意显出自己的清高。 “哦,这话听着,你是为她们着想?”风向东把雪茄又叼在嘴上。 “是!在夜总会……你知道那下面看舞的人……有一个好东西吗?” “王涵……跳钢管舞,没什么丢人的。在夜总会跳,下面看的是坏人……难道她们在少林寺大雄宝殿里跳,下面看的就都是好人吗?” 林咏裳跺了跺脚,“好啦!你们别在这里争。” “好!”邵人建忽然一拍手,冲着风向东一挑大拇指,“小子,我喜欢你!” “别,我不是同性恋。” “哈哈哈!”邵人建拉着风向东的手,上下打量他,“这么多年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不戴面具的人。” “那我就不废话了。” “有什么事儿,讲!”邵人建端起红木茶几上的冰心道人壶,对着嘴儿喝了一口,大红袍的香味沁满了舌头。 2007年5月16日晴承德地区火车6号车厢 貉子把泡好的方便面放在卧铺旁的桌子上,用脚踢了踢和衣而卧的苏沫颜,“起来,吃饭了。” “哦,我本就没睡。”苏沫颜的大眼睛忽闪着,眼睫毛很长,看起来可爱至极。 “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准儿睡了你。”貉子掀开方便面的塑料盖儿,呼噜噜地吃起来。 “我在想,你的鬼火玲珑被拿走了,你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恨我?” 貉子把嘴里的面呼噜完了,闭着一只眼,“我干吗要恨你?” “我开始打你的主意啊?” “可是现在我也在打你的主意。”说完,貉子色迷迷地笑起来。 苏沫颜抓着领子,一个劲儿往卧铺上缩,“你……你干吗?” “没事儿,我只是看你是锡伯族的萨满唯一的后裔,带着你就能让他们打不开六兽铜匣。” 第十一章 鬼火玲珑(2) “你干吗非得带着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也是为了阻止他们找黄金森林啊。” “如果你被抓了呢?”貉子从腰上拎出汽狗来,“就像昨晚上,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 “天哪!你……你这东西怎么带上车的?”苏沫颜睁大眼睛,赶紧用貉子脱下的冲锋衣盖住M190汽手枪。 貉子扒拉开冲锋衣,大拇指按机钮退下钢珠弹夹,又转开卡簧锁,瞬间把这把汽狗分解成了七个部件,分别藏在身上,“你看,枪没啦。” “服了你!”苏沫颜重新坐下,“哎,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恨我让你丢了鬼火玲珑吗?” 貉子笑了笑,“你真以为那盒子里就是鬼火玲珑?” “你……”苏沫颜四下望望,压低声音,“你打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我去拿鬼火玲珑吧?” 貉子点点头。 “就是为了试探我?” 貉子又点点头。 “那鬼火玲珑呢?” 貉子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又一个劲儿地摇头。 “什么意思嘛,那……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 貉子抬头诡异地一笑,“等到了沈阳,我再告诉你。” 2007年5月16日晴北京南郊 “哗啦!”托比亚松把手里的一个十分可笑的红山C形玉雕龙扔在地上,摔了个稀烂。 矶村和肖恩站在门口,面无表情。 “肖恩,你为什么一开始就没有打开盒子看一看?” “我在车上打开看了。”肖恩耸耸肩,“我以为这就是鬼火玲珑。” 托比亚松闭着眼在身上画着十字,“上帝啊,圣母马利亚!让肖恩聪明点儿好吗?” “这真的不是鬼火玲珑啊?”矶村弯下腰,拾起一块碎片来对着光看。 托比亚松画完了十字,回过头来,“鬼火玲珑是极其稀有的蓝色玉雕,怎么可能是黄色的?” “没有人真正见过鬼火玲珑。托比,任何人都有可能被骗。” 托比亚松对肖恩的辩解根本不以为然,“我亲爱的朋友,你至少可以带回李鹤卿啊。” “哦……” “鬼火玲珑……它太美啦!”托比亚松慢慢走到窗前,指着天,“它就像天一样蓝,而且,是那样的清澈。那上面的两条螭龙,就像活的一样,那么自然,那么灵动……它不应该是人间的东西。” “那应该是谁的?”矶村很知趣,在这当口助一助托比亚松的谈兴。 “是上帝的。” “我再去一次,把它找回来献给上帝。”肖恩攥着拳头。 “NO,李鹤卿绝对不会让你找到它。” 矶村忽然问道:“托比,你见过鬼火玲珑?居然能把它形容得这么详细。” 托比亚松摇摇头,“我没见过,但是有人见过。” “谁?” “你问得太多了。”托比亚松坐在沙发上,“我觉得我们可以去拿一个六兽铜匣来谈谈条件,不是吗?”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买下风向东的盒子,反而让他们去找?”矶村是聪明的,想到了这一点。 托比亚松摇了摇手指头,“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其他两个盒子的下落。只有放出那个盒子去,三个盒子才能聚到一起啊。这比我们一个个地去找,要省事得多。” 他回过头问矶村:“其他的,都安排好了?” “放心,我们可以走了,车就在外边。” 2007年5月16日晴北京博士园别墅区 邵人建点点头,“你们说的那个黄金森林啊,我确实听到过这个传闻。就在前年,我去察布查尔做民俗研究,还听他们说过的。那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琥珀矿脉。” “那么,邵教授的研究课题里,有没有黄金森林的详细资料呢?”林咏裳两腿叠在一起,侧身坐在沙发上。 邵人建摇了摇头,“目前,根本没人能找到黄金森林的具体位置。或许,秘密就在六兽铜匣里。” 风向东抓起桌子上的水果来,一堆果核已经在他面前堆成了小山,“不是或许,而是肯定。” 王涵坐在林咏裳边上,故意去捡风向东掉在地上的果皮,顺便用胳膊蹭了一下林咏裳的肉色丝袜。一股第五大道的幽香使他说不出的舒服,他一边恋恋不舍地起身,一边装作很费力的样子,“哎……哎呀,三个六兽铜匣,代表着锡伯族以宝藏为据的契约。这三个盒子到锡伯族最后一批西迁人落户为止,就被分散了。邵教授,您认为,我们如果同时打开这三个盒子,会不会触发诅咒?” 邵人建摇摇头,戴上老花镜,起身去翻自己的资料。 郝小梵嘴快,“邵教授,如果你帮我们解除了诅咒,找到黄金森林,那么有你一份儿的。” “咳——”王涵一声长长的咳嗽之后,瞪了郝小梵一眼。 过了很久,邵人建捧着一个泛黄的本子回到茶几前面,“你们看,这是我在乌兰巴托找到的资料。” 王涵和风向东伸脑袋一看,全是蒙文。 “这个……咱不认识啊。” 邵人建笑了笑,“我认识。” “那就请您给解释解释吧。”林咏裳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邵人建不慌不忙地点上自己的大烟斗,“我翻译过不少蒙文、满文和维吾尔文的文章,每次翻译的稿费,都不大理想。” 风向东一听这个,立马一拍大腿,“邵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分点儿吗?” “我可没说。”老头儿还真拉得下脸皮,“本来,我们学术界应该以修身、做学问为主。但是也得吃饭不是?” “呵呵……”风向东把一堆果核分成了五份,“您老,有什么顾虑?” 邵人建摇摇头,“向东啊,我今年五十五岁了,但是身子骨还算硬朗。如果去找黄金森林,这对于学术界来说是多么大的惊喜啊!我没老伴儿,儿女都在国外,这晚年也寂寞啊。” 风向东一听就明白了:合着这老头儿想入伙儿,看意思不带着他去,还想着拿学术界搬出来压人。可不呗,学术界要是出动了,咱们可连一根毛儿也拿不到,那全都得成了学术界的研究资料啊。 “哈哈,您看啊。”风向东笑得比花儿还鲜艳,“甭老是记挂着学术界啊,您都退休了,玩玩也是好的,增强体质呗。” 言外之意就是说啊:孙子,你丫早退休了,那学术界是你们家啊,说调动就调动?不过,这事儿毕竟嚷嚷出去还是影响收成的。 邵人建笑了笑,把两堆果核合在一起,抱在自己面前,把那三堆果核合在一起分了四份儿,“这样,行的话,咱们就签个合同。” 王涵一看就急了,“这……老教授,这不合适吧?” 邵人建闭着眼抬了抬头,“这怎么不合适?我不能拿一半,总不能占年轻人的便宜啊?” 林咏裳心里也在骂街:这个老不死的,还想拿一半儿,真想用高跟鞋踩死他。 风向东欠欠身,把一堆果核重新划分五份儿,“邵教授,后期还要开采啊,而且这事儿您也知道,咱不能闹大动静不是?您老这也清白了一辈子了。” 这一招可给邵人建僵住了,好家伙,他这叫参与盗挖,如果嚷嚷出去,这一世英名可就…… 风向东见老头儿脸变了色,心里有谱了:孙子,爷这回就叫你彻底拉稀。 “邵教授,您看这挖掘开采的费用,您老也就发发慈悲。啊……您这大房子,这辈子得写多少书啊!打您出生,哎,就算一年写两本儿,怎么着置办这家业……也得百十来岁吧?” 邵人建一听:怎么着?这还想挖我点儿什么把柄啊? 的确,这么大家业没有灰色收入,绝对不可能置办起来。而邵教授也绝对不是中五百万彩票的命。 “好好好!哎呀……后生可畏啊。成,我答应你。但是,咱得写上点。” 林咏裳摇摇头,“协议书写了,你敢去公证吗?” “行啊!”老头儿一拍大腿,“君子之约。谁要是不守约,就让大石头砸死。” “哎呀,没那么严重,哈哈哈……” 紧张气氛后的欢愉,是多么的不易啊。 2007年5月16日晴北京红玫瑰巷 夜里,邵人建总喜欢在别墅区外面的红玫瑰巷溜达。 这巷子里多是一些KTV所在。 不管KTV里面的音符与呐喊如何嘈杂,店外的巷道总安静得很。 这是任何一个城市里都很普遍的流行元素。人们墨守成规,就好像进入西餐厅一样,自觉地就降低了谈话的分贝值。 之所以邵人建喜欢在这条巷道上漫步,是因为那些昂首阔步走进去,又跌跌撞撞出来的姑娘们,还是灯红酒绿的时尚的气息呢?这一点谁也说不清,或许邵教授自己会选择前者。 他漫步在红绿蓝的灯影里。闭着眼享受起初夏空气中香波与酒气的味道。 忽然,前面拐角处的一个黑色的影子,似乎在冲他招手,看那形状好像一个身材妙曼的女子。 邵人建望望四周无人,心里翻腾起了一阵灰色的浪花。 当他走过转角,却又不见了人。 就在他纳闷的时候,身后一块儿毛巾猛地捂住他的鼻子,随后一股奇怪的味道伴着一阵昏厥将他击倒。 2007年5月16日晴辽宁地区火车6号车厢 “你吃点儿吗?”李鹤卿递给苏沫颜一块儿牛肉干。 苏沫颜摇摇头,“吃不下。” “怎么啦?” “是……脸上不舒服。” “我擦!” “从早上开始……我就没有洗脸。” “我擦!” “而且……也没有做护肤。” “我擦!”貉子把牛肉干钻成了牛肉条,“你知道我现在想干吗?” “去给我买洗面奶吗?” “我他妈想抽你。” 火车一路将窗外的晚灯和桦树抛到后面,苏沫颜翻了个身,把头发用手梳理了一下,“貉子,你的鬼火玲珑,究竟放在哪儿?” “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是……”苏沫颜半坐起来,警惕地望望四周,重新躺下压低声音,“我是锡伯族萨满,你还有什么顾虑?” 貉子一声不吭。 “连我也不能告诉?” 貉子依旧一声不吭。 “那好,你总该告诉我,咱去沈阳干什么吧?” 貉子扔给他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 事情紧急,龙库危险,恐秘密不保,带上鬼火玲珑,我在锡伯家庙等你。另外,我换号儿了——你的锡伯兄弟,苏木尔。 “啊?化石猎人苏木尔在沈阳?这么说……你现在带着鬼火玲珑?” 再问他其他的,貉子却打起了呼噜。 “唉,随你吧。”苏沫颜撅着嘴倒头躺下了。 午夜时分,列车驶入沈阳,这列绿皮机车将完成任务。 2007年5月17日凌晨晴北京红玫瑰巷 邵人建醒过来,心脏就被狂躁的DJ乐曲震得翻江倒海地难受。 随后,一只戴着黑色晚礼服手套的手,猛地抽在他脸上。 “你……你……”邵人建大吃一惊,才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了。 黑色漆皮细高跟长靴,踏在他胸口上,黑色的包芯纱丝袜在KTV包间的闪灯下闪烁出珠宝的光泽。 “咯咯咯……”妖媚的笑声从黑色嘴唇里飘出来,紫色的眼影下,闪着红色的美瞳。 “你……你要干什么?”邵人建大声地呼喊,但是声音却盖不过重低音的DJ。 她用手往下拽拽几乎露出私处的紧身连衣短裙,衣服上亮晶晶的闪片晃得邵人建晕头转向。 “哟,你可吓着我了。”她蹲下身去,拍了拍邵人建的脸,“放心啦,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你……放开我。” “那怎么行啊。”她妩媚地拨弄了一下披肩的红假发,妖魅一般地扭着身子,用丝袜去蹭邵人建的脸,“你不想舔我的脚吗?” “放开我!” “这对白太老套啦,邵教授。”她俯下身去舔邵人建的耳朵,“你现在很需要激情,不是吗?”说完,她溜到邵人建的下身,开始解他的裤子。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邵人建忽然一声惨叫。 一根钢针,已经插在他的大腿根儿上。 “林咏裳!没想到……你。”邵人建拼命地挣扎着,但是插在大腿根上那根钢针,却随着他的扭动,越插越深。 “咯咯咯。”林咏裳喜欢这种男人痛苦的表情,她舔着嘴唇,掀开了地上一块绸巾。 那下面盖着一个不锈钢盘子,里面放着各种长度的钢针、刀片和小镊子、小钳子之类的东西。她顺手摸出几个尖牙的小铁夹子,一把撕开邵人建的上衣,“邵教授,我好想知道,六兽铜匣的秘密……” “我会告诉你们的……啊——”又是一声惨叫,尖牙夹子已经夹在他乳头上。 “可是我只想自己知道啊。” “啊——”又一个夹子夹在了他的喉结上。 “咯咯……爽吗?”林咏裳站起身来,点上一支520,妖媚地坐在一边儿的皮椅上,脱掉一只高跟鞋,用丝袜慢慢摩挲邵人建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舔我的脚。” 邵人建哪儿见过这么玩儿的,但是看着此时的林咏裳一身刺激肾上腺素的妖女味道,老头儿的青春似乎也回来了。 “快点!你他妈的舔不舔?” “我……”邵人建真想伸出舌头去,哪知稍微动一动,前胸、喉结和大腿根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林咏裳再次感觉到了快感,她咬着牙把脚趾硬塞进邵人建的嘴里,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蛋,闭上眼,让这种快感充斥全身。 “叮咚!” KTV包间的铃儿响了,“小姐,您要的东西我放在门口了。” “嗯!”林咏裳把门开了一条缝儿,伸出手去拎进一个小提篮来。 “啊!”邵人建眼看着林咏裳从小篮里取出两盒图钉和一大卷儿透明胶带。她坐在椅子上,穿好鞋子,把燃尽的520香烟狠狠地捻在邵人建的胸口上,一阵灼痛联动起那些的钢针和尖嘴夹来。 “这些图钉,我打算一个个地按在你的肚子上,嘻嘻,别怕,死不了人的。” “啊!别——” 邵人建还没来得及求饶,一颗图钉已经按在了他肚脐儿上。随后林咏裳扯开了透明胶带,笑嘻嘻地举在他面前,“想体验什么叫窒息吗?” “咏裳!我求求你,饶了我!” “啪!”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死老头!我的名字不能从你的脏嘴里出来!你要喊我林小姐。” “是,林小姐,我……我说,你问什么,我知道的全说!” “嘻嘻,可是我现在不想听啦!”林咏裳忽然脸一沉,狠狠地用高跟踩踏邵人建的脸。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太平寺 康熙四十六年,居住在盛京的锡伯族人集资修起了这座大庙。 太平寺前后两进的大院里,殿阁林立,供奉释迦牟尼和八大菩萨等锡伯族人膜拜的偶像。嘉庆八年,锡伯佐领华沙布在大殿前的东西两面,刻立的锡伯文、汉文两座石碑已经不知去向。然而,咸丰年间驻守盛京的锡伯族协领色普铿额敬献的“锡伯家庙”烫金字的匾额,依然悬在正殿上方,见证着二百多年前,锡伯族人西迁时的悲壮场面。 苏沫颜进门,没经过一间殿宇,就跪在门外磕头,虔诚地拜祭着这些他祖先们敬仰过的偶像。 貉子自打进了锡伯家庙开始,就一个劲儿地皱眉,仿佛很不舒服。 “貉子哥……”苏沫颜跑过来扶住他,“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医生?脸色……怎么这样子?” 貉子摇摇头,“不碍事。” 此时,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从正殿里传出来:“我知道你早晚会来,我等你很久了。” “你居然比我还快!呵呵。”貉子把苏沫颜往身后一拉,快速组起身上的汽狗。 “你不用那么紧张,西林觉罗鹤卿。”那声音仿佛来自地底,“他们想揭开黄金森林的秘密,那就让他们去好了,你没必要趟这浑水。” 苏沫颜一惊,“怎么?你是满族人?西林觉罗……” 貉子举着的汽狗缓缓放下,“我不是来找你的,苏木尔呢?” “苏木尔?呵呵呵……为什么他要在这儿?” 貉子心里一惊:坏菜啦!短信……不是苏木尔发的? 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了…… 第十二章 人皮拼图(1)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太平寺 生命的交响乐终于奏响了,竟然是如此的低沉。不敢相信,初次的试弦便是崩断。陷入战栗的沼泽,也是必然的。即使所有的音符都失去,也要奏起那无声的一曲…… 貉子万万也想不到,在锡伯族家庙,居然会遇上他命中最不愿遇到的人。 大殿的门一开,慢慢走出一个外国人,他身后还跟着肖恩和日本人矶村。 李鹤卿端着汽狗,另一边一抓苏沫颜的前胸,想把他拽到身后。 这一抓不要紧…… “啊?”貉子心里一阵翻腾,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主要是因为这一抓的手感,实在是…… 苏沫颜脸一红,皱着眉拨开了貉子的手,“哎呀……” “你……你,你真他妈爷们儿!”貉子虽然这样打屁,但是他已经知道,锡伯族最后的萨满,是一个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女人,尽管她伪装成一个娘娘腔儿。 “托比亚松,你够快的啊……”李鹤卿手里的汽狗瞄准了他的头。 “呵呵呵呵……”托比亚松抱着肩膀,站在离貉子不远处的锡伯族铭文碑前,“你应该知道,有一种工具叫直升飞机吧?” “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来锡伯族家庙?” “那你可要问问她了……”托比亚松一指苏沫颜,得意地笑起来。 “我擦!”貉子刚刚回头,就被苏沫颜手里的毛巾捂住了鼻子。 一阵哥罗芳的气味,钻入鼻孔,封锁了貉子的神经。 “当啷!”M190汽狗摔在锡伯家庙的青石地板上。 肖恩走上前去,把李鹤卿五花大绑。 苏沫颜捂着胸口,冷冷看着他们把貉子拽到大殿后面,全身扒了个精光,又把衣服里的物品一件件地抖出来,就连冲锋衣的内胆,也用刀子隔开了寻找。 “仔细翻翻,不要漏过一个细节。” 苏沫颜慢慢走上来,尽量歪着头不去看貉子,“鬼火玲珑……找到了吗?” 矶村把手里的衣服往地上一摔,“八嘎!什么也没有。” 托比亚松眯着眼想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先把他关起来。我想……这里还会有客人光临的。”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咏裳,你……你没发烧吧?”郝小梵过去摸摸林咏裳的脑门,又摸摸自己的。 “没有啦!”咏裳抿着嘴笑笑,“三个铜盒子一起打开,不会有事的。” 风向东咂咂嘴,“那个邵贱人……可没在,咱不等他啦?” 王涵也纳闷儿,“咏裳,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盒子打开不会有事儿?” 林咏裳抿嘴,只是笑,把三个六兽铜匣在桌子上排成“一”字,然后拉过郝小梵,让她站在绿宝石盒子前。 然后点燃一支檀香,冲风向东一笑,“你的。” “干吗?” “一会儿,听我口令,你用这个香火头,去接触盒子上的红宝石。” “如果我捅了,你们不捅怎么办?” “你哪那么多废话?”王涵硬把风向东推到了红宝石盒子前。 林咏裳用手指捂着鼻子又笑了,“好啦好啦!现在,咱们准备开始啦。” 她自己取了个小香水瓶,里面灌了水,站在蓝色宝石盒子前。 “预备啦……”林咏裳忽闪着大眼睛,举起了香水瓶,对准盒盖上的蓝宝石。 “等等!”郝小梵举手,“看这意思……我是不是还要去摸那个绿宝石。” “是啊!”林咏裳冲她一笑,“轻轻摸一下就好啦。” “哦,那就开始吧。”郝小梵深吸一口气,顿足捶胸,然后把王涵拉到跟前,“你……你得跟着我。” “行、行、行……开始吧!”王涵皱着眉,叉腰站在郝小梵身后。 “预备——一、二……” “等下!”风向东忽然举起手。 “又怎么啦?”林咏裳皱起了眉。 “我……我要撒尿!” “看你这点出息!”王涵呵斥着,抢过他手里的香火头儿,“滚蛋,我来!” “那不行!”风向东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盒子:“这是我家祖传的,哪能让你们说开就开?得等着我亲自打开才行。” 说着,他把六兽铜匣装在自己上衣口袋里,奔了厕所。 “哎!向东,一楼有厕所,你跑二楼干吗去?”林咏裳最忌讳别人去楼上那仅属于自己的厕所。而且,她这几天那片山河定期血红,有一些不雅的痕迹还在二楼没来得及处理。 风向东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嘴里还在念秧儿:“不行啊,一楼太低,引力加速度太小,不通畅。” “我呸!”王涵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在你们家,也跑房顶上拉屎去啊?” “我们家是三楼,比这个高。”风向东东一头西一头地撞,一个门一个门地找。 “哎!那是窗户,你丫眼有毛病啊?”郝小梵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风向东忽然飞快地拉上窗帘,表情非常严肃,“你们眼睛才有他妈的毛病,进门的时候咱就被跟上了……谁也没注意?” “啊?” “瞪什么眼?王涵你上来看看!” 王涵三步两步跑到二楼窗口,把粉色真丝窗帘撩起一个缝儿朝外看。 这一看可给王涵惊着啦,墙外停了几辆黑色的小轿车,一群穿短袖衬衫、老气横秋的人,正在大门外探头探脑,而且还有两个扛摄像机拿话筒的。 “这是些什么人?”王涵咬了下嘴唇。 “你他妈问我?告诉你,这全是你惹来的!” “怎么会是我?” “废话,你看看这些人,分明是学术界的老棒子嘛。” “你怎么就知道他们是学术界?为啥不说是黑社会?” “你们家黑社会打劫还有新闻媒体跟着啊?” “那……我跟学术界没来往啊。” “擦!你博物馆的,还不算跟学术界沾边儿啊?一准儿是你穷显摆来着。” “向东,你说这话可没根据啊!” “你们别吵啦!”林咏裳忽然高声喊道,“是邵人建!一定是他报复啦!” “啊?”郝小梵奇怪了,“怎么,他不是答应跟咱们一起了吗?” “哎呀,那老头儿……”林咏裳为昨晚的事情后悔了,“现在学术界的人如果插手,咱们……咱们损失可就大啦!” “叮咚——”门外果然按捺不住了,门铃一声接着一声。 “怎么办?”郝小梵跺了跺脚,高跟鞋一不留神踹断了跟儿。 “开门!见招拆招!”风向东严肃起来,仿佛跟平常换了个人似的,浑身透着一股睿智的气质。 “嗯……开了门,对着媒体咱就不能有私心啊……”林咏裳很在乎公众形象。 “现在把六兽铜匣收起来,看我去对付他们。”风向东一挥手,“王涵!开门去!” “怎么说?” “别吭声,问啥也不说,带进来。” “哦?” “去。” 王涵硬着头皮走出屋子,直奔铁门。 门刚一拉开,先伸进个黑糊糊的东西来。王涵以为是牛鞭,但那的确不是牛鞭,而是某电视台记者手中的超大话筒。 “您好,我是××电视台的记者,请问这是作家林小姐家吗?请问您是她什么人?” 王涵真想趁机说:“我他妈是她男朋友。” 但是看到风向东站在屋门口正冲他挤眼儿,也就记起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来,咬着牙一扭头奔屋里跑来。 门外的人鱼贯而入。 那记者紧随其后,高跟鞋尖踢了好几次王涵的鞋跟。 摄像师的炮口自打开了门,就毫不客气地对着王涵的脸,即便现在是后脑勺,也依旧不离不弃。 王涵就像个溃兵,跑进了屋里,他的溃,不是溃在面对着这些人,而是溃在“小不忍则乱大谋”和林咏裳男朋友身份之间的纠结上。 风向东站在门前,靠着门柱把手一横,“对不起!各位打住!” “请问你是……” “先说你们是干吗的?” “我们是××电视栏目组记者。” “你们身后的也是记者?” “哦,这几位是考古学界和锡伯族西迁史研究的专家。听说你们发现了有关锡伯族研究的重大资料,我们电视台打算做一期节目……” “等等……”风向东用手把对着自己嘴那牛鞭似的话筒推到一旁,“你们说,给我们拍电视?” “不只如此。”一个秃顶的人讲话文绉绉的,“耳闻六兽铜匣乃锡伯之至宝,我们这些人研究锡伯族很多年了,可以帮助你们研究一下。” 风向东脸上开了花儿,“真的啊?研究出来,我们有什么好处?” “这……”秃顶还真不知道风向东他们有什么好处,支支吾吾。 一个瘦高的大长脸挤上来,拍拍风向东的肩膀,“小同志,我们对学术的研究啊,那是为后代造福啊。” 风向东望着他的大长脸,“嘿嘿,为后代造福?我这一代都吃不饱,恐怕后代没造出来,早就饿死了。” “此话怎讲?”秃顶认为他的观点非常不可理喻。 “我们这些杂碎似的闲散人,不像你们那样有优越感。算啦,但是为了你们的职称啦、论文啦、学术地位啦……我还是愿意配合一下。” 这几句话噎得在场的学者专家们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那记者咳嗽两声,“请问林作家在哪儿?” “她就在里面呢。” “那……请问您是……” “我是她男朋友,风向东。” 这句话说出来,所有闪光灯“咔嚓、咔嚓!”地一阵狂闪,直闪得屋里王涵从头凉到了脚。他赶紧跑出来,靠在风向东身边,嘴不动咬着牙哼哼,“你……你太恶毒啦!”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风向东一个劲儿地挤眉弄眼儿。 “既然这样,请您谈谈您对锡伯族和锡伯族遗物的了解好吗?作为林作家的男友,您是有发言权的。” 风向东点点头,“没错!我们手里的确有东西,就在屋里。” 这句话出口,屋里的林咏裳和郝小梵心里一忽悠:这小子这叫出去挡事儿啊?他……他到底是哪边的啊? 风向东乐呵呵地“打开大门迎闯王”。 王涵一拉他后衣襟,低声呵斥:“你这叫他妈什么事儿啊?” “哎,客人来了,必须要接待,要不多没面子啊?再说了,专家教授大老远来了,就这么拒之门外,不合适吧?” “哎!我说你到底哪头儿的啊?” 记者、专家们挤进了客厅,闪光灯没头没脑地晃在林咏裳和郝小梵眼里。 “咏裳!”郝小梵使劲抓林咏裳的胳膊。 “别紧张。” “林小姐,您好。” “您好!”林咏裳面对媒体,不得不露出尴尬的笑容。她心里清楚,后边那帮人,眼睛四下里望的,绝不是这一屋子罗马式装潢,而是在寻觅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的六兽铜匣。 “林小姐,据说您很清楚关于锡伯族西迁遗留下来的秘密,所以我们打算就这个问题做一个专题。”记者把那“牛鞭”戳到你林咏裳嘴边。 林咏裳本想拒绝,却下意识地去看风向东,见他点了点头,才尴尬地笑了笑,“那……那好。” 记者自然很满意,冲摄像机挥挥手,“停!给我补补妆。” 化妆师跑过来,给主持人脸上一通抹。 “向东……”林咏裳求助。 “化妆师来啦!”风向东赶紧跑到楼上,取了林咏裳的化妆品来,装模作样地去抹。 郝小梵撇着嘴,“哎!你会吗?那是紧肤水儿!” 风向东不理郝小梵,凑近林咏裳,佯装去补粉,小声对她说:“咏裳,一会儿你就说,我是你代言人。” “啊……好。” 风向东点点头,拿起粉底液给林咏裳抹在脸上,然后一步步地,扑粉、眼线、睫毛膏、眼影、唇线唇彩…… 王涵在一边儿心里又惊又恨。恨的原因,自不用提;这惊的原因在于,风向东的化妆水平太专业了,一步步地像模像样。 就连郝小梵也张大了嘴巴,惊叹不已。转眼间,定妆后的林咏裳就像换了一个人,妆容素雅而又清新。 咏裳照着镜子,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妆出自一个男人之手。 “向东你……你还懂这个?” 郝小梵又喷出一个“切”字,“肯定没少跟夜店的女人学。” “林小姐,可以了吗?”主持人的妆容比起林咏裳,顿时黯然失色。 “哦……好。” 主持人一本正经地邀请秃顶和大长脸坐在沙发上,清清嗓子开始了套路化的开场白。 咏裳甚至都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盼着自己可以开口,然后介绍她的代言人。 王涵拉着郝小梵早已退到人群后面。 “哥……这下子,六兽铜匣不交也不行啦。” “我看也是,这不明摆着嘛,电视上一播出,专家们一撺掇,咏裳又是公众人物……我就不信风向东于情于理,斗得过学术界那些老油条?” “请……我男朋友,风向东先生说吧。”林咏裳这句话,可给王涵的心头来了一刀子。 “我……”王涵按捺不住了,他当着媒体发作,但是郝小梵推推搡搡地把他拉进了起居室,“哥!这不是做戏吗?” “做个毛戏,这下天下人全知道啦!” “啊呀,结婚的还有离了的呢,没事,没事……” “你没事儿!”王涵的脸就像个青冬瓜。 客厅里,风向东早就嬉皮笑脸地作了个罗圈儿揖,“各位专家,各位来宾,电视台、报社记者们,大家上午好。”这一套他没少见他爸爸“练”过,自然而然地对公众发言这一套轻车熟路,只是言语和表情上少了他父亲的几分官腔和严肃。 现场自是雷鸣般的或真或假的掌声。 “首先,我代表我女朋友……”他冲林咏裳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还有那个为我们宣传的邵教授,欢迎大家的到来。” 又是一阵掌声。 “首先,我不得不说退休在家的邵人建教授,他寂寞啊……”风向东扫视了一眼人群,“哟,他怎么没在场啊?”他渐渐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自己嘟囔开了,“他不来……他不来我这戏怎么演啊?” “您的意思是……”主持人和秃顶听着话有点茬口…… “哦,没什么,呵呵。”风向东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没事,咱们继续。” “好的,您请。” 风向东咳嗽两声:“要说这个什么细脖族啊……咱不管他脖子细还是粗,是吧,反正他们是个了不起的民族啊。” “不是……这哪跟哪啊?”秃顶专家往前探了探身子,“什么细脖族?是锡伯族吧。” 林咏裳也是一皱眉。 “哦!”风向东擦了一把汗,“这个……呵呵,锡伯族,锡伯族。哈哈哈,我是笑称,啊,笑称。” 秃顶专家慢慢坐好,风向东又开始了,“这个族啊……有个大宝贝!” “哦!”在场的人全都竖起耳朵,现场只听见摄像机卡带轮儿的转动声。 林咏裳的手指紧紧攥着裙子,挠得丝袜几乎跳了丝。 风向东诡异地一笑,慢慢张嘴。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太平寺 貉子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 地上湿漉漉的,除了一堆干草和一床发霉的棉被,就是头顶上一个小孔投射到地上的一点昏黄的光斑。 貉子并没有像电视里那样毫无用处地嘶吼“放我出去”云云的屁话,而是一骨碌爬起来,沿着墙角开始慢慢地摸索着……要想出去,必须先熟悉环境。 待他的眼睛稍微适应了一点环境以后,借助摸索,终于弄清楚这是一间石室,并且满墙挂着一些长不溜丢的玩意儿。他眯着眼睛去触摸那些东西。 “啊!”貉子忽然惊叫,他手里出现了一种触摸腊肉的感觉,“干尸!!” 此时此刻,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任何人都打心里往外那么发毛。 貉子尽量屏住呼吸,因为他怕这些东西身上飞散的分子被自己吸到肚子里。 “这些干尸……会不会是托比亚松的那些藏品呢?”他皱着眉望顶上那个透光的小洞儿,“这点光……够干吗的啊……必须想办法看清这四周的确切环境!” 第十三章 人皮拼图(2) 他全身口袋摸了一个遍儿,发现所有的东西都被搜罗一空,还别说,就剩半盒烟了。不过托比亚松并没有那么仁慈,留下了烟卷儿,却把火机拿走了。 “他奶奶!”貉子把烟卷儿重重扔在地上。 当摸到腰带扣儿时,忽然又乐了。 他赶忙蹲下,把腰带扣横里一推,一把小折刀到手了。这折刀的刀柄,是一块上等的波罗的海琥珀。前面交代过,这玩意儿长有两寸,宽一指多,橙黄清澈,里面还包裹着几只振翅而飞的古虫儿。 貉子捏着刀,用力一甩,锋利的刀锋从刀柄里翻出来。 他慢慢地挽起裤腿儿,狠了狠心,顺手摸起那湿漉漉的被子来,咬在嘴里,然后将这把刀子狠狠捅进自己左腿的小腿肚子里。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要说这个宝贝嘛……”风向东的二郎腿跷得比脑袋还高,“可不是个寻常东西。”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呢?” “我要把它献给在场的专家教授们!”风向东脸上开着花,不断地配合着照相机幻化成各种不同的表情。 林咏裳这个窝火啊,瞪了他一眼,打算起身离开。 本来嘛,大势已去,现在风向东明显着想要脸不要钱嘛。 记者和专家们自然十分高兴,一边是因为捕获了重大新闻和自己年底的业绩而高兴,另一边则是出于各种不同的目的,学术性或者非学术性的。 风向东慢慢把手抄进口袋里,“看宝贝!” 全场的焦点汇集在这一刻,林咏裳咬着牙嘀咕:“反正我不会交出我那一个……” 王涵和郝小梵早就做好了不让风向东出这个门儿的准备。 风向东把口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来!这就是我们揭开细脖儿族秘密的钥匙!” 现场一片哗然。 风向东悄悄用脚碰碰林咏裳的高跟鞋,“喂,你看看。” “看什么?”林咏裳胸口一起一伏。 王涵和郝小梵看得真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风向东手里,举着一个褪了色的铜质物件儿,但肯定那不是六兽铜匣。 “这……这就是锡伯族宝藏的秘密?”秃顶专家颤抖的手指指着向东手里那个玩意儿。 “哎,老前辈不要激动嘛,啊?我这东西,你给看看能不能为我国的考古贡献力量?” “这……看不懂。”秃顶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心说:“我还激动?我这是给气哆嗦的。” “看不懂?那你好好看看。”风向东把那东西硬塞给秃顶专家。 “我说啊……我看不懂!” 风向东再糊涂,也知道他这一句“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古玩行儿的老话嘛。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看不懂。这么高深的玩意儿,怎么是你们能看懂的。” 秃顶教授鼻子差点气歪了。 风向东得意扬扬地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我女朋友在潘家园地摊上买的时候,人家邵人建教授都说啦!这玩意儿,叫他娘的什么果洛……跟什么细脖儿族宝贝有关系,我们还花了大价钱啦!” 他这一句话可不要紧,林咏裳猛然抬头看那东西,才知道风向东一定是刚才去她屋里拿化妆盒的时候,顺手取来了她化妆镜边儿上那个小铜飞马。 那是她前几天路过街边小摊儿,顺便买来的一个做旧的假铜器。那飞马的四条腿上,还沾着猫的血液。 “这个……”专家们交头接耳。 “哎!你们是不是商量多少钱买走啊?没关系,说出来嘛。”风向东挨个问,“这位,一万块,怎么样?哎!你别撇嘴啊。这可是著名的古董家邵人建教授鉴定的啊。” 电视台记者看出点苗头,赶紧喊摄影师停机。 “哎!你们……你们不拍啦?”风向东凑近那主持人,“干吗关了?” 人们吵吵嚷嚷,但这些人是有素质的,绝对不会骂街,只是有个把人真挚地问候了邵人建的祖母而已。 林咏裳的脸跟大红布似的,赶紧站起来追上跟媒体道歉:“对不起,我……我们也不知道……” “啊?什么不知道?”风向东一拽林咏裳的胳膊,“这玩意儿是宝贝。一开始我说转手卖了,你就反对,现在人家找上门儿来收,你还这儿挡着。” 林咏裳心里明白,这是风向东当着公众帮她挡脏水。 秃顶专家走到风向东身边,“我认识你,呵呵。风大局长的儿子嘛。” “你是……” “我是刘小莹的父亲,刘云龙。” “哦!原来是伯父啊!”风向东刚被刘晓莹抛弃不久,就得见了本可以成为他岳父的刘云龙,心里本应该一阵翻腾,可是……风向东却面露喜色,“哦!哈哈,那么……便宜点,卖给你,八千块钱!” “去你的吧!”刘云龙瞪了一眼风向东,又看了一眼林咏裳,“林小姐,我全明白啦,这事儿啊,全是这小子搞的鬼!” “啊呀,没有的啦……” “你不用为他说什么话,但是我要告诉你,几天前,他还跟我的女儿谈婚论嫁呢。”说完,老头儿拂袖而去。 “哎!这个宝贝!细脖儿族啊!大宝藏……”风向东追上去拉住刘云龙,“七千!” “这个……你留着糊弄下一个像我女儿一样纯洁的姑娘吧。”刘云龙头也不回,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了,那速度丝毫不亚于进来的时候。 屋子里安静了,院子里也安静了,风向东的脸也安静了…… 王涵赶紧跑过来,搀着林咏裳让她坐下,“你没吓着吧?” “我没事儿。”咏裳抬胳膊挡开汪涵的手,跑到风向东跟前儿,“刚才……真难为你了。” “呵呵,”风向东摇摇头,几声苦笑,“没想到遇上了莹莹的爸爸。” 郝小梵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拍风向东的肩膀,“哥们儿!行啊!哎,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咱们压根儿没有宝贝呢?” 风向东拍了拍她的肩膀,“哥们儿,你以为那些家伙会信吗?” “哦……” “有时候,你越说你没有,他们越认为你有,相反,越说有,他们却宁愿相信你没有。” “什么嘛,乱七八糟的,听不懂。哎,不过我听出来啦,下来以后,邵人建在学术界可不好混啦!”郝小梵的脑子也不是十分的不转圈儿。 “这只是暂时的。”林咏裳递给风向东一杯水,“他们只是一时被向东绕住了,他们一定会醒过味儿来的。” “是啊。”风向东点点头,“不过,我弄不明白,邵人建为什么会这么出尔反尔?” 林咏裳接过水杯,脸上微微有点儿变色。 “人品呗。”王涵又递给林咏裳一杯水,“邵人建这个老狐狸。” “我想,没那么简单。可能……” “可能邵人建对咱们的条件有点反悔。”林咏裳望望窗外,“咱们别耽误啦,赶紧开盒子。” “或许吧。”风向东掏出自己的六兽铜匣放在了茶几上,“先下手为强。”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太平寺 貉子自己用小刀剖开左腿小腿后面的肉,一阵忽闪忽闪的蓝光从刀口钻出来。 他紧紧咬着棉被,剧痛使他几乎吼出声来。 貉子眉头紧锁,额头上冷汗不断,将手伸进小腿肚子里,伴着蓝光渐渐增强,抠出一块血淋淋的半月形玉雕来。 “呼——呼——”貉子吐掉棉被,使劲适应着钻心的肉痛,把那块湖蓝色的发光玉雕捧到眼前。 这块半月形玉雕厚一公分,大小如鸡蛋一般,两面各浮雕对称的两条螭龙,辅以飞云流水纹。螭龙头如獬豸,身体呈“S”状,自玉雕下端水花里飞出,对头聚在顶部的云端,像是在窃窃私语。 玉雕的蓝光,随着琥珀刀柄距离它的远近而强弱不一。 “鬼火玲珑,我三年前把你藏在腿里,本打算将来临死前传给下一代……呵呵,没想到今天提前把您老人家请出来了……过了这一关,咱接着回我腿里睡觉去哈。” 貉子喘了一会儿,撕下棉被勉强包扎了伤口,把琥珀刀柄贴在蓝色玉雕上。玉雕瞬间放出更强的光芒。 鬼火玲珑遇到化石就会发光的秘密,貉子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搞明白,究竟是荧石类物质的特殊化学性状,还是由于鬼火玲珑携带的特殊磁场,估计只有锡伯族和蒙古人清楚。貉子明确的只有一点:琥珀也是化石。 暗室里的情况被蓝光照得一览无余。 李鹤卿同志的手感没错,墙上挂着的,的确是腊肉……只是,肉的来源并不属于猪狗牛羊,而是那一具具形状可怖的干尸。 “我的天!”貉子举着鬼火玲珑看得真真切切,在这个用花岗岩砌成的十平方米左右的暗室里,四面墙上都挂着干尸,奇怪的是,干尸的前胸已经没有了皮肤。 他强忍着腿上的疼痛站起来,四下寻找门窗,却不见任何迹象。 “这不对啊……妈的,爷是怎么进来的呢?” 貉子又拨开每一具干尸的腿去找,果然发现了一处墙体上的缝隙。 他沿着缝隙用手指慢慢地摸索,最后确定,这肯定是个门。 忽然,墙的另一边隐隐传来“噔、噔”的脚步声,虽然声响不大,却还算听得清楚。这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到这个石门外,脚步声变为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哗啦、哗啦”声响。 貉子眼珠一转,赶紧扑倒在干草堆上,把发光的鬼火玲珑压在身下。 “嘎吱吱——”墙上那隐形的大门被推开了,貉子闭着眼一声不吭,手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把琥珀柄的战术折刀。 一道刺眼的黄光亮起,在地上晃了几晃,落在貉子身上,随后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踩着猫步慢慢地踱过来。 李鹤卿眼睛微微睁开一个缝儿,想看清来人,却只能看到电筒光晕里那双玲珑的红色高跟鞋和穿着黑色丝袜的细长腿,光晕外其余的身体部分依旧隐藏在黑暗中。 “高跟鞋”走到貉子跟前,丁字步站住了,随后这人蹲下,用手晃了晃貉子的脑袋,又用指甲去掐他脖子后面的肉。 再看,这人身后并没有其他人跟着进来…… 是时候啦!他微微地动了一下身子,一道蓝光从他胸前的缝隙透出来,忽闪忽闪的就像暗夜的鬼火。 “啊?”那人稍微一迟疑,貉子“噌!”地蹿起来,飞快地把这人按在地上,左手掐着脖子,右手举起手里的琥珀柄折刀,“别动!” “啊!貉子,是我!” “啊?” 鬼火玲珑的光,比起狼眼手电筒的光覆盖面积要大得多,借着忽闪忽闪的蓝光,貉子看清了这人的脸。 “貉子,好好看看,是我啊。苏沫颜……” “你!”李鹤卿知道那时候是苏沫颜用哥罗芳把自己制住的,被关进这个鬼地方,自然是她一半儿的功劳。 可是他握着刀子发抖,说什么也刺不下去。 “你放开我啦。”苏沫颜化了妆,眼睫毛也上了睫毛膏,一双大眼在忽闪忽闪的蓝光里眯起来,充满了哀求。 “你是托比亚松的人……” “哎呀,不是了啦,你先松开我啦。” “放你娘的屁,不跟他们一伙儿,干吗用迷药儿整我?” 苏沫颜被他掐得快没气儿,用长指甲去抠貉子的手背,“你先放开我,我跟你解释了啦。” “……好,我再信你一次……让你喘口气儿。”貉子的左手略微放松了一点,但是右手的刀子却依旧举着。 苏沫颜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咽了口唾沫,“我跟你说……咱们现在赶紧着走。” “嗯?” “我说……你赶紧跟我走。” “往哪走?去见托比亚松?” “不是,咱俩赶紧着跑。” “我他娘……” “你看那满嘴粗话……别废话,走啦!” “耶?”貉子把刀慢慢放下去,盯着苏沫颜的脸看,“你丫到底是哪头儿的?” “当然是你这头儿啦,赶紧着,我找到了一条暗道,咱从那儿走。” “不是……我怎么……” “喂,你压着我哪儿呢……”苏沫颜红着脸,使劲儿推他的手。 貉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下意识地在摸苏沫颜的胸。 “哎!那发光的是……” 李鹤卿心里一咯噔,赶紧扑过去抓在手里,“不是什么。” 苏沫颜爬起来,把蕾丝短裙往下拉拉,又朝上拎了拎低胸的蕾丝紧身衣,“那个……就是鬼火玲珑吧?” “这……”李鹤卿事已至此,知道点头默认。 “头一回看见……天哪……你藏哪儿啦?” 貉子不答话,只是收起了琥珀折刀,把鬼火玲珑揣进了内兜儿,“你说带我走,那就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好吧,这地下暗室外面有另外一条路,可以直通一个地下防空洞,咱们就从那儿走。” 貉子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被关在地下。 苏沫颜从地上拾起一个红色的小挎包,“一会儿有好东西给你看。” “什么?” “出去再说,这就是我为什么用迷药害你的原因。” 苏沫颜拉着貉子跑出这间暗室。 刚出门口,貉子怕苏沫颜有诈,绕过苏沫颜跑到前面去,左小腿肚子却不小心给苏沫颜的高跟鞋踢到。 “嚄——”貉子疼得龇牙咧嘴。 “怎么啦?”苏沫颜一把搀住他。 “没事儿!”貉子推开她,“那暗道在哪儿?” “一直走,左拐。” “走。”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漆黑的地道摸黑前进,不多时转过岔道,来到另一个石门前面。 “你对这地方门清啊。” 苏沫颜使劲推开石门,“我是锡伯族萨满嘛……家庙的环境,我比他们了解。” “呵呵,女萨满啊?” “怎么?看不起女人啊?” “没那意思。” 这条地道真的很长,直接和沈阳抗日时期的防空洞相连接,走了半个多小时,貉子和苏沫颜才打亮手电筒。 这是一条七扭八拐的通道,两边都有侧室。貉子用手电筒照照一个个地道侧室,里面还有些水泥桌椅。 苏沫颜扶着墙喘了会儿,蹲下去揉脚,“咱们进侧室歇会儿吧,现在应该没什么危险啦。” “哦,那就歇歇。但是你必须告诉我咱们去哪儿?” “你还没告诉我你来锡伯家庙到底干吗呢。” 两人进了侧室,苏沫颜摸出一块纸巾反复擦拭了水泥凳子,坐在上面脱掉高跟鞋揉起了脚来。 貉子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忽然想起个事儿,“哎,你说要给我看什么宝贝?” “哦,对啦,在我包里。”她拿起挎包,从里面取出个黑塑料袋儿,放在水泥桌上。 貉子指着塑料袋,“我能打开吗?” 苏沫颜笑着挥了挥手。 李鹤卿小心地解开塑料袋,用手电一照,见里面有一沓儿灰黄色的皮质物。 “这什么?” “宝贝啊。” “这是什么宝贝……”貉子拎起一块皮子来,凑近了看,上面弯弯曲曲地画着一些纹路,好像是地图。但是这地图并不完整,只有两巴掌大,也看不出画的是哪里。 再拿起一张来看,上面也有差不多的图样,此外还有些弯弯曲曲的类似于满文的字体。 “这什么?” 苏沫颜咯咯一笑,“人皮!” “啊?”貉子手一哆嗦,把那皮扔在了桌上。 苏沫颜一点点地把丝袜重新拉紧,慢慢地穿鞋,“我之所以把你弄晕,就是要取得托比亚松他们的信任,包括在你老宅抢东西,都是按照他们的安排行事。” “他奶奶!” “先别骂街,另外……我也不是什么锡伯族萨满。”她挽起袖子,用手慢慢擦掉那个鲜卑郭洛的假文身,“他们想找锡伯族萨满,那我就做锡伯族萨满啦。” “那这些图……” 苏沫颜指了指外面,“那间暗室里的干尸都看见了吧?” “嗯哪。”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貉子想了想,“胸前的皮没有啦。” “他们胸前的皮,就是这些地图啦。” 貉子打了个冷战,“天哪……那么,你接近他们和我……” “就是为了拿到这些干尸身上的地图,还有……你的鬼火玲珑。” “干什么?” “控制起来,让黄金森林永远不会被发掘。” “不是,我说你嘴里到底有实话没?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十四章 死亡地穴(1)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三个六兽铜匣在桌子上排成“一”字,郝小梵站在绿宝石盒子前。 风向东拿着一支檀香,瞄准自己六兽铜匣上的红宝石。 林咏裳握着灌满水的小香水瓶,站在蓝色宝石盒子前。 “开始!” 郝小梵的手、风向东的香火头和林咏裳的水雾,分别落在三个六兽铜匣盖子的绿、红、蓝三颗不同的宝石上。 “嘭!嘭!嘭!——当啷!当啷!哎呀!当啷……” 红宝石盒子盖儿,落在了王涵的头上。 三个六兽铜匣,犹如三朵绽放的莲花在茶几上盛开。 “闪!”王涵顾不得疼,捂着脑袋往楼上跑。 前几次开盒子的经历,令风向东三人也心有余悸,也紧跟着跑上了楼。 蜘蛛……接下来的动物应该是蜘蛛,或者那个怪兽,蒙古族的图腾“驱”。 谁也不愿见到铺天盖地的八脚爬虫和从来都不敢想象的那种传说里的动物。 王涵第一个跑进林咏裳的卧室,从里面把门飞快地关上。 “喂!你让我进去啊!”郝小梵使劲去踹卧室的门。 风向东跑了一半儿,忽然站定身子,眼珠转了两转,往回跑去。 “哎!”林咏裳察觉出不对头,赶紧扭转身子跟着风向东跑回茶几边上。 风向东飞快地拾起地上的三个盒盖儿,蹦上茶几,蹲在六兽铜匣旁边。 林咏裳这才明白,向东这叫防患于未然。 如果有什么事儿发生,飞快扣上六兽铜匣盖子使其复原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风向东的眼珠随着屋里古董座钟“滴答滴答”的节奏摆动,目光扫视着屋子里每一个角落。 林咏裳自然也很紧张,咬着嘴唇,紧紧抓着风向东的胳膊,“按理说……三个盒子一起打开不会有事的啦。” “你去拜访过邵人建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林咏裳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嗡嗡。 “因为你很肯定。” “嗯……”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从他嘴里掏出来的,但是我敢肯定,你用了让他不喜欢的方法。” “我……”林咏裳心里一咯噔,越来越觉得这个叫风向东的男人,看似大大咧咧,可是心里却装着很多东西。 “你不用说,我也不想知道。” 风向东没有去追问,更加令林咏裳觉得这小子与众不同,甚至是不可思议……或者叫做不可理喻。 “没错,三个盒子一起开,的确是邵人建说的,他手里有锡伯族一些孤品资料。” “如果……邵人建骗了你呢?”风向东忽然抬起手来,他手里正捏着一只黄豆大小的蜘蛛……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地下通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貉子盯着苏沫颜浓妆艳抹的脸。 “嘻嘻……”苏沫颜用手背捂着鼻子笑,“什么人?女人呗。” 李鹤卿用手一捶水泥桌面,“我他妈知道你是女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苏沫颜慢慢把桌上的人皮图卷起来,“干什么的……有那么重要吗?” 貉子一把按住人皮图,“你必须告诉我,这几天我都稀里糊涂的。” “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身份,你的目的。” “我的年龄呢?” “擦!这个老子没兴趣。” 苏沫颜扭动腰肢,一把搂住貉子的脖子,将一条腿跷在凳子上,用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甲慢慢去挠自己的黑色丝袜,“这下……有兴趣了吗?” “滚!”李鹤卿一把推开她,“老子现在没空。” “哈哈哈……”苏沫颜笑弯了腰,“粗鲁,你真粗鲁,而且……虚伪。” “那也比有些人用雅致的语言强迫别人做不雅致的事好。”貉子想抽一支烟,浑身摸了摸,才想起那烟卷已经被自己扔在暗室了。 苏沫颜打开挎包递给他一包红心520,“喏,凑合着抽吧。” 貉子狐疑地看着那包香烟。 “怎么,担心我烟卷里有药儿啊?” “有也是春药儿。”貉子一把抓过去,抽出一根叼在嘴上。 “我告诉你吧,”苏沫颜也掏出一根烟叼上,用火机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那人皮地图,是托比亚松从那些干尸身上剥下来的。” “嗯,这个我能想到。” “我就是为了搞到这个,最初才跟他们在一起的。” “你现在为了搞到鬼火玲珑才跟我在一起的吧?” “错……”苏沫颜把烟吐在貉子脸上,“我是为了搞到你。” “我擦!搞我?”貉子差点没从桌子上栽下来。 “嗯,跟你一起去封闭掉黄金森林的入口。” “妹妹,你别玩我啦,你丫到底是干吗的啊?” 苏沫颜微微一笑,“缉私警。” “我靠!缉私警啊!”貉子一下子蹦起来,却扯得腿伤阵阵作痛。 苏沫颜从包里掏出警证,用金色盾牌诠释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哎——原来是人民卫士啊……不过,缉私警干吗要封闭黄金森林的入口呢?” “是啊,只有永久封闭了黄金森林的入口,才能制止更多的走私行为。这几年,走私猖獗,犯罪团伙纷纷盯上了咱们的科研资料市场啊。”苏沫颜呆呆地望着黑漆漆的地道。 “那……我们的目的依旧一致。” “是啊,托比亚松是个国际走私团伙的小头目,它们知道黄金森林和东方龙库是互通的,这两个资源如果被开采,那将会牵动更大规模的科研资料走私,那时候……局面可就难以控制了。” 貉子沉默了许久,“也就是说,想封闭黄金森林的入口,就必须先找到那地方?” “对。” “哦……” “那么你来这的目的是……”苏沫颜抱着肩膀,歪头看貉子的脸。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我来锡伯族家庙,是为了找一个人。他知道彻底让黄金森林消失的方法。” “看起来你要找的人我是认识的。” “你的意思是……”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清楚锡伯族的事儿吗?” “哈哈!”貉子打了个响指,“你是苏木尔的……” “你说过,苏木尔没有亲人,但是你错了,我是他妹妹。” “我擦!”貉子真的要一头扎在地上了! “别激动啦,是干妹妹。” “那你死定啦!” “为什么?” “当年,在霭山,我跟他丫结拜兄弟,这小子说,谁跟他沾边儿都要死的。因为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嘘——”苏沫颜忽然关掉了手电筒,“别出声!” “哦……”貉子赶紧攥住了口袋里的鬼火玲珑。 地道侧室外面,隐隐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太平寺后殿 “哗啦!”茶杯被托比亚松摔在了地上。 “托比君!你不要这样。”矶村弯下腰慢慢地捡起了茶杯的残片,“这杯子是定窑的。” “废物!都是废物!”托比亚松腮帮子鼓着气,两手叉在腰上,“人皮拼图是咱们唯一的本钱!”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怀疑苏沫颜?”肖恩靠在柱子上,不冷不热地说,“她为我们做事,你不去怀疑,倒是处处怀疑我们,而且不讲实话。” “大意啦……” “不,托比,或许人皮图被他们搞去,并不是坏事。”佛像后面,又传来了那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 “你手里抱着那个破图,有鬼火玲珑吗?” “我们有李鹤卿。” “他已经跑了!” “不,我们可以把他追回来。” “不要追回来!”那声音很果断。 “为什么?” “即便追回来,得到鬼火玲珑,你手里有六兽铜匣吗?” “你的意思是……” “守株待兔。在最后一刻……哈哈哈……” 托比亚松似乎明白了,“上帝……我想我们现在应该去度假。” “不!” “啊?” “你们必须去帮助李鹤卿他们,因为,死亡地穴是没有那么容易出去的。” “他们进了死亡地穴?” “没错,他们一定是从太平寺地下的死亡地穴走,那里已经很久没人去过了。而那些东西,也很久没有用过大餐啦。”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百合大街154号 林咏裳的尖叫,吓得屋里的王涵紧紧拽住房门,任凭郝小梵如何叫门,死活不开了。 风向东蹲在茶几上,把那只小蜘蛛“啪嚓!”捏得粉碎,冲林咏裳一笑,“别紧张,你家的宠物。” “去你的!”林咏裳撅起了嘴,娴雅中透出一丝可爱。 “真漂亮啊!”林咏裳望着三朵莲花,“如果摆在博物馆,一定是精品。” “摆在博物馆,咱还拿什么去发财啊。”风向东笑了。 “我可不是为发财,只为了体验探险的乐趣,写我的小说而已啦。” “好,那到时候你就一点儿也别拿。呵呵。” 林咏裳一皱眉:这小子说话要么就太给人留面子,要么就太不给人留面子,极端得很。 郝小梵看好大一阵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壮着胆子慢慢走下楼。 在百无聊赖的寂静中,风向东仔细地看这三个打开的盒子。 他自己的红色宝石盒子,展开的六个立面上,弯弯曲曲地画着地图纹路。展开的六个面上,分别点缀着六颗红宝石。此外,在六兽铜匣的中心底座上,还有一个嬉皮笑脸的人头铜像,这应该是锡伯族的神祇——喜利妈妈。 蓝宝石盒子,本是属于博物馆的,如今它的主人是王涵。这个盒子打开后,三个面全是那弯弯曲曲的文字,另外三个面儿上,则画着山川河流,一条蓝宝石铺成的路线,蜿蜒地延伸到盒子底部中央位置。盒子底部,一个盘膝的怪人——锡伯族主管牲畜的海尔堪神,双手向上,托起一个金黄色的有虫琥珀。 林咏裳的绿宝石盒子,内部六面上,是一圈儿锡伯族用的满文,每个内面的正中,都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圆形宝石片。 铜盒的底部,则伸出一个张着嘴的狼头牛角、虎眼狮鼻的怪兽——鲜卑郭洛。 “真厉害!”郝小梵感叹了。 “谁说不是呢……”咏裳伸手去摸那块海尔堪神举着的琥珀,“看来邵人建没有撒谎。” 风向东咬着下嘴唇,“邵人建还说了什么线索?” “他说……三个盒子里的文字和地图不大全面……至于为什么不全面,他的资料上就没有记载了。” 王涵慢慢推开卧室的门,探出脑袋来,“我说,没事儿吧?” 风向东奇怪地问:“你上楼拿什么去了?” 郝小梵虎着脸,“哼,自己躲了呗。” 风向东摇摇头,“我记得他那会儿喊,拿什么点火的玩意儿……” 王涵皱着鼻子走出来,“我是进去想找点儿点火的东西,万一出来点怪异,火兴许能……哎呀!谁知道门打不开了……” “那现在怎么打开了?”郝小梵是个有仇就报的人,不管对方是谁。 “谁知道……”王涵用眼偷着去看林咏裳,只见她正用手指捂着鼻子笑。 这笑,却搞得王涵心里很不是滋味。 “行啦行啦,咱赶紧看看这盒子到底有什么猫儿腻吧。”风向东很明白什么是当前的重点工作。 三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后内里却完全不同。 林咏裳拿起自己的绿宝石盒子,用手指轻地的抚摸六个面上凸出的阳文铭字和每个内面上被文字包围的绿色宝石,“这些文字,我曾经读过。” “是满文……”风向东居然也认得。 “咏裳,你上次翻译的是什么意思来着?”郝小梵拿起蓝宝石盒子,“你看,这盒子的三个面,都有跟那一样的文字呢。” 林咏裳点点头,“那我再读吧。” 王涵赶紧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这个盒子上,写的是: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寻找……” “接茬念啊!”王涵记录得很认真。 “没啦……”林咏裳把六兽铜匣举给他看。 风向东一把抓起蓝色宝石盒,把那三面文字冲着林咏裳,“继续。” “哦,对啦,这里还有。”咏裳捧过风向东手里的盒子,接着念:“锡伯族的萨满……他们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没啦?” “没啦!就这些。” 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锡伯族的萨满。他们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这是六兽铜匣的内面的全文。 “那地图……”王涵重新摆正六兽铜匣,“这些地图的顺序,由于盒子展开是六个分离的面儿,怎么就能对在一起呢?” “或许,我们可以拆了六兽铜匣啊!”郝小梵挽起袖子转身往楼上走。 “你干吗?”风向东跑过去拉住她。 “去拿锤子啊?” “拿锤子干吗?” “拆盒子呗。” “你扯淡呢?”风向东把郝小梵拽回来,“拆了有啥用?你看看这些地图,明显哪也不挨哪啊。” 林咏裳捏着下巴,咬着下嘴唇想了半天,忽然打个响指,“或许……我们还缺东西。”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起始点的线索咱们有。”风向东望着蓝宝石六兽铜匣三个面儿上,画着的山川河流,一条蓝宝石铺成的路线,蜿蜒地延伸到盒子底部中央位置的海尔堪神像下面,“我觉得海尔堪神就是终点,喜利妈妈那个,就应该是起点。” “为什么?”林咏裳不解地问,“这个邵人建都不知道啊。” “邵人建又没见过真正的六兽铜匣,这玩意儿得靠推理啊。” 王涵皱着鼻子,“你倒是推推我听听。” 风向东抢过他手里的本子,指着喜利妈妈的笑脸像,“你看……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这分明就是指的她嘛!” “那么坐标呢?” 风向东指着绿宝石盒子上,喜利妈妈神像正对的那颗绿宝石,“这就是星星!” 然后他又指着海尔堪神像的蓝色宝石盒子内面的那道蓝宝石铺成的曲线,“这个海尔堪神举着的是琥珀,黄金森林……我终于明白它是什么样的宝藏啦!” “琥珀!琥珀矿!”林咏裳张大眼睛,拍了手! “哎呀!可不是吗?”王涵也明白了,琥珀的成因是树脂,而且有的琥珀里包裹了花粉、植物、昆虫乃至小型爬行生物,可谓是远古森林的原生态再现了。而且,琥珀的价值自古以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故此,黄金森林这个称谓用来形容琥珀矿,是非常贴切的。 “哎,按说……世界上只有多明尼加、波罗的海和抚顺才出琥珀啊。”林咏裳显然很了解这些行情。 风向东摇摇头,“那只是发现过的吧。如果黄金森林真的是矿脉的话,那么,咱们将发现世界上第四个琥珀大矿啦!” “天哪!发啦——”郝小梵乐得直蹦高儿。 “先别高兴。”风向东沉下脸来,“既然那六兽铜匣的文字那样说,咱们依旧还是要先搞懂意思的。” “哎呀,不是搞懂了吗?第一颗星星,起始点。还有黄金森林全是琥珀啊!”郝小梵觉得研究得够细致了。 风向东闭着眼一个劲儿地还是摇头,“不对,不对。古人是绝不会耗费那么多力气,把这么简单的问题分成三个六兽铜匣去浇铸的。” “不是为了保密吗?”林咏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保密的话,也有这个因素。但是你们想想,六兽铜匣当初是分给三个部分分别掌管的,每一个的线索都极其重要,甚至是字字千金啊。咱们还是往深里研究的好。” 王涵这回倒是和风向东达成了共识,“嗯,向东说得有道理,我一直不明白那蓝色的星辰、长老们胸前真实的西迁之路和锡伯族萨满这三个因素的作用。” “对!”风向东拍拍王涵,“也许这些因素,才是让这图纸重新还原的关键所在。” 林咏裳拍了一下脑门,跑到书架取来了锡伯族西迁的资料文献,打开西迁图对照了好半天,丝毫找不出与六兽铜匣的地图吻合的地方。 “真实路线……难道,这么多年来,锡伯族西迁的路线图都是假的?”林咏裳望着三个人,疑惑的阴云布笼在了他们头上。 “或许锡伯族的萨满能为咱们解释这个问题。”风向东指着书上一处建筑,“这个地方,能不能找到锡伯族萨满?” “锡伯族家庙……西迁节锡伯族都会在那汇集的。”王涵对锡伯族了解得的确到位。 第十五章 死亡地穴(2) “农历四月十八……6月3号!西迁节头半个月,萨满就应该到沈阳筹备西迁节大典的。”林咏裳慢慢抬起头。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地下通道 貉子和苏沫颜身边的黑暗把他俩挤到了一起。 侧室外面的“沙沙”怪声,尖刺而且频率很快,又伴随着无数细小的关节碰撞声和凌乱而轻巧的触地声。貉子经历过太多野外的死里逃生,但是这声音却让他觉得从心里那么胆战。 这动静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只感觉到这是一种接近于死亡边缘的声音,或者说,那声音来自地狱。 李鹤卿摸出了腰带扣上的琥珀柄战术折刀,却又觉得这大概无济于事。尤其在这样的黑暗中,越看不见模样的东西,脑海中对这东西的定位越发可怖。 “貉子,这……这些东西是成群而来的。”苏沫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些东西的数量。 “那是什么?” “听着像是虫子之类的东西……” 貉子侧着耳朵听听,一皱眉,“咱们出门要往左转,应该能出的去吧?” “那边是另一个出口才对。” “脱了高跟鞋。” “为什么?”苏沫颜看不到貉子的表情,但是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 “跑得快呗。” “跑?” “废话,在这待着也不行啊。” “可是咱们还没确定这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害……” 貉子一跺脚,“嘿!等确定了有害,咱也就玩儿完了!” “可是……可是我这丝袜好贵的。” “那就一块儿脱了!”貉子有点急了,因为那怪声越发地近了。 “你……你转过脸去。” “黑灯瞎火……我想看能看得见?” 一阵摩挲声和拉链响动后,想是苏沫颜把脱下的鞋子和丝袜装进了挎包。 “好了?” “嗯。” “过来抓住我,咱俩别跑丢了。” 苏沫颜摸到了李鹤卿,“摸到你了……走吧。” “……” “哎,貉子,走啊!愣什么神儿呢?” “苏沫颜小姐,请你把手拿开。” “啊?” “你抓了你不该抓的地方。” “呀!”苏沫颜脸一红,赶紧松手。 李鹤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背起苏沫颜撒腿跑出了地道侧室! 那声音好像就在耳边了。貉子脚下“啪叽!啪叽!”两声,伴着一阵踩碎螃蟹壳的感觉和一阵滑腻,貉子脚下一滑险些栽倒。 “啊——”苏沫颜紧紧搂住李鹤卿的脖子。 “沙沙——沙沙!”那声音忽然大起来,像是这些东西出现了极大的骚动。 “坏菜!”李鹤卿咬牙把苏沫颜往上托了托,忍着伤腿的疼,一股劲儿跑出去! 身后的“沙沙”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仿佛它们是地道中每个角落中的一分子瞬间集结在一起,要为刚才死在貉子军警靴下的同伴讨命。 貉子腿上有伤,跑起来自然很吃力,但是又不得不加紧脚步。鬼火玲珑在他左腿里待了好长时间,此时骤然取出来,左腿难免有些偏轻,跑起来也变得一瘸一拐的了。 “你不是要我自己走吗?”苏沫颜觉得不大忍心了。 “你怎么走?光着脚丫子?” “我脱了高跟鞋啦。” “扯淡吧,我可不愿意让你的脚给什么玩意儿扎破了,怪可惜的……” “沙沙”的怪声更加大了,也更加急了。貉子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他的鞋跟了。 貉子忽然停下来,奔着那东西没头没脑地踢过去,“去你妈的!” “啪!”踢中的感觉,真的像一直螃蟹或者蜘蛛,更或者别的什么节肢动物。 “咝——咝——”被踢出去的家伙显然很不满,发出了尖刺的声调。与此同时,其他的类似音调,也开始此起彼伏了。 “抓稳了!”貉子可没那兴趣欣赏它们的鸣唱,掉头玩儿了命地跑。一边跑,苏沫颜一边用手去摸身边的墙壁,打算依靠这个来导向。 谁知她的手刚刚伸出去,却摸到了一种类似甲壳的质感,那甲壳表面还有无数的细小刚毛,就像椰子壳长了胡子。 “啊!墙上也有!”若不是这样的黑暗中,貉子一定会看到苏沫颜的脸更加白里透红,更加可人的。但是这种白里透红的来源并不是化妆品,而是惊悚加心悸。 也不知道前面地上为什么会出现个门槛儿,貉子一不留神踢在上面,一个跟头摔出去。 苏沫颜心里一翻过儿,跟着貉子的身子往下倒。 但是马上就有双强有力的臂膀抱住她,这是貉子临倒地,赶忙转回身的结果。 摔在貉子怀里,她的头被紧紧抱住,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苏沫颜听到了李鹤卿的心跳。尽管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怪声即将淹没这心跳声,然而……苏沫颜,不愿让这心跳消失。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火车站 “各位旅客,北京开往沈阳方向去的K27次列车,请旅客检票进站啦,买有K27次列车车票的旅客,请到……” 风向东和林咏裳并排站在月台上,焦急地朝检票口张望。 “我说这两人嘿,还真不紧不慢的,都这前儿了,还不到。” 林咏裳掸了掸方才挤检票口时,黑色紧身裤上蹭的灰尘,又掏出纸巾把棕色靴子上的一个脚印擦擦,“他们不是说回去换了户外运功的衣服,立马儿就奔这儿吗?” “这车还有五分钟就开啦!”风向东搓着手,“我这都从家打的来的,不少钱呢。王涵这小子有车还这么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车就要开了。林咏裳真急了,把背包放在地上,掏出电话来要给郝小梵拨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飞快地跑过来,拎起她的桃红色登山包扭头就跑。 “哎!”林咏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六兽铜匣!” 风向东早就看在眼里,没等林咏裳的话音落下,几步追上去一揪那人的脖领儿,“小子!你干吗?” 再看那贼的手里寒光一闪,一把刀子奔着风向东捅过来。 风向东只好撒开手,往回撤身,刀子走空。 等风向东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跳过检票口的护栏,朝人海里扎下去。同时,一辆运送货物的电瓶车刚好慢慢地横穿月台,拦住了风向东的去路。 “我擦!”风向东急得直咬牙。 他把心一横,三步两步助力跑,飞身蹿上了电瓶车,踩着货物翻越过去。 就在这时候,那个贼忽然捂着脸又从检票口的矮栅栏飞了回来,一屁股摔在地上。 随后,一个穿粉色运动服的影子跨过了栅栏,闪到这贼的旁边,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喉咙。 “哎!同志!票!”检票员在栅栏口那儿喊。 “郝小梵!”风向东大喜!跑过去捡起了地上那个桃红色的登山包。 “票在这儿呢。”王涵捏着两张车票,顺利通过检票口。 林咏裳跑过来,赶紧打开登山包,看看六兽铜匣还在,长出了一口气。 那贼被郝小梵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劲儿地“呵、呵”。 “为什么抢我的包?”林咏裳真想用高跟靴子狠狠地踩那贼。 “哼,多亏我认识咏裳的包儿,说!干吗抢包儿。”郝小梵也直眉瞪眼地喊。 那贼用手指了指脖子,看样子很难受。 “说!告诉你,姑奶奶是跆拳道教练,不老实交代,要你的命!” “哎呀,你压着他脖子,他怎么说?”王涵还是聪明的。 郝小梵松了腿,那贼大口大口地喘了半天气,才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觉得那包好看。” “放你娘的屁!”风向东指了指围观的人群,“他们有的是包儿,你怎么不抢?” 这句话吓得人们赶紧散去了,有的人还把自己的包抱在怀里。 “我……” “说!”郝小梵卷起了袖子,拳头攥得咯咯响。 “哎!别、别!我说……是……是邵教授……” “邵人建?”林咏裳和风向东对望了一眼,“咱们出来……他怎么知道的?” 王涵踢了那贼一脚,“邵人建怎么知道我们要去沈阳?而且,还让你抢咏裳的包呢?” 那贼苦着脸,“他……你们问他去啊……” 风向东一皱眉,“你是说,邵人建就在附近。” “刚才还在那儿呢……”贼指了指月台边上。 “他这是要跟咱耍到底啊……”风向东叉着腰,眼珠子一个劲儿地转。 “各位旅客,由北京开往沈阳方向去的K27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送亲友的同志离开列车两侧,注意安全……”随着车站广播的声音,列车车厢的门也一个个关闭起来。 “滚!”郝小梵踢了那贼一脚,那小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四个人紧跑慢跑地上了车,来到了自己的位子前。 没想到,靠窗的位子上早已经坐上了一个人。 林咏裳大为吃惊,“怎么?你……”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地下通道 “如果相信来世,我是不是应该赶紧去阎王爷那报到,趁早选个好出身?”貉子知道这下子跑不了了,干脆坐在地上打屁。 “不,咱们能跑的,快点,我不要你背啦!”苏沫颜使劲拉他起来。 “不行啦……”貉子感觉到裤子左腿已经湿了,又黏又湿,这是血的效果。他飞快地从怀里摸出鬼火玲珑塞给苏沫颜,“拿着它,去找苏木尔!他就在沈阳。” “貉子!” “快点走啊!趁它们吃完之前,快!” “鹤卿——” “滚!”貉子使劲一推苏沫颜,自己躺在地上。 “沙沙”的怪声此刻达到了巅峰,貉子咬着牙,发出了声声凄厉的惨叫。 苏沫颜脑子里“嗡”地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只能一路往前跑。 她不知道是否能为貉子做成那件事儿,她很清楚应该做什么,但是……脑袋里依然理不清头绪。 貉子的惨叫声渐渐消失了,怪异的“沙沙”声也降低了频率。 但是那些东西的速度确实惊人,很快就重新掀起了“沙沙——沙沙”的声浪,它们连嗝儿都不打一个,就继续去追击那个赤脚的猎物了。 苏沫颜光着脚,手里攥着鬼火玲珑越跑越慢,体力渐渐不支。她很纳闷,为什么那些东西也没有个累的时候儿呢? 忽然,她脚后跟一疼,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啊!”苏沫颜赶紧向前猛跑几步,她生怕身后那些东西用长着刚毛的甲壳再次碰触她的身体,那样的话,她全身起的鸡皮疙瘩也足以增加百分之五十的负重。 体力和胆魄被黑暗和疲惫一点点地吸走,苏沫颜渐渐地感觉到腿里的铅含量在急剧增加。 终于,她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沙沙”声瞬间逼近,苏沫颜心说:这下子完啦。 猛然间,她想起挎包里的东西,当即拉开拉链掏出警用92式手枪来! “嘭!嘭!” 借着92手枪的瞬间花火,苏沫颜看到了地道的地面、洞壁和洞顶,全部被黑压压的东西占据,如果枪口的光能再多闪烁几秒钟,她一定能看清楚那些东西的真面目。 但是她已经看清楚那些东西的个体,足有巴掌大……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枯骨,原来方才绊倒貉子的并不是什么门槛之类的东西。 刚才的子弹肯定是射中了几只,现在那“沙沙”声再次沸腾起来,而且一阵“吱咝咝”的尖刺声音钻进了苏沫颜的耳朵里。 苏沫颜攥紧了手里的鬼火玲珑,连滚带爬地坚持着站起来,一边朝身后开枪一边拼尽最后一点儿体力没命地跑。 这条地道不知道有多长,但是在这里面的一分钟,犹如过了漫长的一年。 冰凉的青石路面覆盖着厚厚的尘土,那里面夹杂着虫的甲壳残片。苏沫颜的脚已经不知被扎了多少次,但是她并没感觉到疼,因为她的神经已经被恐惧所麻痹,或许,她的心更痛。 “沙沙——咝咝!”怪声越来越近,几乎刺破了她的耳膜儿。 苏沫颜歇斯底里地往身后没头没脑地连连开枪,可是这几发枪弹的作用,也仅仅是勾起那些东西的愤怒而已。 忽然,身后的洞道深处骤起一股光芒,这光芒将她的影子铺在了地上,并且毫不客气地拉长。前面地上的一具枯骨被苏沫颜的影子压着,似乎在享用她的体温。 久违的光明,使苏沫颜的眼睛十分不适应,甚至有些刺痒。 那是一团火焰,炙热而明丽的火焰……它在洞道拐角处腾起,就像一朵绽放的曼陀罗。 “沙沙”的怪声随着火焰的出现变得骚动起来,它们仿佛对火异常敏感,或许这地下通道太过于晦暗了,很多生命都有追求光明的欲望。 就在这一刻……它们骚动后,出现了暂时的宁静。 苏沫颜根本没有兴趣仔细研究追她的东西,只希望借着这火的光芒,赶快跨过前面的枯骨,推开洞道尽头的那扇门。 至于那火的来源,她宁可暂时不去理会,却不能不好奇。 或许……是貉子放的火?他没死啊…… “快跑!别回头——” 这男人的声音使她失望,这不是貉子的声音。 苏沫颜一路闭着眼,终于来到了洞道尽头,这里的石门虚掩着,虽然远处的火光已经熄灭了,但是一阵微弱的光还是从那石门的缝隙里钻出来。 那些东西是不是掉头去追那火光了?说不准,反正它们最终没有穿过石门,即便有零星的几只尾随者,也尽数留在了洞道里。 苏沫颜关闭石门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放出一只来看看,但是最终这个念头还是打消了。 这是一个枯井,井底铺的树叶没过了她的脚面,若不是井底残存的雨水将部分叶子变成了腐殖质,她很可能推不开这石门了。 井口的一丝阳光,把井壁上挂着的蛛网变成了发晶里的金线。 苏沫颜深吸一口气,靠在青石井壁上,慢慢地溜了下去,坐在了松软的树叶上。 扳起脚来看,足底已经血肉模糊了,但是她庆幸手里的鬼火玲珑还在,没有在慌不择路的逃命过程中,被没了子弹的手枪所替代。 “喂!”石门后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要是没给吓死,就帮我拉开门啊!” “啊?”苏沫颜赶紧帮着去拉石门。 石门“吱呀”一声二次被推开,钻出了一个脑袋。 “貉子!”她惊呆了! “别愣神儿!搭把手啊!”里面那人又喊了,“快点!这小子贼沉啊!” 苏沫颜赶紧抱住貉子的上身,一点点把他拽出了地道。 此时的李鹤卿,满身血迹斑斑,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小伤口。可喜的是,他的嘴角还在动,似乎要说什么。 “貉子!你醒醒,醒醒啊。”苏沫颜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地晃着他的脑袋。 “你喊也没用,这小子失血过多,又给死亡地穴里的那些玩意儿吸了一部分血,现在估计正在黄泉路口晃悠呢。” “那怎么办?”苏沫颜猛抬头,看见一个身着蓝色袍子,身上背着喷火筒的高大男人。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一脑袋小辫儿,紫色的大长脸上,一对小眼睛离得出奇的远。 “赶紧着,我的车在上面,送去医院输血。这小子血型太特殊,得赶紧找血源。” “你……你怎么知道他血型特殊?” “哼,这小子……非要在霭山跟我拜把子,这不,遭报应了吧。” 苏沫颜猛地想起貉子说过的一句话:“啊……你……你是苏木尔?” “哼,”那人冷笑了一声,“你连救人都不会,不知道锡伯族家庙地下的死亡地穴吗?” “我……” “记住,再进去玩儿,得带上这个。”说完,他拍了拍身上的喷火筒。 “啊!” “赶紧着,咱们先上去。”苏木尔回身关闭了石门,来到井壁前,把一根垂下的钢丝挂在自己腰带上。 “啊?你早就准备好啦?” “哼,你们应该早出来,还在侧室里唧唧歪歪,要不老子至于这么费事啊?” “你……你一直跟着我们?” “准确地说,我本来打算去救人,结果就从地穴里进太平寺……我说,你先帮我把貉子背身上。” “哦。”苏沫颜帮着苏木尔,将貉子背好。 “我上去以后,把快扣扔下来,你再上去。” 苏木尔说完,撩开袍子,露出个小摇把来。 慢慢地,苏木尔摇动着摇把升到了枯井井台上。 就在这时候,石门里一阵响动,这声音苏沫颜听得耳朵都起了趼子! “沙沙——咝咝!” “啊!”苏沫颜这才意识到,那石门还没关。 她急忙回身去推石门,但是那门已经给堆积的叶子卡住了门轴。 怪声越来越近……苏沫颜见汗了…… 第十六章 西迁之路(1) 2007年5月17日晴北京火车8号车厢 “你……你……”林咏裳盯着座位上那个人,皱起了眉毛。 王涵抢上一步,“邵教授,我说您这么大年纪了,这脸皮可是得要的吧。” “哈哈!”这座位上的人,正是邵人建,“脸皮嘛……是你们先撕破的。” 说完了,他斜着眼盯着林咏裳。 咏裳心里一翻过儿,“邵教授,我觉得咱们可以谈谈。” “谈个啥啊……”邵人建靠在椅子背上,“你们一准儿记恨,我让新闻媒体去你那的事儿,呵呵。我这人就这样……有仇必报。” “你有个屁的仇啊。”风向东干脆一屁股坐在邵人建身边,抱着他的脖子显得很亲热,“那些专家、教授、记者什么的,回去没把您老吃了吧?” “看起来……是你小子接了我这一招儿啊?”邵人建苦笑,“现在,我给你们反将一军,名声算是臭了一半儿,怎么的,咱算是打平。” “告诉你,越觉得自己是根葱的人,很可能就是大瓣儿蒜,谁跟你打平?”郝小梵叉着腰一指车门,“一会儿你给我麻溜儿地下车。” “下车干吗?”邵人建晃了晃手里的票,“我票买到沈阳,你们没资格剥夺我坐车的权利,腿在我身上,有本事你们再用尖嘴儿铁夹子……” 他话没说完,林咏裳赶紧给他打住,“好啦好啦!邵教授,您去沈阳干吗?” “呵呵,我怎么称呼林大作家?”邵人建明显话里有话。 “您,还是喊小林的好。” 邵人建笑了笑,“六兽铜匣你们是打开了,但是你不想想,鬼火玲珑你们有吗?你们会用吗?” “啊?” “所以啊……”邵人建伸了个懒腰,“这脸皮,有时候不如钱好使啊。” “好吧,我应承你。”林咏裳上前两步,“咱们还按照当时的约定好啦。” “哎——这就对啦。”邵人建扭过头去,闭上了眼,“先到沈阳去找到鬼火玲珑和锡伯族的萨满吧。” “你怎么知道锡伯族萨满和那个什么鬼火玲珑都在沈阳?”风向东很吃惊。 “嘿嘿,笨蛋,再过十几天就是西迁节,萨满肯定会去家庙啊。” “鬼火玲珑又是什么?”王涵问道。 “哼……”邵人建扭过脸去,不再说话。 林咏裳心说:这老狐狸,找个机会,看本小姐不踩死你! 风向东悄悄地把林咏裳拉到一边,低声问:“你还记得我说过的那个蓝色玉雕吗?” “哦,就是在芦草沟发现的那个?” “嗯,六兽铜匣的预示啊……蓝色的星辰……” “啊——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明白啦!鬼火玲珑……就是那蓝色的星辰。” 2007年5月17日晴沈阳枯井 “沙沙”声!又是那恐怖的“沙沙”声,好似来自地底深处的死亡之音。 就在这扇石门后,过不了多久,兴许它们会鱼贯而出。 苏沫颜使劲用肩膀抵着石门,希望能把它尽快关闭。 “苏木尔!” “怎么啦?” “石门!石门卡住啦!那些东西要出来啦!” 苏木尔往下探了探头,“别慌,它们怕光!我马上下去带你!” 说着,苏木尔把貉子平放在地上,翻身跃过井台,摇着腰里卷钢丝的摇把儿,慢慢地往枯井下面溜。 苏沫颜尽量地离那石门远一些,靠着井内的石壁,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石门缝子里随时涌出的黑暗。 “它们……真的不敢出来?” “放一百个心,这东西怕光。” 苏沫颜只好眼巴巴地望着苏木尔慢慢地摇着摇把降下来。 “沙沙!” 这声音如此清晰,像是来自耳边。 苏沫颜大惊,赶紧去看半开的石门。 “苏木尔!你快点!” “晓得!晓得!”他手上加快了旋动摇把的速度。 “沙沙沙!”又是几声怪响。这次苏沫颜看清了,这声音来自井底的落叶下面。 就在苏沫颜不远处,落叶伴着“沙沙”声翻腾了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苏沫颜看苏木尔离着井底不远了,立刻朝着他紧跑两步,跃起来一把抱住苏木尔的腿,“快!快走!” 就在这时候,井底的落叶从石门口开始,瞬间沸腾起来。 “啊!”苏木尔万万没想到,这些东西会依靠落叶来躲避光线,“抓紧我!” 地上的落叶就像在旋风中翻滚一般,厚度瞬间增加了一倍。 苏沫颜的脚不敢趟进枯黄的落叶里,使劲蹬着古井光滑的青石井壁。 “你腿上别乱蹬啊!SRT钢索会卡住的!”苏木尔脑袋上也见了汗。 要不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就这工夫,SRT钢索摇把儿竟然由于负载过大,弯折了。 “貉子——”苏木尔这声“貉子”其实并非有意叫井外面的李鹤卿,这一声是他下意识喊出口的。 多年户外合作,这两个化石猎人已经达成了一种充分的默契和信任。苏木尔这一声喊,是来自身处绝境时,心底对同伴的迫切呼唤。 脚下的落叶起伏翻滚,落叶下的“沙沙咝咝”声近在咫尺。 苏沫颜往上伸手,死死地抓住苏木尔的腰带。 “我日!”苏木尔使劲晃着手里的摇杆,希望的火花在一点点地熄灭。他很清楚这些锡伯族祖先们谈之变色的生物,只要你加入它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它们的口器和厉爪变成一副干净的骸骨。 忽然,苏木尔鼻子上好像落了什么东西,他惊异地伸手去摸,却是一滴血。 苏木尔抬起头,见一个人趴在井台上,双手死死地攥住那根SRT钢丝,吃力地往上拉。那血,就是从他脸上滴下来的。 “我日!貉子!你他妈找死啊?”苏木尔不敢相信,失血过多的貉子居然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了。 “苏……苏木尔……你……你个傻袍子。”貉子这点太让人佩服,死到临头也得耍贫。 “你现在赶紧躺下去!我来想办法!”苏木尔吼叫着。 苏沫颜实在不敢相信,貉子的生命力居然这么顽强,她心里的惊叹、佩服、焦急交织在了一起。 “你……你想个屁……备……备用卷索器在哪儿?” “在背包里。” “……背包……背包……” “背包在车里。”苏木尔知道他要问什么。 貉子脑袋缩回去了,想是爬去苏木尔的车里找卷索器去了。 苏木尔咽了口唾沫,“这个李鹤卿,到底是什么娘生的……” 过了好大一会儿,井台上扔下两根钢索来,每根钢索前端都配着一个卷索器。 “苏……苏……” “鹤卿!我没事。”苏沫颜不知道貉子在叫哪个“苏”,但是非常想跟他搭句话。 “滚蛋,我……我叫苏木尔呢……”貉子咬着牙,指了指扔下的钢索,“苏木尔……你丫……你丫带着三套SRT,舍不得……舍不得用啊……” 貉子终于浑身发软,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井台边上。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和平北大街 风向东打着伞从超市里出来的时候,王涵已经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林咏裳身上。 “锡伯族家庙,叫太平寺。就在前面那个岔道,右拐不远。”邵人建明显对沈阳很熟悉。 “哎!你怎么去这么久?对账单拿来看看。”郝小梵怀疑风向东克扣军饷。 风向东也不介意,把超市对账单递过去。 王涵不管三七二十一,拿出一瓶汽水递给林咏裳,自己也拧开一瓶喝起来。 “咱们得省点儿钱,免得有人一分不出,还老是想蹭油水……”郝小梵瞪了风向东一眼。 “那好,男人婆。”风向东再蔫的茄子也有开花的时候,“今儿晚上,我自己找地儿睡去,总行了吧?” “你说谁男人婆?”郝小梵不乐意听了,“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你们看看,这啥都没找到呢,就闹分歧啦,不应该,不应该……”邵人建摇头晃脑的,可是也不过来劝。 “说走就走!”风向东把自己的背包往肩上一扛,挥挥手,“明儿一早,锡伯家庙门口见。” “向东!小梵跟你说着玩儿呢,怎么能犯孩子脾气?”王涵这回可是真心,为什么?风向东的背包里有六兽铜匣。 “拉倒吧。”风向东撇了撇嘴,“王涵,明儿早我一准儿去锡伯家庙,甭担心。这个……”他把六兽铜匣掏出来,塞给王涵,“你拿着,这下放心了吧?” “不是……我……我不是这意思……”王涵脸“刷”一下红了,踢了郝小梵一脚。 郝小梵“哼”了一声,“你踹我干吗?他要去就去嘛。” “向东,你看你,绅士一点儿嘛。”林咏裳从王涵手里抢过六兽铜匣,塞还给向东。 “哎,我今儿还就较劲啦!走啦!”风向东谁的面子也不给,扭头沿着人行道向南走了。 邵人建摇摇头,“这小子可够倔的,得啦,我跟着他,明儿一准儿保证聚齐。”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中心医院 雨,染了傍晚街灯的黄,丝丝缕缕地撞在本已经模糊不清的廊窗玻璃上。街上忧郁的人被雨灌醉了,晃着朦胧的步子,抱着朦胧的幻想去奔向那朦胧的前途…… “你怎么知道貉子到了沈阳?”苏沫颜躺在床上,脚上裹着布,葱白一般的双腿上布满了划痕。 苏木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出一条短信举到苏沫颜面前:“这是你们在火车上的时候,貉子发给我的吧。” 苏沫颜接过手机,见上面的信息是:已经过沈阳市界,锡伯族家庙会合。 苏木尔说,他赶到锡伯族家庙太平寺的时候,正好发现了貉子被抬到地下暗室,当即意识到了事情有变,就打算先救出貉子,谁知道没等他到暗室,貉子他们居然跑进了死亡地穴通道。 “我本来打算去侧室里找你们,但是……看到了地下通道远处的一点光,感觉那是你们的对头追来了,所以一开始并没有露面。” “哦……” “我想帮你们拦住后面的人,谁知道……这时候,那些东西出现了。” “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苏沫颜眨着大眼睛,并且打了个冷战。 苏木尔望着窗外的雨,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苏沫颜:“鲜卑血獞!” “鲜卑血獞?那是什么玩意儿?” “很少有人见过它们的真面目。” “可是你见过。” “是的,它们的样子,我就不说了,免得你睡不着觉……这样子,我告诉你,它们是锡伯人处理尸体用的东西。” “哦,把人全吃了?” “不是的,锡伯族的长老死了以后啊,会全身涂满桐油,鲜卑血獞不喜欢桐油的味道,所以会钻进死者的嘴里,从里往外吃。” “呀!”苏沫颜拉开被子盖上。 苏木尔往前拉了拉椅子,“所以这样处理完的尸体,多半都会保存成干尸,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全身糊上矿物泥,做成即身佛,供奉在祖先堂里。” “呀——”苏沫颜听不下去了,指着貉子的输液瓶,“看,液快没了,去喊大夫吧。” 苏木尔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好,我去喊护士,顺便给我也来点营养点滴。” “你输什么液?” “我输了血给貉子啊,当然也得补充补充。”苏木尔出了门。 苏沫颜把手伸进自己的胸衣里,摸出了鬼火玲珑,死死地攥在手里。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和平北大街 风向东和邵人建走了,林咏裳和王涵缩在超市门前的廊檐下。 王涵看看腕上的户外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沈阳的风在夜幕下非常的刺骨,何况又被冰冷的雨水浸过呢? 林咏裳把身上披着的冲锋衣还给王涵,“喏,夜风凉,你穿个衬衫怎么行?” 这句话,王涵听在耳朵里,简直暖到了心,“啊呀,没关系的,呵呵,要说……咱们赶紧找到宾馆才是正理儿啊。” “小梵也该回来啦……去了这么久。”咏裳探出头去,望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是否夹着橘红色的影子。 林咏裳拽着短裙子蹲下身,用手把长发抓到耳后,顺手从口袋里摸出520香烟点燃了。 “啊!”王涵一声惊叹,却惊了林咏裳。 呀!坏啦,到了晚上我这吸烟的习惯给他发现……林咏裳赶紧尴尬地笑了笑,“等得烦了,点来玩儿的,让你见笑啦。” “不!”王涵也蹲下身,“咏裳,你……你吸烟的姿势,真美。” 林咏裳吸了一口烟,吐在王涵的脸上,“真的吗?” “真没想到……你……你还有这么美的一面。” “哥!”郝小梵的声音,打破了这险些的浪漫。 王涵站起身来,脸上的表情好像丢了心爱的东西,“怎么样?找到宾馆了吗?” 郝小梵摇摇头,“没有。” “这么大的沈阳,一个房间也没有?”林咏裳把烟扔在了路边积起的雨水里,站起身来。 “没有,马上就是西迁节,各地赶来的锡伯人和旅游的,已经把附近的宾馆包了个精光。” “便宜的也没有?”王涵抱怀疑态度。 “哎呀,我连洗浴中心和澡堂子都问啦,没有。” “他奶奶的。”王涵皱着眉,望了望无休止的夜雨,“人生地不熟,又这么冷的天儿,咱上哪儿去……”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和平南大街 “哎!你等等我,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邵人建不善奔跑,不一会儿就被风向东落了老远。 “邵教授,做学问也不能忘了锻炼啊。” “我说向东啊,咱这是去哪儿啊?”一阵风吹来,邵人建的伞差点翻了斗儿,他紧跑几步追上风向东,“咱赶紧找个地儿住下吧。” “住下?呵呵。”风向东坏笑着,“我哪有钱?” “啊?你说……啊……啊嚏!”邵人建打了个喷嚏,“你说这一夜在街上打野盘儿?” “怎么的?告诉您,现在漫说咱没钱,有钱您都找不到住的地儿。” “怎么讲?” “现在是沈阳的旅游旺季,西迁节,您老应该比我门儿清啊。” “是啊……可是还有半个月呢。” “嘿,现在的人们,可不像您年轻那会儿啦。先见之明知道吗?宁可不拉屎也得占了茅坑啊,人家提前一个月早就订好啦。” “你……你这么清楚?” “我老子以前没少干这事儿,不信,哎,您挨个打听去,一准儿全给包出去啦。” “嘿……我说少爷,那咱怎么办?” 风向东龇牙一笑,“老爷子,想在街上过夜不?” “废话,谁想啊?” “那您看那儿……” 风向东指了指一个胡同里的霓虹灯,“您老破费破费,咱那儿玩一宿去。” “不去!你当老爷子我不知道那是啥地方?”邵人建想起了那天晚上在夜店街那档子事儿,对这地方打心眼儿里腻味。当然……也可能他很想去,但是当着年轻人,怕影响不好。 “哈哈哈……”风向东又笑了,“老爷子,你可是想去啊,告诉您,这地儿啊,凭我的经验,这个点儿,连厕所都挤满了人,要去,得下午预订。” “哎,你这小子,对这类道道门儿清啊。” 风向东笑了两声,“老爷子放心,咱绝对不可能傻到王涵那样儿,今儿晚上,我让您睡得舒舒服服。” “你小子有什么办法?”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中心医院 “苏沫颜,你手里的东西,不用避讳我。”苏木尔看到貉子的腿伤和苏沫颜刻意掩盖的右手,显然很清楚鬼火玲珑在哪儿。 “哦,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呵呵。”苏木尔摇了摇头,“你还是对我有戒心啊。告诉你,李鹤卿的鬼火玲珑,我见得比你多,因为当初把它藏在貉子左腿的时候,就是我动的刀子。” “啊?”苏沫颜傻了。 “拿出来吧,我想要,绝不会等到现在。” “嗯——呀!这一觉睡得实招啊!”右边病床上的貉子睁开了眼,一眼看见了邻床的苏沫颜,“哎!我说!这……这不对啊,大夫!大夫!” “你干吗?”苏木尔一把按住他,“你还想起来啊怎么着?” 貉子指着苏沫颜,“这……这医院怎么搞的?男病号和女病号同房,这不配时呢吗?” 第十七章 西迁之路(2) 苏沫颜皱着眉叹口气,“哎——人家我是陪床啦!我这是轻伤,根本不住院,躺着你的吧。” “陪床?”貉子眨眨眼,“这不在三陪的范畴里吧?” “去!死你的吧!”苏沫颜小嘴一扁,显得非常可爱。 “哈哈哈!”苏木尔大笑,“貉子啊貉子……我就纳闷儿了,你他娘睁开眼就有使不完的劲。” “哎!精神点儿不好吗?苏木尔,给我根烟。” “哎!病房,禁止抽烟!”苏沫颜探身,把削好的一块苹果塞在貉子嘴里。 “大夫没在,又没别的病号儿,嘿嘿。苏大爷,您老发发慈悲。”貉子的脸上开了几朵向阳花,尽管几处伤还贴着胶布。 苏木尔递给他一根“大青山”,“貉子啊,这么些年了,你这烟瘾还是这么大,哎,我问问你,你什么时候能不抽烟?” “什么时候不抽烟?” “是啊。” “睡觉的时候。” “去你娘的吧!”苏木尔把打火机扔在他被子上。 “哎哟!”这时候,一声怪模怪样的惨叫,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进了病房。 一个大夫和一个老头儿,搀着一个小伙子走进来,那小伙子龇牙咧嘴,捂着肚子一个劲儿地叫唤。 “啊?”貉子看见这小伙子,当下愣了。 苏沫颜也看着他眼熟。 大夫把小伙子安排在床位上,对老头儿说:“观察一下儿,如果越疼越厉害,就马上去值班室叫我。” “好!好!您费心。”老头拉上了床位间的隔帘儿。 “把烟掐了!”大夫点指李鹤卿。 “不是,我……我这疼。” “疼也不许抽烟!” “哎!好您啦!”貉子恋恋不舍地紧抽两口,把烟扔进了痰桶。 大夫走出屋去不大一会儿,那边儿床位上的人,终于不叫唤了,反而哈哈大笑。 那老头笑罢了,一挑大拇指,“在医院装病过夜,亏你想得出来。” “嘿嘿!我说了让您老舒舒服服睡一夜吧?看看,在医院挂个急诊,十块钱,经济实惠一整夜,您老去夜店怎么也得花个百儿八十的吧?” “谁说不是啊,百儿八十的打不住,你看看,一个姑娘就得一百五,还有……我呸!你绕我呢!我才不去!” “哈哈哈……得嘞,咱爷儿俩睡倒啦!” 李鹤卿越听这说话越熟悉,“风向东!你个死孩伢子!滚过来!” “嗯?”风向东刚才进来也只顾了装病,没注意这邻床躺的是谁,更何况,貉子脸上粘得跟木乃伊似的啊。 “哗啦!”布帘子拉开,风向东一骨碌坐起来,“我的天!貉子……苏……苏……” 苏木尔奇怪,“你怎么认识我?” 风向东指着苏沫颜,“我说这个苏沫颜!不是……你们……你们怎么跑这儿来啦?” 貉子笑了笑,“行啦,向东,跟我就别他妈装糊涂啦。” “我真不知道……哎呀!貉子,你的眼睛……”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和平北大街 三个人绝望地从和平北大街最后一家旅馆出来。 夜越来越深,雨也越下越大。 风足以打透三个人身上的冲锋衣。 “扎帐篷!” 好嘛……王涵跑城市里玩户外来了。 就在这路边儿上,王涵和郝小梵把随身带的户外帐篷支起来。 林咏裳打着两把伞,给他俩挡雨。 路人都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仿佛在看一种与自己毫不相干却又十分稀罕的外星生物。 郝小梵从来没这么憋屈过,是啊,换我我也憋屈,在城市里风和日丽的搭帐篷,那叫享受生活。但是大雨泡天的在路边享受生活玩儿……这事儿起码我做不出来。 “嘿!这干哈?”行人纷纷驻足。 “哎!你看这仨人,够虎的啊!” “咋啦兄弟?跑外边扎帐篷玩儿双飞啊?”一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乐呵呵地问王涵。 王涵真他妈想抽他个嘴巴,但是出门在外毕竟和气为主,“干吗?散了散了!没见过扎帐篷的啊?” “见是见过,”那汉子望望天,“没见过大雨泡天的,跑街上扎帐篷玩儿的。” “滚!”王涵有点按捺不住了。 “哎!怎么的?瘪犊子……”那汉子看样子挺不好斗,挽袖子就往前凑。 “啪!啊呀!” 郝小梵没等他靠前儿,抬腿一个韩式下劈给他撂那儿了。 “滚!”郝小梵跆拳道教练真不是吃素的。 “呼啦!”围观人群全散了。 “等着你的!”那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连雨伞都不要了,“有种的别跑!等着你的……” “坏了!”林咏裳急了,“他……他别是黑社会的吧?” “怕什么?”郝小梵叉着腰,“正好给姑奶奶练练手!” “哎呀,咱们赶紧换个地儿吧。”说这话的,居然是王涵。 “你别管!我追上去让他好看!”郝小梵挽起袖子,伞也没打,一路追过去。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中心医院 “啊……这样儿啊。”风向东听完了貉子的讲述,靠在床头,“你当初装作眼睛瞎,就是为了躲避?怕我们找出黄金森林的路径?” “是啊……”貉子又摸出了烟卷,扔给风向东一根,“你一开始也不是也在装糊涂吗?” “实话告诉你,貉子,六兽铜匣的秘密,我们已经解开了。”说完,他斜着眼去看貉子的表情。 李鹤卿的表现很平静,却大大地出乎风向东的意料,他狠狠地吸一口烟,“其实,我能想得到。” “哦?为什么?” “你们既然来沈阳了,肯定是找到了线索,踏上了寻宝的旅程。” 风向东苦笑,“哼哼,其实……我们只是找到了部分线索。” “怎么讲?”苏沫颜插嘴问,“难道你们读不懂六兽铜匣里的秘密?” 风向东看了一眼苏木尔,煞有介事地指了指他,“我说这儿,没外人吧……” 貉子撇撇嘴,“他不是外人。” “怎么证明?” “这就是苏木尔!” “哦……听说过,你的猎人队友。”风向东冲着苏木尔点头笑笑。 苏木尔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 风向东指了指邵人建,“这是邵人建教授,专家级的老教授了。” “啊呀,久仰久仰!”貉子和苏木尔太听过邵人建的名字了,立刻对他肃然起敬。 苏沫颜却不以为然,依旧在那儿抠她的长指甲。 “但是……貉子,你的朋友苏木尔,有什么筹码?”邵人建对苏木尔却很有戒心。 “邵教授,你们来沈阳,目的和貉子他们是一样的吧。”苏木尔抱着肩膀,“如果你觉得我在场有什么说话不便的地方,那我就出去。” “苏木尔……”貉子觉得邵人建对苏木尔过于提防,不由得一皱眉,却扯得脸上的伤口生疼。 苏木尔还是摔门出去了。 苏沫颜咯咯一笑,“这性子真直,我喜欢。” 风向东摇头晃脑地咂着嘴,“其实……我真觉得苏木尔身上有股子贼气。” 貉子很不痛快,“苏木尔有了贼气,那你们就全有了匪气。现在人家躲出去了,有话就说吧,要不……我也躲出去?” “不是……貉子,你就没怀疑过吗?你被关在地下暗室里,后来这个小苏良心发现,去救你……” “小苏妹妹本来就不是那头儿的,她把我弄晕了是为了去拿托比亚松手里的图。” “什么图?”邵人建插了一杠子。 风向东嘿嘿一笑,“看看,这又出来一条线……行,那个什么图也好,苏妹妹救你也罢,咱按下不提,你们想想,苏木尔为什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呢?” “我觉得是凑巧。”貉子躺下了,拉开被子盖在身上,“要是怀疑苏木尔,那咱就别谈了。苏沫颜,鬼火玲珑收好了。” “好好好!”风向东趿拉着鞋跑过来坐在貉子床上:“我告诉你六兽铜匣的铭文还不行吗?别生气啦,给爷笑一个。”说着,他用手去搔貉子的夹肢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好好……”风向东清清嗓子,“这不前儿个,我们打开了三个六兽铜匣。” “嗯,同时开的?” “同时开的。” “没出来点儿啥吗?” 风向东看了一眼邵人建,“狗屁也没出来,咱这不有研究锡伯族的专家坐镇嘛。” “接着说。”貉子依旧不翻身。 “三个盒子内面儿,有铭文,也有地图。只是铭文不知所云,地图也是断断续续。” “哎!”貉子翻过身坐起来,“什么情况?” 风向东掏出个小记事本,打开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锡伯族的萨满。他们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貉子捏着下巴,眼珠子转了半天,“难道这就是鬼火玲珑和六兽铜匣的关系?蓝色的星辰……” 这时候,苏沫颜已经捧出了鬼火玲珑,探身交给了貉子。 这湖蓝色的玉雕,在貉子的琥珀折刀柄的作用下,泛起了幽蓝的光。 “啊!”邵人建都惊呆了,“这……这就是鬼火玲珑?” 邵人建伸出手去,想触摸一下日思夜想都想看到的神秘玉雕鬼火玲珑。 貉子却把玉雕一把攥在手里,没好气儿地皱了皱鼻子,“干吗?你们怀疑苏木尔,我还怀疑你呢。” 邵人建也不在意,把大背头捋了捋,“呵呵,刚才这位苏小姐,说的什么地图,能不能拿出来看看?” “干吗要给你看?”苏沫颜自然是向着貉子的。 “哎!我想起个事儿来。”貉子故意岔开话题,“向东,还记得咱们在北京的医院里闹蛇的那次吗?” “怎么不记得……”风向东笑笑。 “你当时,把六兽铜匣扣在地上,说的那几句锡伯语……那怎么回事儿?” “嘿嘿,没告诉你吗?我就会那两句……咱不是临时蒙的吗?” “不对,你小子别跟我这时候装糊涂……你是懂得锡伯语的。而且,专业知识不在我和王涵之下,对不对?” “别扯了……我怎么上课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风向东嬉皮笑脸地把话题拐了回来,“貉子啊,咱这当着邵教授的面呢,也没外人,说到这儿啊,我有个疑问……” “什么?” “锡伯族西迁的路线,历史留给我们的究竟对不对呢?”向东使劲抓着头皮。 “哦?为啥这么认为?”苏沫颜歪着脑袋问。 “六兽铜匣的铭文这样写: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锡伯族的萨满……”貉子着重地把“长老们胸前真实的西迁之路”几个字强调了。 “怎么这个还有真的假的这一说啊?”貉子觉得这铭文的确匪夷所思。 风向东掐灭了烟头,“关键是,我们对照了教材上锡伯族的西迁图和六兽铜匣里的地图,根本山川河流都对不上号儿。” 邵人建却呵呵地笑个没完,“哦,敢情是为了这个啊……” “怎么我听这意思……邵教授您有讲儿?”风向东觉得邵人建这个文史专家还真没白跟来。 邵人建笑够了,盘腿儿坐在床上,“你们以为当时锡伯族西迁,真是为的去戍边?” “哟!这个……众所周知啊。”苏沫颜以为邵人建有准备扯淡的嫌疑。 “锡伯族第一次大举迁徙,是在什么时候?”邵人建盯着貉子问。 貉子挠挠头,“康熙三十一年啊,也就是1692年。” 邵人建点点头,“当时的时代背景,你知道吧?” “当时沙俄在屡犯我边境的同时挑拨蒙古准噶尔部的头人噶尔丹叛乱。清政府在击退了沙俄的入侵,平息了噶尔丹叛乱后,为防止沙俄和噶尔丹再他妈闹事,调锡伯人镇守齐齐哈尔、吉林、白都讷三个军事重地。”貉子真不是白给的。 “第二次呢?” “第二次是看锡伯族骁勇善战,在康熙三十八年调他们镇守盛京啊!” 邵人建一挑大拇指,“不错!” 苏沫颜在一边皱着鼻子,“切,谁不知道啊!” 邵人建拍着大腿,“那你知道第三次迁徙,也就是1764年,乾隆二十九年,清政府从盛京、辽阳和开原等十五个城调锡伯兵将一千零二十人,注册家属三千二百七十五人,如此浩大的队伍,赶赴新疆保卫西北边境,跟前两次迁徙有什么关系吗?” “那有个屁关系。”貉子笑了,“欺负人呗,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啊。锡伯族这么好使唤,那是哪里需要哪里搬的主儿啊。” 邵人建摇摇头,“看来你不如他们的领队阿库郎噶尔赛聪明啊。” “怎么讲?” “他们西迁戍边是假,削弱是真啊。”邵人建从背包里取出随身带的书籍,翻出西迁图给他们看,“你看看,当时这张图的路线,是皇上划定好的。” “啊呀……”风向东一拍脑袋,“我明白啦!” “你明白个屁!”貉子指着西迁图,“史料上写着,乾隆御批——由盛京锡伯兵内,拣其精明能牧者一千名,酌派官员,携眷遣往。还他妈指定了由塞外行走的具体路线。阴历四月十八日数千名群众聚集沈阳太平寺锡伯家庙,举行盛大欢送宴会。西征锡伯人起程出章武门、走克鲁伦路和蒙古路,往乌里雅苏台、科布多,越科齐斯山最后到达新疆伊犁地区。如此悲壮的大西迁,能有什么猫儿腻?” 邵人建依旧摇摇头,“你看看前两次西迁,锡伯族兵丁骁勇善战,皇上是看在眼里的。但是满人啊,都是小肚鸡肠……” “咳、咳。”风向东咳嗽两声,趴在邵人建耳朵上咬着牙,“李鹤卿就是旗人,说话留点神。” “哦!呵呵呵,没想到,没想到,对不住。”邵人建其实这话是针对的林咏裳,他胸口被高跟鞋踩过的伤现在还隐隐作痛。 “那么,依着邵教授的高见……”苏沫颜听得入神,也不希望在这时候打断。 邵人建依旧拍着大腿,“呵呵,这么说吧!清政府调锡伯人戍边是因为满人担心骠悍的锡伯人过于强大而采取的分而治之的方法。保卫了西部边疆,又削弱了锡伯人的力量,坐享其成的是清朝皇帝。这,才是锡伯人大举西迁的真相。” “哦!”貉子还真没往这地方想过。 邵人建接着说:“看看,按照当时划定的路线,锡伯人西迁路线中,全是险山恶水,各种灾害、匪盗层出不穷,按理说,沿着这条路走,到不了乌里雅苏台,都得死掉不少人吧。” “那倒是啊。” “可是最后到达察布查尔以后,锡伯人的数量减少了吗?” “对啊——”貉子有点佩服邵人建了,“我真的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锡伯族西迁官兵及家属登记在册四千二百九十五人,途中出生婴儿三百五十人,出发时还有情愿随军西征的官兵亲属四百零五人,故实际到达伊犁人数为五千零五十人。不但没少,还多啦。” “哈哈!”苏沫颜拍手笑起来,“这下子得给那臭皇上气死啦!”这么说,肯定是认同了邵人建的观点。 邵人建却很严肃了,“所以,我认定锡伯人一定是悄悄地走了另一条路线!这就是所谓的真实路线,六兽铜匣的地图和大众看到的西迁图对不上,也是在所难免,而黄金森林,也一定在这条神秘的路线上!” “说得好!”风向东拍了邵人建后背一下,险些给老爷子拍趴下。 “长老的胸口……真实的路线……”苏沫颜拎起自己的挎包,“那真实的西迁图……咱们有的!” 风向东咬着嘴唇,“你有什么?” “真实的西迁图。”苏沫颜拿出那一卷灰黄色的人皮,“在我这里!” 话刚说完,病房的门“哗啦”一声猛地开了。 两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推着手术车跑进来,直奔正对门口的苏沫颜狠狠地撞过去! 与此同时,风向东的病床下面,也窜出两个一身紧身黑衣的蒙面人来,拔出明晃晃的刀子直取李鹤卿。 第十八章 刀梯血祭(1)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中心医院 “小心!”风向东见推车没头没脑地撞向苏沫颜,赶紧把她的床朝一边猛推。 “咣!”苏沫颜和貉子并了床,由于惯性原因,床停了,苏沫颜可翻出去了,正扑在貉子怀里。 “哗啦!”手术推车撞在了墙上,消毒棉和手术刀剪散落了一地。 两个戴口罩的白大褂立刻扑上貉子和苏沫颜的床,伸手去抢那装着人皮图的拎包。 与此同时,床下那两个黑衣蒙面人已经来到了风向东的身后。 邵人建和风向东心里一翻过儿:这几个兔崽子显然是奔着鬼火玲珑和苏沫颜那个包来的。 两人赶紧顺手抄起凳子来,挡住这俩蒙面人。 “我擦!”李鹤卿一骨碌滚起来,跨过苏沫颜,抬脚去踹一个白大褂的脸。 可毕竟貉子不比平常,这一脚踢出去,扯动伤口,遍体疼痛! 就在他一咧嘴的工夫,另一个戴口罩的白大褂抓住他的脚踝,使劲往回一带,貉子仰面栽倒,后脑勺磕在窗台上。 苏沫颜死死抱着怀里的包儿,邵人建是玩儿学术的,不善打斗,手里举着个市井十大武器之首的折凳却敌不过蒙面人的刀子,几个回合下来,就被划破了手背。 风向东看这阵势,心里骂了街。他闪到病床边上,从背包里摸出了红眼六兽铜匣。 蒙面人看见这六面体的宝石铜盒子,先是一愣,而后红着眼跑过来抢。 此时风向东已经把盒子斜着按在地上,盒盖对准了争抢苏沫颜拎包的白大褂,掏出打火机对着盖子上的红宝石打算打火儿。 他见过这盒子盖儿崩开的爆发力。 还没等风向东打起火儿来,那蒙面人三步两步赶到近前,抬脚踢中了他的手。 “啊呀!”六兽铜匣打着滚儿翻出去,撞在墙上又弹了回来。 那蒙面人扭头去抓六兽铜匣,风向东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使劲一拽! 这家伙趴地上了,但是另一只脚狠狠地去踢风向东。这皮靴的高跟又尖又细,差点蹬在风向东的眼睛上。 “臭娘们!”风向东过去扑在她身上,锁住了这个蒙面人的胳膊,“邵教授!快去拿盒子!” 邵人建早就看见六兽铜匣露了白,把手里的折凳冲着对面的蒙面人扔出去,扑倒在地抓起了六兽铜匣。 那蒙面人眼睛瞪着追到邵人建身后,举刀对着他后背剁下去。 就这当口儿上,病房的门“咣当!”又开了。 “咔嚓——咔嚓——”两声响,邵人建身后那个蒙面人捂着屁股蹦起来,“啊呀!” 再看苏木尔已经闻声,混在一大帮大夫、护士里面赶来,但是只有苏木尔敢端着两支TT—33汽狗跑进病房。 “貉子!”苏木尔把一支汽狗扔给李鹤卿,反手朝着抢夺苏沫颜的那个白大褂就是一枪。汽狗不及真枪打得狠,但是高压瓦斯催动的钢珠依旧打得那小子蹦起多高来。 貉子手上一沉,心里也有了底,赶紧护住苏沫颜,举枪对着另一个白大褂,“别动!动一下废了你丫!” 这几个家伙,见势不妙,飞快地撞破病房与楼道的窗户,一溜烟跑了。 唯独风向东身下压着的那个女的,此时被按在那儿,拼命地踢打。她看见同伴丢下她跑了,可就急啦,干脆摘掉面罩,露出一头鲜红的头发来。 风向东一看这女的,当即一愣,“啊……小莹……” 这女子,就是前不久离他而去的前女友,刘云龙教授的女儿,刘莹莹。 “你……你怎么会干这个?”风向东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啪!”他眼前一片漆黑,这下由不得他信不信自己的眼睛了。 刘莹莹对着风向东的眼睛狠狠地戳了一拳,然后趁他捂着眼的时候,努力挣脱,一把夺过邵人建手里的六兽铜匣,跳窗户跑了。 风向东傻傻地愣在那。 “向东!六兽铜匣!追啊!” 是的,就在这一刻,许多从前和莹莹甜得发腻的记忆在瞬间变成盐,浸在了心底那道伤痕上。 大夫护士们,在打斗停息的时刻拥进病房显示他们的坚强。 这些,风向东却像没看见,他愣愣地沿着刘莹莹逃走的路线,跳出了窗户,追出了医院大楼。 雨,打湿了风向东的头发,顺着发尖,淌在脸上。 “如果,你真的因为我是个杂碎而离开我……那么,你又为什么追到沈阳?” 灯影里,一身紧身皮衣,包裹着刘莹莹婀娜的身姿,这种朦胧的美,可惜现在已经不属于风向东了。 “难道你开始就没怀疑我?” “我为什么要怀疑你?”风向东僵僵地站着,任凭雨打湿透了他的衬衣。 “你这个杂碎……我接近你,还不是因为你家有钱有势。” “你其实早就想找机会离开我了……我能感觉得到。”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你没钱了。”刘莹莹不愿回过头去看他的脸。 “你被人控制了。” “哼。”刘莹莹抖着肩膀笑笑,“我会被什么人控制?” “其实在半年前我就发现了你车里的注射器。” 刘莹莹猛地回过头,“你……” 风向东叹口气:“莹莹……是谁用毒品控制了你?” “我……风向东,你胡说什么?” “唆使你们来抢东西的人……应该也在沈阳吧?半年前,你为了毒品失去的,也不只是跟我的感情吧?” “你说的,我听不懂……” “其实,一个女人的第一次被带走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感觉,伴随着毒品的麻醉,会变成一场美梦,但是梦醒来以后,却又无比后悔。” 刘莹莹胸口一起一伏,“原来……半年前你就在装糊涂。” “我可以理解你对那东西的依赖,也理解你在毒品麻醉下做出的极端事情,但是这并不能构成我不爱你的理由。现在……我只想知道,控制你的,究竟是谁?” “当啷!” 刘莹莹眉头舒不开,怕眼泪忍不住涌出来。她忽然捂着脸,头也不回地跑向了黑暗深处。留在地上的,是红眼的六兽铜匣。 2007年5月18日雨沈阳南源宾馆 “很好!”托比亚松夸赞了三个站在沙发前面,浑身湿漉漉的汉子。 “什么?”一个汉子把泥泞的白大褂甩掉,狐疑地看着托比亚松,“我……我们什么也没拿回来啊?还……哎哟!”这小子捂着屁股。 “哈哈哈!”托比亚松从身边的盒子里拿出几根雪茄,分给三个人,“去休息吧。” 矶村推门进来了,“托比,莹莹回来了。” 托比亚松笑着点点头,“好,看看她为我们带回了什么惊喜。” 说完,他冲站在身边的肖恩咳嗽了几声。 肖恩站着没动。 “肖恩!” “嗯?” “我想你该去休息了。” “哦,不,托比,我很好。” “去睡觉!看在上帝的分上!” 肖恩终于知趣地走了,并且冲着门口站着的黑衣红发龇了牙。 门关上了,刘莹莹红着眼圈走进屋里。 “哦,我的公主,沈阳的风太激烈啦,把你的眼睛都吹红了。”托比亚松摸出一个小纸包,“来,给你……辛苦啦。” 刘莹莹迫不及待地跪在地上,打开纸包,又从茶几上拿了一支烟,抖动着手把这一小纸包的白面儿倒进了烟卷儿里。 托比亚松递上火去,“怎么样?见到你的旧情人,心里是不是很痛?” “呼——”刘莹莹吐出一股烟,闭着眼享受着飘然的感觉,过了好半天才懒懒地回应,“没有什么感觉。” “哦……NO,这不可能的。” “托比,我差一点儿就带回那个六兽铜匣给你了。” “嗯,我相信,但是你毕竟没有带回来,不是吗?” “对不起……” 托比亚松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你不要这么说,我知道你根本带不回来的,因为你的心里,还有一个角落,是风向东占据着。” “不,我只是还他一个情。” “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没有了。” “哦……上帝。” “怎么你不信?” 托比亚松慢慢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进去,“证明给我看。” 刘莹莹僵硬地笑笑,慢慢拉开了紧身皮衣的拉链…… 2007年5月19日晴沈阳太平寺锡伯家庙 今儿一早儿,太阳驱散了漫天的雨云。 林咏裳和王涵无精打采地蹲在锡伯家庙的门前打瞌睡。 只有郝小梵依然精神,站在太阳地里埋怨着风向东和邵人建的速度。 昨晚上,他们到底没有更换“露营”的位置,这是因为郝小梵挥舞着拳头的坚持。 小梵追出那男人很远,过了好大一阵子,才扶着墙,满脸憔悴地走回来。 咏裳问她是不是吃亏了,郝小梵说不碍事,因为她是跆拳道教练。 然而那声称去喊人的痞子,最终也没有再来。 王涵和林咏裳整夜提心吊胆,睁着眼睛不敢睡。只有郝小梵躺在帐篷里的睡袋中,丝毫不计较雨声的嘈杂,呼噜呼噜地一觉睡到天亮。 不一会儿,风向东就和邵人建一前一后地到了。 由于昨晚病房里的事儿,风向东被诊断为“本来是根葱,硬装大瓣蒜”。 而向东也由于回敬了大夫“你儿子是蒜苗儿”的豪言壮语,被轰到楼道里忍了半夜。多亏李鹤卿后半夜里以陪床为名,又把风向东和邵人建请回了病房。 所以,他们俩是精神的。 “风向东,你们昨儿晚上哪儿去啦?”郝小梵一边看着精神抖擞的一老一少,一边儿去推快睡过去的王涵。 风向东的脸皮比他的心要结实得多,这前儿笑眯眯地冲着仨人儿点头,“昨晚上睡得好吗?” “好个屁!”王涵站起来一个劲儿打晃儿,“你们在哪儿找的睡觉的地儿?” “医院。”邵人建比风向东还得意。 “啊呀!”林咏裳睁大眼睛,“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因为你们不是风向东。”邵人建把一兜油条递给她,“吃吧,趁热。” “吃不下。”林咏裳推开了邵人建的手,“这么大的沈阳,去哪里找锡伯族萨满呢?” 郝小梵苦着脸,“是啊,而且总不能每天睡街上吧?” 王涵拿过油条,瞪了她一眼,“你睡在街上和睡在家里都是一样的效果。” 邵人建望着紧闭的锡伯族家庙大门,“萨满,我知道在哪儿。” “嗯?”这句话无疑给了大家一针强心剂。 “邵教授,路上,你不是也不敢确定萨满究竟在哪儿吗?”林咏裳走过来,和风向东站在一起。 邵人建眯着眼,“放心,我昨晚才知道锡伯族萨满的行踪。” “你是说苏沫颜?”风向东眼睛一亮。 “你怎么说是她?”邵人建背着手来回溜达,“给我个理由。” “昨晚不是都说开了吗?她手里有……”风向东看看四周,压低声音,“人皮地图。” “切!李鹤卿手里还有鬼火玲珑呢。”邵人建嗤之以鼻。 “那……不会是昨晚闯病房的那帮儿人吧?” 邵人建笑而不语。 2007年5月19日晴沈阳中心医院 “烟柳河开,翘首燕来,消融松头白伞盖。羲和初,玉兔改,楚天空濛纸鸢海,风云寂寥乾坤彩!起,心自在!落,心自在!”苏木尔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晴空,朗朗地吟诵了一首自创的《山坡羊》。 “你自在个屁啊!”貉子习惯性地在他情绪最激昂的时候,泼一瓢冷水。 苏沫颜捂着嘴一个劲儿地笑。 “我说,你这几年……可没了当初咱们刚做化石猎人时候那种胸襟了啊。”苏木尔狗着脸,冲貉子撇嘴。 “那我现在啥样?”貉子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手伸进裤裆里搔痒痒。 “庸俗了不少。”苏木尔回过脸去,望着天上的一只鹞鹰,愣愣地出神。 “我没觉得。”貉子扭脸看着苏沫颜,“我觉得咱还有当年的血性。哎,你问问苏妹妹,咱昨儿血性不?” 苏沫颜笑着点点头,“血性,确实血性,这满脸的血啊!” “哈哈哈!”苏木尔敲着窗台一个劲儿地笑啊! “你笑个毛啊!我他妈崩你!”貉子抄起枕边的汽狗,瞄着苏木尔的屁股叹口气,“哎——世道变啦!一群王八蛋啊!” “站住!”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干吗?”这是风向东的声音。 “你又来了?”这声音是被骂作“儿子是蒜苗儿”的那个大夫。 “医院是公共场合,我们看病人还犯法啊?”风向东很气势。 病房门口探进一个头来,那是林咏裳。 苏沫颜赶紧穿上鞋走出去,把几个人迎进来。 王涵一进屋就直奔貉子,“你小子!装瞎……报应了吧?” “哈哈哈!”貉子也不狡辩,自顾去跟林咏裳和郝小梵打招呼。 邵人建走到窗根儿,拉着苏木尔的手,“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苏木尔先是一愣,“哎……邵教授,你这话……从何说起啊?” 邵人建笑眯眯地挽起了他的袖子,“貉子,你这位好朋友,真正身份连你也不知道吧?” “怎么?”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邵教授,这……这就是萨满?”风向东跑过去,看看苏木尔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标志。 “你说……苏木尔是锡伯族萨满?”貉子真认为邵人建放的是他祖宗那拐弯屁,“锡伯族萨满身上有鲜卑郭洛的文身,苏木尔我们哥俩这么多年了,他小子身上几颗痦子我都知道!” 邵人建笑眯眯地瞅着苏木尔,“你自己说,还是我说?” “不是……我是锡伯族这不假,但是您也别看见个锡伯族人就说是萨满啊。” 邵人建走到貉子病床的床头橱前,拉开抽屉拿出一瓶儿喝过一半儿的二锅头来,“这是苏木尔昨晚喝的吧?” “哦……昨晚我的确喝酒来着,睡不着而已。” 林咏裳眨着眼,“半夜喝酒就能证明是萨满?” 邵人建把酒递给苏木尔,“你现在敢再喝几口吗?” 苏木尔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酒瓶,“但是我问你,是怎么推断出来的?单凭晚上喝酒……不足以证实吧。” 邵人建呵呵笑了笑,“当然,晚上喝酒的人大有人在,但是一喝酒就把袖子放下去,又系上领口的扣子,这说明你故意在遮掩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貉子惊讶地看着苏木尔。 邵人建背过脸去,晃着脑袋笑,“文身……一喝酒就会现出来的朱砂文身。” 所有目光全部集中在苏木尔身上。 “好吧!你们看着啊!”苏木尔举起酒瓶对着嘴儿咕咚咕咚把那瓶酒喝了个精光。 过了好半天,苏木尔由于酒喝得快乐,脸上开始泛红。这在老话儿里,叫“串皮”。 苏木尔把上衣脱了,露出坚实的胸膛,“邵教授,你找找,我的文身在哪儿?” 邵人建一下子傻了,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地找,“这……这……” “哈哈哈!”苏木尔大笑,“昨晚风凉,我放下袖子系上领扣,是因为冷。” “那咱也没白来!”邵人建真不愧是老江湖了,那脸红了之后,马上又罩了白,“现在,人皮图和鬼火玲珑齐了!咱起码可以再走一步。” 这话倒是对,苏沫颜包里的人皮地图,和貉子的鬼火玲珑,这两样物件的确诠释了铭文上所述的“蓝色星辰”和“长老们胸前真实的路线”。 2007年5月19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苏木尔在沈阳的宅子,不像貉子家收拾得干净。 同样是出生入死的化石猎人,苏木尔乱哄哄的客厅,实在是大杀了窗外青年公园的风景。 “咱们分别后,你就一直住在沈阳?”貉子带着一众人进来,把装备和随身物品扔了一地。 “是啊,这儿相对北京来说,清净多了。”苏木尔拿了几个蔫兮兮的苹果,去厨房里洗了洗,摆在茶几上。 第十九章 刀梯血祭(2) 郝小梵望着苏木尔墙上的一张弓,和屋子西墙上用几根线拴着的小弓箭和布条之类的东西,拍了拍王涵,“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王涵告诉他,这叫喜利妈妈,是锡伯族家家供奉的神灵。 林咏裳纳闷了,“六兽铜匣里面的喜利妈妈像,可不是这样子的。” “其实,喜利妈妈可以算作锡伯族的家谱。从第一代祖先,喜利妈妈上开始拴了牛膝骨之类的东西,再以后,家里生一个男孩,就在喜利妈妈上拴个弓箭;如果生一个女孩,那么则拴上一个布条儿。如此,代代延续。 锡伯人每到节日,就会把喜利妈妈从神龛上请下来悬挂,那一个个的小弓箭和布条、牛膝骨,则见证着这个家族每一代人的来临。 “在锡伯人家里很少有喜利妈妈真正的形象。当然也包括海尔堪神。”邵人建指了指西墙上挂着的一个小神龛,“看见了吧,那个挂着毛尾的神龛,即使里面什么也没放,也是代表着海尔堪的。” “我看,他一准儿就是锡伯族萨满。”苏沫颜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把高跟鞋在门口的毡垫上蹭了蹭,“苏木尔,你家有拖鞋吗?我这脚还伤着呢。” 王涵咳嗽一声,“小苏,锡伯人家里,在门口脱鞋是特别不礼貌的,你注意点儿。” 苏木尔笑道:“啊呀,我哪儿那么多规矩啊,脱吧脱吧,拖鞋就在鞋柜第一层。” “哎!风向东呢?”林咏裳朝门外看了看。 只听二楼楼道里,一声门响,然后是一阵零碎的高跟鞋声音。 “I wanna suck your sweet hole!”风向东的声音。 “啪——”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fuck out!”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然后,是高跟鞋“嗒、嗒、嗒”远去的声音。 风向东终于捂着脸进了屋。 苏木尔一瞧这个,敲着桌子乐起来,“忘了跟你说,我楼下住的俄罗斯娘们儿,可别随便招惹啊。” 风向东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几句什么,坐到了沙发上,顺手把苏木尔的一条牛仔裤扔在了靠背上。 王涵站在林咏裳身前,指着风向东一个劲儿地挖苦,“你小子,天生就这德行,什么时候正经过?连外国人都不放过。” “咱这叫品位。” 林咏裳自然看不惯这样乱的屋子,号召大家动手收拾。但是响应的,却只有王涵。 “锡伯人的屋子,别乱动,有讲究的。”貉子跷着脚坐在沙发上,去啃那蔫了的苹果。 林咏裳皱着眉,把桌上的几个油乎乎的盘子用纸巾捏着端进厨房:“没听说过锡伯族吃了饭不刷碗吧?” 苏沫颜和郝小梵挺对脾气,两人早就跑进卧室,一人一条被子,拉开了躺下,嘻嘻哈哈地占领了最舒服的地儿。 天擦黑儿了,风向东和苏木尔、李鹤卿不爱看电视,跑到外面的天台上抽烟。 风向东说:电视上的妞儿越来越俗。 苏木尔说:实在受不了广告那一惊一乍的折磨。 李鹤卿说:电视上的中国人有车有房,他看了羡慕嫉妒恨。 其实屋里的王涵,若不是为了陪着林咏裳看韩国片抹泪儿,也早滚出来了。 “哎,向东啊,听着,苏木尔,这不是外人,你告诉我,先前在医院里你念的那几句咒语,究竟是哪儿学来的?” “貉子啊!”风向东把烟灰弹了弹,“我不是早说过吗?那是胡乱念出来的。” “别他妈跟我这扯淡,随便念念,那蛇就听你的话啊?”貉子显然是不信。 风向东望着李鹤卿,“兄弟……你也得跟我说实话。你去找黄金森林的真正目的,和我们不一样吧?” “这个……我现在真的没法回答你。” “那么,我也没法回答你……哈哈哈!” “你别给我这装蛋,跟我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风向东瞅了一眼苏木尔,“哎!不跟你逗啦,那什么,我原先上学那会,不是总不上课,跑别的班勾引小姑娘吗?这两句话是去民族学院人家课堂上学来的。不知道怎么就阴差阳错地用上了。” 貉子琢磨琢磨,“这逻辑也说得过去,但是你怎么就知道把盒子倒过来按在地上啊?” “切,你这么问不是钻牛角尖儿吗?那时候盒子没盖儿,我寻思那么按着,不就等于盖上盖儿了吗?”风向东忽然严肃起来,“我感觉,六兽铜匣能召唤那些毒虫猛兽,肯定是有某种磁场在里面。” “有时候,一些解不开的谜团,干脆就别去解。”苏木尔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用袖子抹抹嘴,“世界上不明的事儿多了去了,你解得过来啊……” 李鹤卿不再问了,抹了一把脸,“多好的春夜啊……聊夜月,思如涛。愁中多涩涩,一任寂浓敲。枝头双燕成别绪,布上鸳鸯红泪浇。” “呵呵,想杨梓慧啦?”苏木尔对李鹤卿是了解得底儿掉。 “唉,只是感慨一下啊。”貉子抓抓头皮,“其实当初我如果跟着杨梓慧去了美国,今天还说不准啥样子。” “你忘不了她?”苏木尔盯着貉子的眼睛。 “扯淡,老子早就另有新欢啦。”貉子往屋里指了指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苏沫颜。 “她可能不喜欢你。”苏木尔把貉子的手扳下来。 “可是我喜欢她。” 风向东撅着嘴,“真佩服你的执著,我可以分别对很多女人说‘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但是我的心里却容不下她们。” “那证明你心里已经有个人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貉子笑着,把烟头扔向天台下面,红色的烟火头在夜色里划了一道红色的弧。 “你妈个×!傻×啊?”天台下一个声音喊上来。 “哟!对不住,对不住!”貉子探出头去,向楼下一个捂着脖子的汉子连连道歉。 2007年5月19日雨察布查尔锡伯族祭坛 “图克苏里,我想,我该走了。” “汗尔加拉,你要去哪里?” 她把手在蓝色长袍上擦擦,“你看这雨里,有萨满的味道。” “我……我没听懂啊。” 汗尔加拉站起身来,走到这间清代建筑的大殿门口,伸出纤细的手去接被琉璃瓦分成细线的雨水,“这场雨,刚在沈阳家庙下过,马上就是西迁节啦……” 图克苏里也站起来,“你是说,咱们失落的萨满会在沈阳出现?” 汗尔加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我有种预感,锡伯人的东西,要丢了。” “我的喜利妈妈!那……你的感觉,就真的这么准?” “你不应该怀疑我的。”汗尔加拉回到大殿里,闭上眼,两手慢慢举起来,对着大殿正中那棵顶部钻出殿顶,树冠覆盖着大殿的享受香火的大树。 图克苏里大惊,“汗尔加拉,我的妹妹,你……你不是大萨满,难道想要强行血祭占卜吗?” 汗尔加拉皱着眉,“我虽然不是大萨满,作为唯一的萨满,也是别无选择。” “那样会折寿的!”图克苏里过去拉住了她的手,“你不能这样,没有萨满,血祭会出危险的。” “图克苏里!给我搭起刀梯!” “汗尔加拉!” “为了锡伯人的宝藏,给我搭起刀梯!” “罢了吧!汗尔加拉!我的好妹妹,咱们不是萨满,强行血祭,神不会指示咱们什么的,难道……为了一点感觉,就要冒这个险吗?” 汗尔加拉依旧闭着眼,手上的雨水,顺着胳膊流进她的袖子里。 图克苏里无奈,只好从大殿一侧,扛过两根高十余米的松木杆搭在一个铁架子上,两杆之间相距五十米左右。然后把磨得锋利的铡刀或马刀刃部向上,刀柄一左一右地扎在木杆上。 锡伯族刀梯的级数少者为十八级,一般为二十五级,而汗尔加拉要求的是最多的四十九级。因为锡伯族认为,天有四十九层。 在刀梯北面,图克苏里堆起了麦草,上铺毡子。同时在离地面高约三十厘米拉上粗麻绳大网一张,以备汗尔加拉跳下刀梯用。 锡伯族的女萨满上刀梯仪式与男萨满有别,一般刀梯不必竖立,而是横放在地上,距地一米左右,刀刃必须向上,女萨满在刀梯上走过,就算完事了。但是汗尔加拉却要求像大萨满那样,竖直翻越。 “日、月、伊散珠妈妈三位神祖……布尔堪巴克西,仁慈的男女祖……虎、狼、狐狸、鹰、蛇、龙几位崇神……牛、羊、海尔堪神……”汗尔加拉嘴里叨念着,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汗尔加拉猛地抽出腰里的小刀,对着自己的左手腕划下去! 白皙的腕上,绽放出妖异浓艳的近于红黑色的花朵,那是能将一切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如火、如血、如荼的赤红。 图克苏里闭上眼,实在不忍看下去,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大萨满,这个血祭占卜的仪式,是绝不会有神灵庇佑的,普通萨满上不到刀梯尽头,就会流干了血。 2007年5月19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明天,宝藏的秘密就能揭开了吧?”王涵推门走上了天台,风向东猜想这是由于屋里演广告了。 李鹤卿笑了笑,“怎么?憋不住了?早告诉过你,陪着女人看电视,就是一麻烦。” “你别扯淡啊。”王涵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我怎么觉得浑身这么不得劲儿啊。” “是啊?别是被人下了咒吧?”苏木尔跟他们混得已经很熟了。 “什么咒?”王涵活动了一下肩膀,“我这肩膀也发僵。” “情咒呗。”貉子唯恐天下不乱,看了看风向东,又瞅瞅王涵,“春日照,暖绵绵。说思愁不尽,心事绣花间。织梭丝缕相萦系。” “去你妈的情寄回纹如水缠吧!”王涵只要离开林咏裳,就是满口的粗话,不过,偶尔也颇喜欢弄点文采,“浮云飞,绕山帏。禅心青灯照,落英任风吹。寒江初蓝浩天阔,且看斜阳一帆归。” “超脱……”风向东知道这小子是在装呢,心说:你丫有我会装啊? “哎,你们说,这个锡伯族的萨满,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风向东眨巴着眼,想讨论点儿所谓的学术问题。 “这个萨满啊……”苏木尔自然最有发言权,“锡伯族分大萨满和几个普通萨满。大萨满只有一个,一般掌握着族中的秘密和一些权威性的仪式。” “六兽铜匣里说的……”貉子又点上一根烟。 “那应该是大萨满。”苏木尔挠着下巴,“萨满教是在原始信仰基础上逐渐丰富与发展起来的一种民间信仰活动,出现时间非常早,很可能是世界上最早的宗教。它的历史可能与现代人类出现的时间一样长久,甚至在文明诞生之前,即当人们还用石器打猎时这种宗教就已经存在了。” “我听说萨满献牲、脱魂、凭灵、送神构成了阿尔泰语系诸族萨满仪式的基本架构。”王涵稍微懂一点,急忙卖弄出去。 “对!”苏木尔点点头,“萨满教的本质像其他宗教一样,是关于神灵的信仰和崇拜,因此不应该把它排除在宗教之外。但是萨满却没有什么经文之类的典籍,全是口传心授,还有的……像我们锡伯族,大萨满有时候就像藏传佛教里的灵童,是转世的。” “我呸!那要是转美国去咋办?”貉子想象力倒是很丰富。 “呵呵,就是转到非洲去,最终也要落叶归根,被一些必然性的事件弄回察布查尔,或者当年的盛京,也就是今天的沈阳。锡伯族早期信仰萨满教,锡伯人相信萨满能与神相通,具有超人的本事,能预言各种事情,做到无事不通,无事不晓。不过,锡伯族的萨满教有自己的特点,就是萨满不能世袭,而且要具备相当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一个婴儿降生以后,经常生病,久治不愈,家里人经常梦见有关萨满之事。或者有的人生来即爱激动,其举动类似萨满,得到萨满相中后,就有权向其亲属提出,让这个人当萨满。这些都是成为萨满的途径。” “挺玄乎啊!”风向东眼睛瞪得溜圆。 苏木尔有点冷了,把身上的冲锋衣裹了裹,“话说……锡伯人已经好些年没有大萨满了,每年的西迁节,锡伯人都希望在家庙见到转世的大萨满,只是,年年等,年年空。现在……只有察布查尔的汗尔加拉和图克苏里两位普通萨满主持一些常规仪式。” “那么黄金森林的秘密,那两位萨满知道吗?”风向东问。 苏木尔摇摇头,“他们只能是一知半解,真正的细节,还是大萨满掌握着。” “恐怕……连大萨满也要依靠六兽铜匣和鬼火玲珑呢。”邵人建端着一杯热茶也走出来,“普通的萨满没有资格掌管部族里最大的机密,而大萨满也仅仅是掌握了部分的情况。夜里冷……会着凉的,年轻人不懂啊。” 夜凉会把人从星星下面驱赶进天花板下,往往在这样的交替下,人们才会偶尔感觉到方才有一些美好的东西并没有用心去体会。 风向东回头望着西边的天空,伸出手去,“察布查尔在这个方向?” 王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地理学得不错,察布查尔在西南方。” “我晕!”苏木尔拍了拍王涵,“你们俩都晕头转向,从沈阳算起,察布查尔在西北方。” 2007年5月19日雨察布查尔锡伯族祭坛 汗尔加拉赤脚来到刀山前,从刀山下面的神台上取了神帽,披上萨满服装,赤着脚,手提手鼓,饮下山羊血,开始攀登刀梯,赤脚踩在刀刃向上的刀梯上,每攀登一级,都要冒着极大的危险。 “图克苏里!” 图克苏里只好拿起祭坛上的神矛,奋力劈刺,口中不断诵念祷词,以求神灵保佑成功。 放下神矛,图克苏里猛击手鼓,为上刀梯的汗尔加拉呐喊。 按照锡伯萨满的规矩,如果攀登者有畏难情绪,中途停顿下来,那么下面的护法就必须用酒去泼,鼓励攀登者直到顶端。并且攀登者一直不许往北看,因为回首北方会见到阴间,一旦阴魂缠身,就会导致上刀梯失败,甚至遇到杀身之祸。 锡伯族萨满教宇宙观认为:在天地间生长着高大的宇宙神树,也称萨满树,它直插天宇,支撑着九天,其枝丫连接着天上众神之居所,根须接通地界。萨满神魂通天是经由这棵高大的神树,人的灵魂升天也是扶摇神树而上进入穹宇。 只有登上通天的刀梯,去拜谒萨满教女祖伊散珠妈妈及众神灵之后,才能具有通天的本领,并成为伊勒吐萨满。 汗尔加拉的心脏由于恐惧而战栗,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鼓励自己,支持着快要崩溃的神经。 图克苏里神鼓的节拍,与汗尔加拉的步伐几乎一致了。 忽然,天上偏偏无端地一声惊雷,汗尔加拉浑身打战,站住不动了,腰间的串铃也“哗啦啦”地响。 “汗尔加拉!哎——”图克苏里抄起身边祭台上的酒杯,一杯酒泼向攀登刀山的女萨满。 四周很昏暗,汗尔加拉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暗红色的背景,暗淡的红触目惊心,令人心情十分压抑,连呼吸也感觉困难。 “汗尔加拉!”图克苏里想爬上刀梯去看她,但是如果不敲响手里的神鼓,后果会更严重。 她眼前的红色,渐渐地变为褐色——深褐色——黑色。 但是此刻耳边似乎有人在低语,又似她腰间的串铃,也好像是风的声音。 就这么样地坠落,落进黑暗的旋涡里。 “汗尔加拉……” 第二十章 天脉魅影(1)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被窝里暖烘烘的,苏沫颜掩起被角不情愿坐起来,捂着嘴儿,打长长的哈欠。 床对面长条形镜子,瞅里儿看,镜子里的女人睡眼惺忪,眼下两个眼袋,发梢稍卷,乱蓬蓬的。 她慢吞吞地放脚丫着地,才触上,门“吱呀”敞开,走进了林咏裳。 “嘿,昨晚睡得好吗?” 苏沫颜点点头,“嗯,还可以啦,你呢?” “我睡得不怎么踏实,呵呵,总想着今儿要揭秘啦,兴奋……或许是担心。” 郝小梵睡在苏沫颜身边,听到林咏裳两人的讲话,拉开被子捂住了头。 “哎呀,别睡啦!”林咏裳过去撩被子,“等你有用呢。” 郝小梵使劲用被子盖着脸,不愿起床。 林咏裳只好拉着苏沫颜去了客厅。 客厅里胡乱收拾了一下,苏沫颜的十一块人皮地图铺在桌子上,邵人建和貉子正在用书上的西迁图去对照人皮图上的地理环境。 风向东和王涵,抻着一张中国地图,去看沈阳到伊犁可能所经过的所有路线。 貉子捧着书,按照锡伯人的西迁路线一步步地捋顺过去,“盛京,也就是沈阳。锡伯人出彰武台边门,过通辽……开鲁,东西乌珠穆沁草原,向西插右翼后旗,然后向北折向中前旗,然后又向南折,去了车臣汗旗……为什么……” 苏木尔凑过来,“所有锡伯人西迁图都是这么画的。” 貉子摇摇头,“不对,你们看。” 他来到风向东身边,指着他们手中的地图,“从右翼后旗到车臣汗旗,之间可以直线通过的,他们为什么向北转,去了中前旗?然后又从中前旗向南进入了车臣汗旗呢?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风向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或许……他们是去干什么了。邵教授,历史上有介绍锡伯人在中前旗究竟见了哪些人?做了哪些事儿吗?” 邵人建直起身,一边活动腰,一边讲:“中前旗……这个还真没什么详细的记录。但是那里就应该属于蒙古人的地盘儿了。” 貉子嘬了嘬牙花子,对照西迁路线又去看地图,“好,往下捋顺啊……锡伯人离开了车臣汗旗子,一路过乌兰巴托,直插乌里雅苏台。这期间,没表示有什么落脚点。” “从乌兰巴托到乌里雅苏台,全是草原,他们哪儿落脚去?”王涵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中间也只有就地扎营,随遇而安啦。” “不对,这之间还有土谢图汗旗和巴彦洪戈尔,他们为什么不去落脚?”貉子咬着下嘴唇,闭上眼分析。 林咏裳款步过来,给他们沏茶倒水,“或许,他们不大愿意打扰蒙古人吗?” 风向东一拍脑袋,“哎!他们也有可能,不愿意让蒙古人看见某些东西。” 貉子忽然一扭头,“你说……他们去中前旗有没有可能是去藏东西?” 风向东眯着眼睛,指着中前旗,又把指头平移,“看看这路线。锡伯人从乌里雅苏台出来,过科布多、阿尔泰,没有向南去察布查尔,而是又折向北方。到了布尔津。然后从布尔津慢慢悠悠地一路向南。直插伊犁,翻过婆罗科努山到了察布查尔。” “哎!”李鹤卿眼睛随着心里一亮,“这中间这么多的落脚点啊!和布克赛尔、察汗鄂博、额敏、博尔塔拉、巴尔鲁克、伊犁惠远城……察布查尔……这一路密密麻麻的落脚点,看来他们这一年多的行程里,在一小段路线上磨蹭了就得有半年,他们在等什么?” “哈!”邵人建忽然一惊一乍地拍了桌子,“我明白啦!这些人皮图拼起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怎么回事?”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向了邵人建。 “我说怎么这些人皮图的圈圈点点跟所有地图都不符呢……哈哈哈!”邵人建晃着脑袋很得意,“都来都来!开盒子!开盒子!”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锡伯族祭坛 “汗尔加拉!你醒啦!” 汗尔加拉睁开眼,发现图克苏里正端着一碗山羊血立在床头。 “图克苏里,我……我昨天……” “你别说话,先调养调养。” “不,我昨天在刀梯上,看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大萨满在召唤我。” 图克苏里把山羊血放在桌子上,坐在床边用手去摸汗尔加拉的头,“你,没有发烧吧?” “没有。”汗尔加拉想坐起来,发现手腕上缠着一块紫色的布,这一定是图克苏里的蓝袍被血浸泡过的中和色。 图克苏里背过脸去,“你的坎肩昨晚脏了,我……我给你洗了,晾在后面。” 汗尔加拉起身,穿上图克苏里新拿来的袍子,外面罩了一件米色坎肩,把大长辫子重新打理了一下,羞怯怯地问:“图克苏里……我昨晚的衣服……” “啊呀,你别乱想,昨晚你昏过去以后,我喊来了冲吉里家的姐姐和萨克达妈妈,是她们帮你换洗的。” “哦……”汗尔加拉长吁了口气,不知是失落还是松心。 “汗尔加拉。”一袭红色的绣花左衣襟长袍和一顶坤秋帽飘进了祭坛大殿,她手里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面饼和一碗热气腾腾的布尔哈雪克炖鱼。 “哎呀,萨克达妈妈。” “我的心肝儿,你真是冒险啊。”萨克达把面饼和炖鱼堆在桌子上,“赶紧趁热吃吧,补补身子。” “谢谢萨克达妈妈。这些,我留在路上吃。” “怎么?”图克苏里不解地问,“你要去哪?” 汗尔加拉望着自己的手腕,和大殿里没来得及撤下的刀山,“大萨满在召唤我。” “我的孩子,你超越了普通萨满的职责,这是幻觉,是幻觉……” “萨克达妈妈,图克苏里,咱们锡伯人的宝藏……咱们的根……就要丢了。” “啊?”图克苏里和萨克达对望一眼,满脸惊愕。 汗尔加拉拿起了墙上的一张弓,抚摸着弓背上浮雕的鲜卑郭洛圣兽,“昨晚我掉下刀山的时候,心里浮现了一个名字。” “什么呢?” “布尔津。” “布尔津?” “嗯,布尔津……准葛尔和婆罗科努山北,阿尔泰山南边,额尔齐斯河畔的布尔津。” “那里有锡伯人的宝藏?”图克苏里很奇怪,“那里北部和东北部与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接壤,锡伯人的宝藏不在富饶的察布查尔附近,干吗会在这么个地方?” 汗尔加拉从床下拎出一双平底马靴来,换掉脚上的高跟鞋,“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冥冥中有个声音要我到那儿去。或许……大萨满就在那等我。” “不行,我要跟你去!”图克苏里也要去打点行装。 “不,图克苏里,族里不能没有萨满。这些年疫病太多,你要留下来。” “可是你……” “我行使的,可能是伊散珠妈妈神的使命,必须一个人。” “孩子……你一个人,那怎么行啊。”萨克达抓住她的胳膊,“你等等,我去喊几个小伙子保护你。” 萨克达回头冲着外面喊:“贺叶勒——涂木尔齐——巴雅尔……” “啊呀,萨克达妈妈。”汗尔加拉拽住她,“现在又不是旧社会,路上不会有那么多事的,公交车什么的很发达的。” “哎——你一个人上路,全族都会担心啊。”图克苏里摇头叹气。 “不行,我必须告诉大家……萨满要离开察布查尔,为了锡伯人的根,去冒险。”萨克达妈妈转身跑出了祭坛。 “哎!萨克达妈妈!您……”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邵教授!”林咏裳一帮人围着邵人建,“你别卖关子啦,说嘛,这人皮图怎么回事儿?” “哈哈,这个吗……哎,上烟。” “哦!快点!上烟上烟!”风向东赶紧掏出貉子的烟,给邵人建点上。 “哈哈!告诉你们啊,这张人皮拼图啊,不是地理政区图。” “啊?”苏沫颜揉着眼睛,“那不是地理图,要它干吗?” 邵人建面露得意之色,“可不能这么说……这图纸啊,虽然不是地理政区图,可是……这可能是一张地质图。” “啥?地质图?”貉子和苏木尔两个化石猎人听着这个词儿就过敏,“你怎么断定这是地质图?” “哈哈,你们看看,这图纸上的线条,分明就是个大矿藏的分布情况嘛。这些点点儿……在大清朝的地质图上表现的就是花岗岩,那些个小十字,是玄武岩……跟现在的地质图标注有一些不同,所以一般不研究文史,绝对看不出来是啥的。” 在场的人都暗自嘀咕:这个邵人建还真是个鬼才,一般会看地质图就了不得了,更何况这还是个前清的图,标注符号和现代又是那么的不同。 邵人建在拼好的人皮图上,用手指了一大块领域,“你们看,这些个小方块代表的,可能就是那些神秘的宝贝,搞不好……这就是黄金森林!” 掌声响起来!这掌声来自大家的喜悦,也来自对邵人建的佩服,但更多的,是来自一个满天飞票子的梦。 “那么,这具体的方位坐标,我们是不是要把这人皮图定位在实际的地图上?”林咏裳很快冷静了下来。 “那是自然。”邵人建拿着风向东的小本子,琢磨上面六兽铜匣的铭文: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锡伯族的萨满。他们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他举起本子,“看看,这个,就是讲的咱们怎么着把三个六兽铜匣里的东西,定位在人皮图上。” “怎么做?”风向东简直都迫不及待了。 “打开盒子!请出鬼火玲珑!” 貉子点点头,把湖蓝色的玉雕轻轻放在桌子上。 “小梵!别睡啦!别睡啦!”林咏裳跑进了卧室,去拎郝小梵。 推开卧室门,却见郝小梵满脸的忧郁。 “怎么啦?”咏裳心里一咯噔。 “我……我可能打不开盒子啦……” “啊?” 郝小梵捂着脸,“那天晚上……我不该逞强去追那痞子……” “怎么?”王涵脑袋里“嗡”地一声。 林咏裳紧紧抓住郝小梵的肩头,“他们……他们把你怎么着啦?” “他们人很多,每人……”郝小梵扑在林咏裳的怀里。 “傻丫头!你……你怎么当时没说啊……” 郝小梵泣不成声,“他们说……只要我……就……放过咱们……” “他奶奶!”王涵拳头捏得嘎嘎直响。 “他们人真的很多……还有枪……” “小梵……你为了我们……”林咏裳和众人的心,都沉重了。 “禽兽!”貉子和风向东,听也知道在雨夜,郝小梵为了保护王涵和林咏裳,受了莫大的委屈。 风向东自责了,如果那天晚上他和邵人建不离开,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或许……他可以带着他们一起去医院过夜……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锡伯族村口 汗尔加拉背着宝雕弓,箭壶里装着二十支从喜利妈妈神龛边上摘下的长镞箭,换上大红色的左襟绣花长袍和白色坎肩,把大辫子重新绑了,扎上了金色的头绳。 那双马靴还是去世的父母留给她的,这双靴子伴随着她萨满生涯十七年。 那条黑色的莱卡紧身裤,还是上个月图克苏里去城里买来送她的,一直没舍得穿。今天第一次代替宽裤上身,就显出了女人应有的阴柔。 “大家都回去吧。”汗尔加拉挥挥手,脸上露着明媚的笑容。 萨克达妈妈跑过来,把篮子塞给她,“你说过的,路上吃。” “好,谢谢你,萨克达妈妈。” 乡亲们谁也没有说话,一直默默地把他们的女萨满送出村口。 图克苏里一直伴在汗尔加拉的身边,把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递到她手里,“拿着这个。” “这是什么?”汗尔加拉要掀开布包看个究竟。 “别。”图克苏里按住了她的手,“还是不要打开的好。” 汗尔加拉用手摸了摸,推还给他,“我知道这是什么,我不要用这个东西。” “带上吧,关键的时候……” 汗尔加拉推了他的手,“我又不是去杀人。” 图克苏里笑了笑,也不勉强,帮她提着篮子,走过了伊拉里·图伯特的汉白玉雕像,回头站住。 所有送行的锡伯族人,都站在图伯特雕像前面,默默地远眺这位先人带领他们挖掘的察布查尔大渠,和婆罗科努山山隙中钻出的云。 “比西仫郭呢麦——”汗尔加拉挥挥手,对大家说:会想他们的。 整个村子里的锡伯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女萨满要去哪里,只听村长萨克达妈妈说,汗尔加拉去保护锡伯人的根。 至于根究竟是什么,在察布查尔安居乐业了上百年的锡伯人并不清楚。 他们在这里耕田、放牧、生儿育女。富饶的察布查尔、婆罗科努山、大渠、树林、流云……已经成了他们生命的全部。 或许,锡伯人的根,可以称做一种尊严,一种发自每个锡伯人灵魂深处的感情。正是这种可贵的民族情感,支持着察布查尔的锡伯人,完成了当年历时一年的遥遥大西迁。 这根,其实就是当时大西迁的精神支柱,是所有锡伯先民的精神支柱。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郝小梵拿着绿宝石六兽铜匣,无论怎么去摸那块绿宝石,盒盖儿却再也弹不开了。 风向东,长叹一口气,“怎么这样儿啊。” 王涵红着脸,来回踱着步子,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我怎么跟表舅交代!” 林咏裳和苏沫颜陪着小梵,在里间屋里又是劝,又是叹。 邵人建坐在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六兽铜匣,又望望里屋的林咏裳,“这个绿宝石盒子,必须得有个第一次破处的女孩儿……” “你他娘的!”王涵狠狠地踢了邵人建的椅子,“我妹妹现在这当口儿上,你他妈想什么呢?” “可是她现在没用了。”邵人建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拱王涵的火儿。 “我他妈抽你信不信?”王涵别看对付流氓不行,对付自己人倒是拿出了十足的气势。 “王涵!”风向东过来给了他一拳,“你冲邵教授耍什么大鞋?有种的昨晚上去追流氓啊?” “他追女流氓去差不多。”李鹤卿皱了皱眉,“现在我想知道,昨晚小梵遇到的那伙子人,是不是当地团伙儿?” 苏木尔摇摇头,“现在沈阳治安特别好,根本没有什么大的团伙儿。听郝小梵说,那伙人有二十多个……” 貉子眼珠一个劲儿地转,最后停留在眼睛最上面的位置,“我倒是知道从北京来的一个团伙儿。” “啊?哪个?” 貉子问王涵:“你敢不敢跟我找事儿去?” “找……找事儿?”王涵关键时候还真含糊了。 “对啊,给小梵出口气去。” “咱……咱不违法啊……” 王涵真他妈让风向东无语了,“去不去由你,刚才不是嚷嚷得挺邪乎吗?” “我……去就去!谁怕谁?” “算我一个。”苏木尔举了举手,“貉子去哪儿,我去哪儿。” “邵教授,你带着她们仨打点行李,我们回来就得赶紧走。”貉子站起身来,“正好我也有仇要报,我想……一准儿是他们。”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太平寺 “什么?”托比亚松冲着大殿正中的佛像瞪眼,“你……你让他们去……” “托比,玩玩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郝小梵抛弃了我,我必须找个机会让她心里蒙上阴影。” “这算是报复?” 神像后的声音沉默了,过了好大一阵,那个声音笑了起来,“呵呵呵……我有我对待爱情的态度,但是这并不作为咱们合作需要涉及的内容。” 第二十一章 天脉魅影(2) “一个对自己的女人不好的人……不会对别人好的。”托比亚松言之凿凿。 “托比!她已经不是我的女人啦!”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可能打乱我的计划?” “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 这时候,大殿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跑进了肖恩,“托比!来啦!” “慌什么?谁来了?”托比亚松正憋着一肚子气。 肖恩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还有谁?李……李鹤卿!” “咝——”托比亚松咧着嘴,“咱们放他走了啊……怎么又回来找碴?” 大殿门外,又跑进几个人来,“老大,不行啊,他们有……有汽狗……” 托比亚松心里这个气啊,“饭桶!你的呢?” “我的……”那小子苦着脸,“我不敢放枪,咱们这玩意儿动静大,到时候派出所那旮旯听了动静……” 托比亚松一跺脚,“谁说让你放真枪?汽狗,咱们也有汽狗!” “是……就两支。”矶村在一边不冷不热地晃着两支小型汽狗,“我觉得,咱们的射程不如他们。” 大殿门外,“咔哧咔哧”的汽狗声连成了片儿。 貉子和风向东轮换着,充气、填装钢珠、上膛——开枪。 风向东头一次玩汽狗就爱上了,何况又有这么多活靶子,那是变着法地打。 王涵问貉子:“什么样才算给小梵报了仇,出了气?” 貉子龇着牙蹲下身子装填弹药,“第一,打得他们下边开花,第二,他们有真枪。” “我去!你丫这不是送死来啦?” “放你娘的屁,你以为他们敢开枪?派出所就在不远处。”李鹤卿说完了,站起身继续朝着院子里的小子们一通乱打。 风向东嘿嘿坏笑,“咋的?还不明白貉子的用意啊?逼得他们开了枪,惊动了警察,完事儿一网打尽,咱们安心地去找黄金森林。” “啊?”王涵依旧抱着怀疑态度,“那,咱们用汽狗打……” 苏木尔只顾照着那伙儿人的屁股打,“这玩意儿才多大动静?外边听了充其量是放屁呢。” “哎!苏木尔。”貉子很不满,“你丫手可不如原来黑了啊……专打屁股,玩儿呢你?” 苏木尔哼了一声,“你倒是没轻没重,真打坏了,留神他们恶人告状。” 苏木尔打了四十多个屁股;李鹤卿击倒一人,重伤十一人;风向东把满院子的人脑袋都弄起了包;自始至终,王涵一枪未发。 托比亚松的人,好几次想举着砍刀冲过来,都被李鹤卿和风向东的交叉火力压了回去,最后终于全部退进了家庙的大殿里。 “托比!咱们干吧!他们太过分啦!”肖恩扶着一个满脸流血的家伙,从怀里掏出了手枪。 “肖恩,把枪收回去,看在上帝的分上。”托比亚松显然早已分析出了外面这四个人的意图,“关上大殿的玛瑙门,他们不敢冲进来。谁也不许开枪!” “呵呵呵……”神龛后面的声音,好像很有兴致,“托比,你现在是在给我擦屁股吗?我觉得这样的擦法不是很有创意啊。” “我真想让你下地狱!”托比亚松瞪着佛像,“不是你们昨晚干的蠢事,现在也不至于让我的人这么痛苦。” “托比,就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矶村不愿意这么多喽啰全部挤在大殿里,他宁可让他们去院子里待着。 托比亚松点点头,“别急……肖恩,报警!就说来维修锡伯家庙的施工队,遭到了流氓的阻挠。” 这招儿叫恶人先告状,貉子他们现在明显属于地痞行为,更何况,他们手里有汽狗。 “哎!他们进去了!”王涵缩在苏木尔身后,往外探头儿。 “苏木尔,向东……咱们撤乎!” “啊?”王涵的胆气又来了,“这就走啊?我……我还没打痛快呢!” 貉子冲他一龇牙,“我擦!我叫苏木尔和向东走,又没叫你?你自己打呗。” “我呸!”王涵这个气啊,当然,他现在有权利生气,因为他说还没给郝小梵报仇。 风向东拍了王涵屁股一下,“赶紧走!再不走警察来啦!” “怎么?警察……抓咱们?” 貉子吐了一口,“托比亚松个老狐狸,老子摸着他的脉呢,一看他们不放枪,这傻缺就一准儿憋着报警呢,赶紧走!” 风向东临走扔下一句:“托比亚松!你妈巴羔子!等着我的!晚上咱再见!老子端了你……” 王涵赶紧捂他的嘴,“祖宗!你还来啊!” 四个人推门跑出了锡伯家庙,苏木尔熟悉地形,带着他们拐进一片儿民居,七转八转跑进了居民区的胡同网里。 “哎呀,我了个神啊!”李鹤卿也跑累了,靠在墙上,嘿嘿地笑。 “你笑什么?好玩吗?”风向东靠在他肩膀上,举起汽狗看了看,“这家伙,真他妈带劲儿!” 貉子问他们:“哎!你们说,咱们这一仗输了赢了?” “棋逢对手!”苏木尔嘿嘿地笑。 貉子捂着鼻子,“我觉得输了,他们就没开枪。末了儿,还把咱吓跑了。” 王涵喘着粗气,“不管怎么说,出气了。” “出气了!”貉子斜着眼盯着他的脸,“起码我们出气了。” “输啦!就是他妈的输啦!”苏木尔又觉得跑得挺窝囊,因为没有找出欺负郝小梵领头的那个人。 风向东忽然嘬了嘬牙花子,望着胡同口站着的一个戴警帽的人,“我怎么觉得咱们……他妈的赢了。” “咯咯……”那警察捂着嘴一笑,走了过来,“行啦,闹够啦,回去吧!” “苏沫颜?”貉子眼睛瞪得溜圆,“你不是在家待着呢?” 苏沫颜摘下警帽,“我就知道得有这个结局,所以提前跟这边派出所打了招呼。” “奶奶的!”王涵捶墙了,“看来你比李鹤卿心眼儿还鬼啊……那你们怎么不抓人?” “抓人?抓谁?抓你啊?”苏沫颜把警帽塞到王涵手上,“告诉你,托比亚松人家现在没罪证,人家是以维修队的名义驻扎锡伯家庙的。再说了,我现在抓了他们,走私幕后黑手哪儿找去?” “那……” “好啦!小苏卧底这么久,对托比亚松太了解了。”貉子一挥手,“回去,想法开盒子,小梵的仇,来日再报。” “哎!可是你嚷嚷着出来报仇的啊。”王涵现在又叼住报仇的事儿了。 风向东杵了王涵一拳,“你个傻青,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干吗来了?” “不是……来给我妹妹报仇?” “你个笨蛋!向东嚷你还捂他的嘴。”苏木尔鄙视了王涵。 苏沫颜又拧了王涵的鼻子,“笨蛋,咱先起程奔西走着啦,托比亚松晚上就自己在这儿排兵布阵吧。哈哈哈!” 风向东憋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坏笑,“哈哈哈,等他们醒过味儿来,咱们早就奔了中前旗啦!找到黄金森林,咱们过好日子去!” 苏木尔挤着鼻子,“想过好日子,得想法子搞开绿眼的六兽铜匣。”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纳达齐牛录 天忽然晴了,就连那天际的一丝云,也被太阳吸进了肚子里。 纳达齐牛录的草地上,那些洁白的点点,正在懒洋洋地挪动着它们的步子,为了选择一块更甘甜的青草不断地啃着它们本认为并不甘甜的食粮。 原野的清香被太阳烤出来,飘进汗尔加拉的鼻子里。 她身上的红袍和白色的坎肩,在无边的绿地上是那么的鲜亮。坎肩背后绣的金丝鲜卑兽似乎更愿意和这些羊一起享受宁静。 察布查尔在身后,纳达齐牛录的风,正将她的思绪一缕缕地吹回察布查尔锡伯祭坛,吹到图克苏里的脑海里。 牵挂是一种幸福,被牵挂也是一种幸福。 大江的水流, 想不到分成, 几条河(耶呐), 盛京城里的锡伯人, 想不到分离告别(耶呐)…… 远处的牧羊人,唱着一首悠扬的牧歌,与其说是牧歌,不如说是在感慨锡伯族的历史。锡伯人个个都忘不了他们的根。 汗尔加拉找了一个树桩,坐下来,掀开萨克达妈妈的篮筐,想吃一点东西。 可是,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趴在饽饽上,泛着黑蓝的光。 “啊?”汗尔加拉赶紧盖上篮子布,望着察布查尔的方向,“哎——图克苏里……你到底还是……” “苏唯米尼,达叱呗图瓦——”(锡伯语:你们大家快来看。) 远远地,一个赶着羊的老人,一边喊着,一边挥舞羊鞭招呼附近的牧羊人。 汗尔加拉放下篮子,把那把小手枪藏在腰间,起身朝牧羊的老人走去。 “拉尔瑟米——拉尔瑟米——”(锡伯语:惹人讨厌的东西。)人们纷纷交头接耳。 汗尔加拉挤进人群去,见那个放羊的老人手里正捧着一个软趴趴的灰褐色东西。 “啊!这是……这是……” 一众牧羊人看见汗尔加拉,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当看到她背后金线绣的“鲜卑郭洛”之后,老人睁大眼睛,极其恭敬地行了个礼:“我的伊散珠妈妈!原来是渥德根(女萨满)。” 其他人也跟着老人,“打千”行礼。 汗尔加拉赶紧避开,绕到放羊老人身后,“啊呀,老人家,这样我会折寿的。” 老人拉着汗尔加拉的手,“我尊敬的渥德根,向您行礼是应该的。你是天神的代言人,又是精灵的化身,你是人,也是神。我们向您行礼,您怎么能避开呢。” “您是老人,我们锡伯人尊老人,敬老人,我是萨满没有错,可我是锡伯族的女儿啊。” 大家当即对这位谦逊的女萨满十分喜爱。 “老爹,您是这儿的人?手里的东西,是哪里得来的呢?” 牧羊老人捋着长胡子,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汗尔加拉,“我姓何叶尔,就住在纳达齐牛录东边,刚才在草地上,忽然发现了这个东西。” “您就是锡伯人有名的狩猎王,纳达齐东的何叶尔老爹!失敬失敬。”汗尔加拉“万福”下去。 “呵呵,还狩猎王呢,老咯,我连个粪都看不出是什么啦。” 这是什么粪? 汗尔加拉心里一惊,“从没见过这样的粪……在察布查尔这片吉祥的地方,难道有怪兽?” “我尊敬的渥德根,这……这……如果,纳达齐出了怪兽,我们的羊可就要倒霉啦。” “是啊,”一个大胡子挤出来,用手捅捅那粪便,“这样的粪,我们从没有见过,说是狼粪吧……颜色又不对,野兔粪吧……形状也不对。” “是不是豹子粪?” “哈哈,瓜尔佳,你见过豹子粪吗?哪里是这个模样嘛!” 锡伯人狩猎是专家,对各种动物的粪便应该很清楚,眼前这个粪,实在太特殊了,以致经验丰富的何叶尔老人,也无法断定这动物的物种。 汗尔加拉皱着眉,望望四周寂静的原野,“其他地方还有发现吗?” 何叶尔老人把本已布满皱纹的脸舒展了又再次堆起皱纹,“其他地方,没留意。” “大家安心放羊吧,我想……这应该是一匹消化不良的狼。我去找找,射杀吧。”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西滨河路 “哈哈哈!大家快收拾东西,走啦!” 苏木尔推开家门,冲着屋里喊。 “可是……这盒子还没打开。”林咏裳苦着脸,“再说,咱们……咱们根本没有目标啊。” 风向东进门去拎自己的背包,“先到中前旗再说,咱不是分析出那里有问题吗?” 郝小梵依旧低着头,“我……我打不开盒子,也就没用啦……” 王涵过去一把拉起她:“谁说你没用?走,路上当我们的保镖。” 众人也同意,大家拿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动身。 “苏木尔,你怎么不动?”貉子发现苏木尔跑进里屋去脱鞋上炕了! “我干吗去?”苏木尔憨厚地笑了笑,“咱可没想着分你们的宝贝。” 貉子过去一把拉起他,“你不走,等着在沈阳给托比亚松他们找麻烦啊?走!” 林咏裳帮着苏木尔随便从衣橱里拎了几件衣服,“走、走、走,我还没见过化石猎人在野外的风采呢,赶紧着给我当素材去!” 其实林咏裳很清楚,对付野外环境,多一个化石猎人,就多了一份户外生存的把握。 风向东挠着下巴,靠在门框上,“哎,咱们要是到了中前旗……怎么找一个刚破处的女人来开盒子呢?” 王涵拎着背包经过他身边,拍了向东一把,“你去问问呗,i wanna suck your sweet hole?” “我你的吧!那边的女人彪悍着呢,我这是作死。”向东冲着王涵背影龇牙,“fuck out!” “没事儿,他们兴许听不懂英文。”邵人建也背着包出门去。 “那可保不齐,现在英语都普及啦!”风向东一直等林咏裳和苏沫颜出来,帮她们拎了包。 “绿眼盒子,我们再想办法,别扯淡啦,赶紧走。”苏木尔回身锁上了门。 八个人出了苏木尔家,拦下了三辆出租车,直奔沈阳北站。 在车上,林咏裳偷偷地去看郝小梵,她正抿着嘴,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外面的树。 在昨天,郝小梵还活蹦乱跳儿的呢,但是雨夜的秘密被公布出来以后,她觉得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是异样的。 “沫颜,咱姐儿俩换个地儿好吗?” “哦,好啊,咏裳姐,你坐中间来吧。” 林咏裳和苏沫颜换了位置,用手捅了捅郝小梵的夹肢窝,“哎……别那什么啦。事儿都过去了。” 郝小梵叹口气:“我想得开……咏裳,别在这儿说了。”说完,她指了指司机和坐在副驾驶上的王涵。 林咏裳紧紧抓着她的手,“我怕你在野外心不在焉,容易出事。” “放心啦……应该出事的不是我。” 这句话,使林咏裳和苏沫颜都打了个冷战。 到达沈阳北站,林咏裳去买了到通辽的车票。 通辽是当年锡伯族人西迁路线中的落脚点,然后,他们在那里通过苏木尔的关系弄两辆越野车,沿着锡伯人的脚印一路走下去,争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外蒙边境。 至于出境问题,貉子考虑得很周全,只要能混过蒙边防哨卡,那么接下来就一路无忧了。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北天山余脉婆罗科努山 她蹲下身,又捡起了沿路第十二个粪便样本。 前面,就是婆罗科努山的余脉。 神秘的婆罗科努,里面不知道蕴涵着多少未知。 汗尔加拉回头望望纳达齐牛录的炊烟,不禁笑起来。 已经这么远了……那东西或许是从纳达齐牛录路过的吧?如果它有心伤害牲畜,估计也早有羊丢失了。看起来,她的追踪,也仅仅是使何叶尔老人和一众牧民们安心吧。 她有些渴了,摘下皮囊,盘算着喝完这口水,就回去告诉牧民们,不要担心,圣洁的察布查尔是不会有不吉祥的东西作祟的。 汗尔加拉刚举起皮囊,就听山坡上传来一声怪叫。 “哗啦!”水泼了汗尔加拉一脸。 她赶紧躲在路边的石头后面,紧紧地扫视着山坡上雪岭云杉和琵琶柴中杂生的一片沙拐枣丛。 茂密的雪岭云杉树林,占据了南坡大部分面积,在婆罗科努山这样的地质条件下,它无疑是最具生存能力的物种。而且,雪岭云杉通常也会作为很多动物的掩体。 就在靠近丛林边上的位置,一棵云杉的树冠忽然猛烈地晃了两晃。 汗尔加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慢慢地摘下背上的宝雕弓来,顺手从箭壶里抽出一支长镞羽箭搭在弓弦上。 这道山梁,平时鲜有人迹,因为经常进山的人,一定会把地上的琵琶柴踩出一条毛道儿。然而,那毛道儿并未出现,仅仅是满眼毫发无伤的少花的穗状花序。 琵琶柴的毫发无伤,能预示女萨满的安全吗?显然不能够。 但是她,是神的使者,有没有神庇佑,其实……要看她自幼练就的箭法是否精准。 汗尔加拉完全可以扭头回去,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萨满红袍,已经使雪岭云杉上那对眼睛布满了血丝。 第二十二章 自然之心(1)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天山余脉婆罗科努 天山位于察布查尔南部,是中亚东部地区的一条大脉,横贯中国新疆的中部,西端伸入哈萨克斯坦。古时候叫做白山,又叫雪山,最高峰是托木尔峰,海拔为七千四百三十五米三。新疆的三条大河——锡尔河、楚河和伊犁河都发源于此。天山无论冬夏有厚厚的积雪,远远望去,闪耀着银辉的雪峰,雄伟壮观、庄严而神秘。 天山这个称呼,来自古匈奴人。新疆的地域文明有着鲜明的地理特色,以天山为界,南疆更多体现的是绿洲文明,而越过天山向北走,草原文明的特色就愈加明显。 天山余脉婆罗科努山,在蒙古语里,意思是“灰色的院子”。 山脚下,汗尔加拉身上的红袍,被山风吹得衣袂飘飘,仿佛一团抖动的火。 雪岭云杉的树枝随着红袍的抖动,摆动得更加剧烈了,隐藏在云杉深处的那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汗尔加拉的红袍。 汗尔加拉目估一下距离,差不多一箭地远。 她慢慢张开宝雕弓,半跪在大石头后面,凝视着云杉树枝的动静,如果这晃动振幅忽然一下加剧,又轻摇起来,那么就证明那东西走了,或者来了。 汗尔加拉自然期待前者,但事实却背叛了她! 就在山风再次骤起的一刹那,所有雪岭云杉的树梢“哗啦啦”猛烈地晃动起来,同时,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伴着“咝咝”拉锯似的低吼,打树林儿里蹿出来! 那影子体形巨大,速度奇快,没等风落,那玩意儿就已经蹿下了山坡,趟着琵琶柴直取汗尔加拉。 女萨满看这东西离自己不到五米远了,赶紧拉满了弓,“嗖——”一支雕翎箭奔着那东西的脑门的花斑钉过去。 她的箭术在整个察布查尔都是有名的,若不是那年生了病,恐怕会成为历史上奥运会射箭夺冠的第一个萨满。 这支箭由于风的缘故,飞行路线稍有改动,偏左了一些,正钉进这东西的右眼里。 这一箭射出去,汗尔加拉有些后悔了,这是一种美丽而濒危的猫科动物,是促进山地生物多样性的旗舰,是天脉的象征和神灵。 雪豹……它应该在托木尔峰地区才能见到,不知何故居然跑到了天山的余脉来。 这东西猎食出去很远,常按一定的路线绕行于一个地区,看起来它大抵是由于天脉食物资源枯竭才会跑去。眼看着这只雪豹痛苦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低吼着掉头跑了,三蹿两蹿就扎进了雪岭云杉的树林。 萨满红袍使这只雪豹亢奋,而雕翎箭却使它放弃了对红袍的钟爱。 汗尔加拉眼瞅着雪豹消失在丛林里,惊魄未定的她,却没有选择离去,而是趟着遍地的琵琶柴追上山去。 一张雪豹皮能使猎手获得大概三百美元……但是汗尔加拉现在追上去的理由,却只想取回雪豹右眼上那支雕翎箭,因为如果不及时拔出羽箭,雪豹很可能会由于乱撞,把这支箭钉进脑子里。 刚才……我为什么要放箭? 汗尔加拉也不清楚刚才为何会瞄准雪豹的头,或许……他们可以谈谈。 但是看那样子的粪便,谁也不会想到是雪豹。早在很久以前,瓜尔佳老爹就对汗尔加拉和图克苏里介绍过雪豹粪便的样子,绝不是灰色的,难道,这只雪豹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这神秘的天脉里究竟有什么? 2007年5月20日阴通辽火车站 四小时的车程,坐得风向东一行真的很烦闷。 到达通辽,太阳已经偏西,苏木尔和王涵去搞车,其他人就在车站附近的茶座等着。 “哎,风向东,你看那个女的怎么样?”貉子左右闲得无聊,眯着眼去看刚刚走进麦当劳的一个时髦姑娘。 “那又怎么样?” “你去问问她,能帮咱打开六兽铜匣不?”貉子有时候比风向东还坏。 苏沫颜坐在貉子身后,这时候莫名其妙地伸过手来拧了他胳膊一把。 “哎!你干吗?一惊一乍的。”貉子皱着眉头去看苏沫颜,见她正若无其事地嗑瓜子。 邵人建“扑哧”一声笑出来,“得,这算拴上了。” “阿其拉赛斯黑!”(满语:哪凉快哪待着去。)貉子半开玩笑地对着邵人建说了句满语。 谁知道林咏裳听到貉子说满语,笑了笑站起身来,“民波达哈莫,该得格讷木逼?(谁陪我逛会儿街去?)” “啊呀!”貉子很惊奇,闹了半天,这群人里还有懂满语的呢。 林咏裳和貉子这一对望,风向东倒是觉得别扭了。至于怎么个别扭法,他也不清楚。 耳听着貉子和林咏裳用满语叽里咕噜地聊得还挺欢,苏沫颜如闻天书,一个劲儿地问邵人建:“邵教授,他们说什么?” “放心啦,我听到他们去讨论开房的时候再告诉你。” “啊?” 郝小梵一直不言语,自顾端着一杯蜂蜜柚子茶蜷在茶座一角,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角落里一棵金橘树。 林咏裳过来一把拉起她,“小梵,李鹤卿说请咱们吃通辽的烤白鹅,走啦。” “我……我不想去……” “哎呀,走嘛!不去白不去!”苏沫颜其实是觉得貉子和林咏裳在一块儿别扭,似乎她必须跟着才名正言顺。 貉子一看这架势,立马赖在座位上不愿意起来。 林咏裳伸出手去拉他,“巴努胡西,虎敦衣立!(懒虫,起来!)” “额林,哈吉兰督乐尼牙儿玛(又不是情人节)……”貉子极不情愿地嘟囔着,离开了座位。这小子主要是觉得人多了,花的钱肯定也多,心里有点鸡贼。 “哎!我说,你俩可不兴光说满语啊,叽里咕噜的谁听得懂?”苏沫颜又拧了貉子一把,推着他们出了门。 “记得开手机!”邵人建朝着他们背影喊了一句,扭头冲风向东一笑,“怎么,吃醋啦?”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北婆罗科努山 眼瞅着太阳就要夹在西边的山垭口了,汗尔加拉有点冒汗了。 那拉锯似的低吼声一直在前面,她追得紧,只为了帮它拔去眼睛上的箭。 天脉神奇而又四处充满着未知,在这片圣洁而神秘的领域里,汗尔加拉随时都可能遇到世人称之为恐怖的东西。 例如前面山崖上那个石缝子,里面黑漆漆的,阵阵阴风从那里面吹出来,让人打心眼儿里发凉。 “阿布卡恩都里(锡伯语:天)啊,保佑您的女儿赶紧找到您的使者……”汗尔加拉咬咬牙,慢慢地沿着琵琶柴上的血迹,向那个大石头缝子迈进。 石头缝子里面,本就黑漆漆的,看来这是个裂缝似的洞口,一个不起眼的洞道潜藏在石壁缝隙里,属于天山山系构造洞里典型的一种。由于地壳变动,山体忽然撕开,才得以在这个石缝中重见天日。 洞口的洞道呈大约四十五度一路向下,洞口稀稀拉拉地散布着那种灰褐色的粪便。 汗尔加拉毕竟不是神,她望着光线照射不足两米的洞道,感觉一种瞬间被黑暗吞噬的压力。 虽然萨满是神的代言人……她即便是代表神来赎罪,但也不愿意涉足这样未知而封闭的环境。 她盘算着是否要回去,但是猎奇心毕竟是二十五六岁的女人最要命的玩意儿。 她刚踏进一只脚去,另一只脚却急切地向往身后的光明,就在两只马靴互相矛盾的情况下,汗尔加拉的身体重心被脚下突出的岩石打偏,一骨碌奔着洞底摔下去。 一阵天旋地转,把汗尔加拉身上的红袍罩上了一层土黄。 洞道的长度,已经在她脑子里没有了任何记忆,只觉得从上到下像是滚了一年。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苏木尔弄来的这两辆车久历风尘,打出道儿至今,跟着不同的主人浮沉十余年,该是古稀高寿。 机器是没脾气的,只是东家每每做保养未能尽善,多年下来,哮喘、咳嗽、心绞痛、心律失常,于是脾气修成癖性,倚老卖老,自恃功臣,才跑了五小时,头车就要休息了。 “妈巴子!这什么玩意儿呀这是?”王涵捶打着方向盘,踢开车门蹿下车,去掀前盖儿。 邵人建赶紧跳下来,给他打着手电筒。貉子和风向东也分别下车,叼着烟卷儿围起来。 “奶奶的,冒烟儿了。”王涵把拳头砸在水箱口旁边,想把水箱冒出的滚滚蒸汽吓回去,但这明显属于扯淡。 苏木尔从后面的车上下来,回头对车里的三位女士叮嘱:“草原风凉,别下来。” “苏木尔,你车上还有水吗?”王涵显然清楚这破车水箱漏了,冷却不到位。 “啊呀,除了咱们的饮用水,没有别的了。” 风向东咬着嘴唇,“咱们干脆尿泡尿,加上得了。” “滚你的吧,那多臊气。”李鹤卿推了他一把,趴下看了看水箱,又望了望一望无际的草原,“早知道刚才咱们在后面的巴音高壁八嘎的泡子边上歇菜就好了。” 邵人建皱着眉头,“我原来在乌珠穆沁插队那前儿啊,算起来也有好几十年啦,现在草原沙化严重成这样子了。” “听说从前啊,乌珠穆沁还有狼呢。”貉子被草原风吹得有点冷,拉开车门钻回去。 王涵一激灵,望着四周夜色下起伏的牧草,“哎,你……你们可别这么吓唬人啊。” “哈哈,现在就连外蒙边境上,都看不见狼了,这草原边上还能有啥狼?”邵人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呀呀个呸!”王涵咬着牙骂,“万一遇见狼,先叼了你老东西去。” 苏木尔咂咂嘴,“这样,不是水箱漏了吗?我现在开车去巴音高壁八嘎找水,你们在这别动地方。” “这不废话吗,想动也动不了啊。”风向东用手电照照水箱末端,“即便加上水,这么下去还是得漏……” “不知道加了水能走多远。”王涵看了看地图,“可别在国境线上熄火儿,那可就要了亲命了。” “苏木尔,你带着女眷们去找水吧,漏儿的问题,我解决。”风向东直起身来,蛮有自信的。 草原……这是草原!夜色中的乌珠穆沁草原。 乌珠穆沁地处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的典型区域。草原风貌保存完整,是唯一汇集内蒙古九大类型草原的地区,也是中国北方草原最华丽、最壮美的地带,素有“天堂草原”的美称。 乌珠穆沁原为外蒙古阿尔泰山脉葡萄山一带的游牧部落名称。传说,乌珠穆沁人原本生活在一个叫乌珠穆山的地方,山上长满葡萄。“乌珠穆”蒙语中就意为葡萄,“沁”蒙语意为“‘有’或‘摘’葡萄的人”,因此“乌珠穆沁”就是蒙语葡萄山的人。 风向东还是第一次看见大草原,他的心,忽然一下敞开了。 看,风吹过,掠低了经年的草梗,仿佛浪涛一般。满是星斗的腾格里,比书本上描写的更加壮美。 苏木尔的尾灯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风向东回头拍了拍车门,“貉子,你看多好的草原夜色啊,不下来欣赏会儿啊?” “去你的草原夜色,老子在野外跑得都麻木了。” 王涵没事了,就习惯性地挖苦人取乐儿,这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向东啊,看见下雪就拿着相机跑出去拍照的,一般都是南方人,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草原吗?” 李鹤卿摇下车窗,“哎……百无聊赖,爷这么坐着得闷死。” “哼,你跟咏裳在一块儿不闷得慌。” 王涵对貉子和林咏裳上街的事儿耿耿于怀。 “哎,你小子可别想歪了啊,我们不就是去了趟超市吗?哎,我们不去超市,你们哪有牛肉干儿吃啊?”貉子显然知道,王涵这是吃醋了。 “怎么的?”王涵把跟越野车的气撒在了貉子身上,“不就儿破满族吗?” 貉子这回可认了真,“咣当!”踹开了车门,“哎,你丫闹归闹啊,别他妈说我们旗人怎么怎么的……” 风向东想过来劝,邵人建却一把拉住他,“哎,干吗啊?你看看他俩五大三粗的,你拦得住啊?” 要不说邵人建这老头儿坏透了呢,他不但不说和,还在那儿拱火儿,“其实啊……咏裳跟貉子都是满族,人家他俩结合天经地义啊,王涵你凑啥热闹?” “不是,我没对咏裳有什么想法……”貉子可冤枉透了,扭头冲邵人建嚷,但是,王涵的巴掌已经打在了他脸上。 “王涵!你丫这是找不要脸啊!闲得蛋疼是吧?”貉子过去回以一拳。 这两人可就在草地上撕吧开了,你一拳我一脚地招呼。 “邵教授,咱拉拉架吧……”风向东看不过眼了,冲着他俩嚷,“你们俩吃饱了撑的是吧?” 邵人建挤了挤眼,“别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风向东想骂街,“我他妈知道朋友妻不可欺这词儿……咏裳对我,是有那么一丁点儿……” 话没说完,就听着远处一声嚎叫:“喔——” 四个人一下子汗毛眼儿就立起来了。 “我的妈呀!”王涵立马停手,第一个蹿进车里,飞快地插上了前门儿锁。 貉子和风向东,拉着邵人建跑到车前,四门已经打不开了。 “王涵!你他妈开门!”貉子使劲砸着车门。 远处自打第一声嚎叫起,四下里的附和声就开始此起彼伏。 “邵教授!你……你不是说,现在蒙古没这东西了吗?”风向东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理论上是……” “理论顶个屁用!”貉子用胳膊使劲扛门,“王涵,你他妈给老子开门。” “别嚷了,貉子!后座的玻璃这不开着吗!”风向东把手伸进后座玻璃窗,打开了门锁,“都他妈吓糊涂了是吧?” 仨人坐进车里,封闭了车门。 王涵自然受了几个嘴巴,撅着嘴缩在驾驶座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暮色中的草原。 貉子也紧张地握着手里的汽狗,“王涵,纯度极高的缺魂儿。” “97号纯度的柴油傻缺魂儿。”风向东也咬了牙。 邵人建吁了口气,“柴油是0号的纯。”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山洞穴 “萨满现代化”这个词儿听起来很怪异,但是对洞道里的汗尔加拉,的确很受益。 户外自充电LED手电筒亮起来,把她娇小的身影投射在洞壁上。 宝雕弓在方才滚落时已经脱手,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箭壶里,也仅仅剩下了一支折断了的雕翎箭。 汗尔加拉揉了揉磕肿的腿,把断箭攥在手里,举着手电筒看看环境。 洞道七扭八拐的,向深处蔓延,两侧洞壁上有无数小洞口,仿佛随时都会钻出个狰狞的头来。 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使汗尔加拉大着胆子,往洞的深处走去。 往深处走,洞里的地质构造也开始变化,越来越显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来,石灰岩水溶洞的特点开始替代构造洞的特点,开始出现石瀑布和渗水现象。 一条地下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汗尔加拉的身边。 她沿着水流,慢慢地往深处走…… 忽然,四周的钟乳上,开始有了奇怪的图案。 手电光照处,六根大小一致倒垂的钟乳上密布着蟑螂、蛇、蜘蛛、蝎子、蟾蜍、怪兽等图案。 还有一些钟乳、石花之类的,则刻着一些狩猎场景。 “啊!”汗尔加拉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待她站定,举着手电往地上这一照,可就惊着啦! 刚才绊倒她的这东西,五尺多长,影影绰绰的……啊呀——我的阿布卡恩都里!这……这是一具形貌恐怖的干……干……干尸!! 第二十三章 自然之心(2) 汗尔加拉下意识地倒退出几步,仔细扫视周边的环境,这里相对洞道而言,宽敞了数倍,四周全是林立的钟乳和石笋,地上也相对平坦一些。地下河冲刷出的暗沟比比皆是,各色的钟乳石花绽放在潺潺的地下河浅水中,仿佛簇生的莲,又似翻滚的浪。 四周地上还有大量的干尸、穿孔的头骨及不同历史时期的骨器、石器、青铜器、铁器、彩绘陶器、木器、编织物等东西,七零八落地散布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 这些干尸并不完整,有的已经被掏空了内脏,也有的失去了胳膊和腿,而且身上穿着的奇装异服更加让汗尔加拉感到震惊。 眼前这具干尸屈膝侧卧,身穿羊皮大衣,头戴羊皮帽,额头系彩色毛绦带,绦带上缀有海贝饰物,耳上戴有铜、金耳环,脖子上戴着绿松石项链,内穿翻领彩色毛大衣,脚穿皮鞋,鞋帮上捆绑毛绦带,毛绦带上缀有小铜铃;双手交叉,右手握着一根缠了铜片的木杖,带有明显原始宗教萨满教的信仰神偶色彩。 这应该是一名萨满巫师…… 通过干尸的脸,看出干尸的长相不像锡伯人,更不像蒙古人,她推断干尸应该是高加索白种人,在距今四五千年前从西方、北方游牧民族在新疆一带定居下来的。 这干尸如果是萨满,怎么会死在这?他们在这茫茫的天脉中的洞穴里,难道在研究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猛然间,汗尔加拉发现了干尸身边的灰褐色粪便。她脑子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些干尸死前是完整的,那只雪豹到了这里,以干尸为食,才会产生那种奇怪的粪便…… 就在这时,一旁石笋后面,猛地蹿出一个影子,带着腥风扑向汗尔加拉!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风越来越大,草原的脸就像孩子,一会儿一变。刚才还满天星斗,转眼间就风云翻滚,遮星蔽月,就连远处准巴彦塔拉的山影,也被云影吞没。 风声打西边来,从准巴彦塔拉的山缝里钻出来,携带了大量凄厉嚎叫。 邵人建闭着眼,“你们听,嚎声越来越大了,想必是奔这边来的。” 貉子咬着牙,把汽狗的弹夹充满了瓦斯气。 “你快拉倒吧!”王涵虽然知道刚才办了孬事儿,但是还自认为比貉子清醒,“你以为汽狗能干得过那些玩意?” “笨蛋!关了车灯!它们一准儿拿这儿当牧民的居住区了。”风向东从后座上又给了王涵一巴掌。 “你他妈也敢打我?” “闭嘴……来……啦……” 四个人不错眼珠儿地望着西北方向,黑暗里似乎有无数的眼睛贪婪地瞪着休克的越野车。 草原风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压力,随时可以把人的灵魂吹散,整个天,好像要压下来啦。 “来啦!”风向东点燃一根烟。 貉子赶紧从他嘴上把烟拔下来,“你他妈还有心思抽烟!” 向东一把抢回来,“干吗?我这要死的人了,抽口烟有个鸟事儿啊?” “你给我。” “不给!”貉子把烟叼在自己嘴上。 风向东一把揪住了他的耳环,“你给不给?” “我擦!得……给你。” “别闹啦!来啦!”邵人建皱着眉,耳朵里全是由远至近的嘈杂声,这是爪子趟着牧草飞速奔跑的声音,是腾格里的使者在暗夜里巡视草原的声音,是来自地狱里空群而来的恶鬼的声音…… 忽然,车里“嘭”地一声,貉子捂着鼻子,“风向东你他妈疯啦?” 风向东低着头,手里捧着打开盖子的红眼六兽铜匣:“貉子,赶紧找找崩开的盖子。” “不就在这儿吗?打着我鼻子啦!这个酸啊……” 王涵可惊了,“你……你开六兽铜匣啦?还嫌不够热闹啊?” 风向东眯着眼,“废话……我烟头不小心烫到宝石了。” 平静的草原在风和草的作用下本已烦躁起来,瞬间又夹杂了这些趟草而来的爪,立刻变得沸腾起来。 四个人蜷缩在车里,只感觉到越野车的车身被撞得咚咚响,“擦擦”的声音是利爪在牧草上践踏。 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前挡风玻璃前面。 王涵清楚,车前盖是掀起来的,这东西来自车顶上,正探着脑袋朝车里望。如此判断的原因是方才车顶上“咚”地一声响,和一些轻碎的脚步声。 风向东把六兽铜匣抓在手里,颤抖着嘴唇,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我想,那应该是面临恐惧的一种自我安慰。 邵人建轻轻推了推王涵,“发动车子啊!” “我发动个屁啊,车里没水啦,发动也跑不了。”王涵把声音压得最低,并且略带哭腔。 貉子悄悄地往车外望了一眼,这些家伙个头大得出奇,手里的汽狗在它们面前还真是个摆设。 要不说貉子贼大胆儿呢,悄悄地把玻璃摇开一个缝儿,探出了汽狗的枪管儿,“邵教授,这玩意儿弱点在哪?” “我的老天!你要干吗?”邵人建可吓坏了。 “我逗逗它们,放心,车结实,它们进不来。” “貉子!你别犯浑啊!”王涵都快惊了,“你他妈赶紧关上窗户!” “邵教授,到底是哪儿?”貉子不理他那个茬儿。 邵人建叹气,“哎……应该是鼻子尖儿。” 这时候,有个家伙看见车窗开了个缝儿,以为这是个突破点,立马扑到左后车门儿,立起来把嘴伸到车窗户那儿。 “咔哧——”貉子还真开枪了。 六毫米钢珠不偏不倚地正给那家伙揍到鼻子尖儿上。 这东西一声怪叫,蹿出去好远。 貉子似乎胜利了,关上车窗一个劲儿地乐。 但是……情况并不乐观,汽狗一响,再加上挨揍的那位撕心裂肺的嚎叫,立马使得越野车四周躁动起来。 嚎叫声、喘气声的频率加快了,已经有数不清的爪子按在了车玻璃上。 越野车在如此庞大数量的造访者面前,显得异常的渺小。 或许,这就是人类,在自然面前的渺小。 忽然,嘈杂声里多了另外一种声音。 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怪。 夜访者们的兴奋和好奇似乎由貉子的枪声,转移到了这些奇怪的声音上。 邵人建先察觉到了声音不对头,“这什么动静?”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汗尔加拉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迅速闪开,反而非常堂而皇之地被钟乳后面的雪豹扑倒。 她清楚,雪豹瞎了一只眼,很生气,也很痛苦。 但是在生存面前,绝对容不得任何怜悯。 她奋力地撑着雪豹的脑袋,力量已经到了极限。手上反握的断箭,却无法派上任何用场。 也许汗尔加拉在考虑这支箭究竟该不该插过去,因为追来的本意,是打算拔掉雪豹眼里那支箭。 这就是萨满,不同于常人,却与神祇最为接近的人。 这是一滴口水,腥臭无比的口水……滴在汗尔加拉的眼角,黏着而又滑腻……女萨满替雪豹流着泪。雪豹的口水之所以会成为女萨满的泪,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莫名的天与人或者自然与懂得自然的人的一种奇怪的交融。 雪豹,忽然全身一震,压住汗尔加拉的两只爪子松开了。 “别紧张……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别紧张……”汗尔加拉喃喃地低语,雪豹好像听懂了。 但是,野兽毕竟对人是非常警觉的,它迟疑地离开了汗尔加拉的身子,却龇着牙,喉咙里依然在拉锯似的低吼。 “你别怕……我刚才不得已伤了你……” 她慢慢地靠上前去,“别怕……我只是想……拔下你眼里的箭……” 雪豹低吟着,竟然奇迹般地一点点地靠近汗尔加拉。 “好……过来……乖……”汗尔加拉其实心里也在忐忑,她搞不清雪豹的意图,因为它另一只眼睛里全是血丝,那只被箭射伤的眼睛,还在由于雪豹的剧烈活动而汩汩淌血。 “来……过来……”她的指尖已经碰触到雪豹脸上的皮毛了。 再靠前一点……那箭杆儿的末端就要抓在手里了。 就在这时候,雪豹忽然一下奋起,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咬住了汗尔加拉的肩头!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这啥动静?”邵人建和王涵在前座,发现围着车的黑影全部散去了,只留下车窗上那浅浅的爪印。 貉子听着窗外的声音…… 除了牧草被动的摇曳声,其中夹杂的“咝咝——沙沙”的怪声,好像在死亡地穴里听过似的。 这是节肢动物……绝对的节肢动物。 是他妈什么动物呢?居然能使腾格里的使者发出“嗷嗷”的惨叫。 风向东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呢迈呵耶……亚巴德……” “我说,你……你念叨什么呢?” 风向东不答理他,依旧哆哆嗦嗦地抱着开了盖的六兽铜匣,蜷在后座上念叨。 “啊?”貉子赶紧去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王涵……邵教授……这丫发烧啦!说胡话呢。” “别出声儿……”王涵伏着身子,把脸贴在方向盘上,回头瞪着貉子,“你想让外面儿那些东西注意咱吗?” “我去你妈的!”貉子急了,“向东发烧了,赶紧着,来点儿药物的先吃吃。” “有没?”邵人建从前车脸儿的格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 王涵脸上五官都揪到一块儿了,“这车上没药……你说这个风向东,这时候发哪门子烧啊?” “或许是精神高度紧张,吓的。”邵人建倒是给向东定了性。 退烧药,到底没有找到。但是随着车窗外声音的消减,风向东仿佛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个绿色的小灯,终于向西北方飘远了,爪子扫荡牧草的声音,也随着绿莹莹的小灯远去了。 王涵长出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汗抹了一把,“唉呀妈呀,可算走啦。” 风向东的脸色,由于光线微弱,看不清是缓过来没有。他咽了口唾沫,撑着身子爬起来。 “我擦,你丫没死啊?”貉子也抹了一把汗,他额头上汗的来历与王涵的明显并不同。 风向东喘着粗气,“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特难受。” “你啊……就是吓的。”邵人建打亮了车内灯。 貉子摸摸向东的脑袋,倒是没刚才那么烫了,“你怎么回事儿?刚才吓死我了。我……我得尿泡尿去。”说着就想推车门下车。 “别!”风向东一把拉住他,“你们听。” 外面由远及近又来了一种声音……这就是方才那些节肢动物的声音。 貉子探出去的脚,又急忙缩回了车里,“我擦!这……这今儿还没完了。” “啊!你的脚上……”王涵指着貉子的军警靴,发现靴筒上居然沾着一些银白色的丝。 貉子也是一惊,赶紧用手去掸鞋。 这些丝黏着而富有韧性,用手撕扯发出“咝咝”的断裂声。 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这他妈是什么?”貉子觉得无比恶心,赶紧把手在椅背上蹭了蹭。 风向东直勾勾地举起手里开了花的六兽铜匣,指着侧面上的蜘蛛,“萨满的诅咒。” 节肢动物关节的声音越来越响。 “盖上盖子。”邵人建倒是门儿清。 “废话!”貉子苦着脸,“我要是找得到盖子,早他妈扣上了。” 这时候,远处车灯光闪,苏木尔取了水回来了。 “快!告诉他们别下车!”貉子抄起步话机,又骂了街,步话机偏偏这时候……没电了。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汗尔加拉左手抓着一支血淋淋的雕翎箭,右手捂着肩头的伤,靠着钟乳石坐在地上喘气。 那只雪豹,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 “以后……你别再吃这些东西啦……干尸,不能吃,有毒的。” 雪豹轻声低吟,仿佛听懂了。 “来……我看看你的伤。” 雪豹甩着脸,不愿让汗尔加拉碰触它的头。 “来啊,看看……乖。” 雪豹不情愿地俯下身子去,任凭汗尔加拉用手电照着去看那只瞎眼。 她从侧兜摸出一个小药瓶来,还好,瓶子是塑料的,没有碎裂。 锡伯族迁到盛京各地以后,仍保持养狗的习惯,平时看家护院,放牧时也带着狗作为帮手,孩子们上山也喜欢带着狗作为护卫。所以,锡伯人随身都习惯性地装着给狗治疗的伤药。 汗尔加拉磕出瓶子里的药末儿,一只手搂住了雪豹的脖子,“哎,疼一下啊。” “吼!吼——”雪豹爪子使劲挠着地,看起来很痛苦。 汗尔加拉的药刚刚接近它的伤眼,雪豹实在挺不住了,甩开汗尔加拉扭头跑了。 “哎!你怎么跑啦?” 她站起身打着手电,追着雪豹拐了一个岔路,眼前忽然觉得有些亮起来。 抬头看,满天的星斗被环形的岩壁圈起来,一轮明月把皎洁的光洒在这个铁桶似的圈子里。 地下河在这里分成了若干小细流,向四面展开,把“铁桶”中间一块平坦的心形巨石地面冲刷成无数脉络状的小沟,就像心脏里的血管。 围绕着石壁下,生有大簇的水晶和方解石,把银白色的月光折射到各个角落。 雪豹,就蹲在这块心形的巨石上,低下头去,伸着舌头舔细流的水喝。 “哇……”汗尔加拉被这自然美景震撼了,慢慢地跳上心形的巨石,对雪豹撅着嘴,“你真不听话,就上一点药吗,又不是杀了你。” 雪豹似乎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内疚,用毛茸茸的尾巴去扫汗尔加拉的脸。 “拉尔塞米(讨厌!)!”汗尔加拉佯装不高兴,板着脸举起药瓶,“你上不上?” 雪豹没表示反对。 汗尔加拉再次搂住雪豹的脖子,给它上药。 这次,狗伤药终于涂在了雪豹的伤处。 汗尔加拉高兴地拍了拍雪豹的头顶,“这才……” 忽然,她发现身边的石头儿上,有个六角形的盲孔。 “嗯?” 她跪在地上仔细看,这个六角形的孔显然不是天然的,绝对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 再仔细看看,这样的六角形石臼并列有三个,每一个都有苹果大小。 “阿布卡恩都里(天哪)——”汗尔加拉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记得小时候,萨满师傅就说过,锡伯人在西迁以后,把自己民族的宝藏藏了起来,把宝藏的秘密分别装在三个六角形的盒子里。 三个盒子,一个留在察布查尔,另外两个分别送给了盛京的留守族人和当时的清朝皇帝。 当初为防止有人私自打开圣盒,族里的萨满在天脉借助自然之心的力量,给三个盒子下了诅咒,只有三个盒子一起打开,才会平安无事。 “这里……难道就是自然之心……当初族中萨满给六兽铜匣下咒的地方……” 对啊,洞里那些干尸的穿戴,不正是萨满吗? 汗尔加拉四下里用手电照照,见石头上还有些刻上去的文字。 这些文字是满文,因为当时的锡伯人,还没有自己的文字。自打1766年锡伯人西迁到伊犁察布查尔地区,依然延续使用满族文字。一直到20世纪中叶,锡伯人才对自己的民族语言进行了规范,以斯拉夫和拉丁字母作为基础制定语言,但是并没有推广开,一直到1991年才正式规范。 那么这些满文,就是当时锡伯人西迁时期使用的标准文字。 汗尔加拉其实对满文也懂得一些,但是毕竟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自然更精于汉文和现在的新锡伯文。 可想而知,这些以六方体石臼为中心,呈放射状向周边凿刻的文字,对她而言基本上算是天书。 既然是天书,总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罢了,细心的汗尔加拉还是从马甲内兜掏出笔和小本子,把这些文字按方位一一记录了下来。 这些文字,是自然之心的一部分,汗尔加拉拥有一颗和大自然接近的心,此时站在自然之心上,浑身有一种说不清的清澈感。 要走啦,继续去找锡伯人的根,她仿佛又听到了大萨满的呼唤,带着自然之心的一部分,去布尔津,这些文字,她早晚要弄明白怎么回事。 雪豹在身后默默地跟着,汗尔加拉几次赶它不走,也就罢了,任凭雪豹跟着她走回了洞穴里。 明天,并不漫长,但是路,依旧漫长。 第二十四章 寄生怪虫(1)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眼睛适应了月光,再次投入婆罗科努山的洞穴里,真的有些不适应。 这就像一个人心里本来种下了善良的种子,却突然回到邪恶龌龊中,肯定会感觉到压抑和烦躁。手电光就是唯一能维持善念的一束希望。 雪豹跟着汗尔加拉由自然之心回到洞穴中,却意外地显得有些烦躁起来。 它在洞道里,一会儿蹿上石笋,咆哮一阵又跳到地下河的暗涌里,然后蹿上岸,抖抖身上的水。 “你……是不是伤口很疼?”汗尔加拉停下脚步,想去看看雪豹的伤。 雪豹全身的毛全部扎起来,仅有的一只眼里,对前面的黑暗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呀,你在发抖。”汗尔加拉抚摸着雪豹头顶皮,蹲下身来,“你生病了?是不是夜风太寒了?” 雪豹依旧发抖,汗尔加拉赶紧摘下挎囊,脱掉马甲,把红袍脱下来盖在它身上。 夜已经很深了,汗尔加拉拍拍雪豹,“那你就在这儿躺一会儿,我去找点东西生火,你……你是怕火的是吧,不过没关系,我只是想把地烤热,你在上面趴一会儿。” 雪豹依旧在抖,抖得很厉害。 “你在这等我,哪儿也别去啊……” 汗尔加拉记起,在那个萨满干尸的洞厅里,有一些祭器之类的,应该能找到可以烧的东西。 洞道七扭八拐,各种形态的钟乳石笋仿佛狰狞的山精野怪。汗尔加拉好几次隐隐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细听,原来被淙淙的地下暗河流水声迷惑了。 她加快了脚步,但是却怀疑起来,这个路是否走错了,来的时候这个洞道没有这么长啊。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大洞厅,她才确信了路并没走错,大概是刚才只顾了追雪豹,忽略了路程和时间。 她把自充电LED手电筒侧边的把手使劲搂了几下,给电池充足电量,细细地扫视洞厅每一个角落。 没有雪豹在身边,她忽然觉得那些横七竖八、缺胳膊少腿儿的干尸出奇的可怕。 汗尔加拉皱着眉头跳过一具具萨满的干尸,从地上捡起木鼓、木槌之类的法器抱在怀里。但是这些……可不是一点就能烧起来的东西。 扫视周围…… “啊!”汗尔加拉的目光停在一具干尸的身上,吓得她差点没跳起来! 那是一具倚靠在洞壁上的干尸,大概由于面貌过于狰狞,雪豹才没敢来啃噬,故此至今仍然是为数不多的全尸中的一具。 不知道是由于手电光的缘故,还是汗尔加拉的错觉,那具干尸的头仿佛微微动了一下。 汗尔加拉叼着手电筒,摘下宝雕弓,把那支沾着雪豹血的羽箭搭在弦上,想走过去确认一下。 这干尸一身花花绿绿的兽皮服装,只是由于年代久了,矿物颜料已经褪色。从腰间挂着的串铃和手边的三云手鼓、神杖来看,它在萨满系统里应该属于与汗尔加拉和图克苏里一样的二神地位。 因为二神与大萨满区别最大的就是手鼓和神杖。通常大萨满的手鼓只是个装饰,制作很精美,并不真去敲响,这力气活儿都是二神的。 二神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助理萨满。他们手里的手鼓,才是货真价实的结实货。另外,大萨满与二神的神杖最大的区别就是,大萨满手里的神杖头有七个点状凹坑,称为七星神杖,而二神是没有资格去用这个代表着权力和至高无上法力的特有神器的。 还没等她走到干尸跟前,那具干尸居然胸口起伏了几下! 这回,汗尔加拉看得可明白,干尸的确是动了! 她警惕地端起弓箭,瞄准了干尸的头颅,只要他站起来,那么……想到这里,汗尔加拉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笨蛋!别下来!苏木尔你个二蛋!”貉子看见苏木尔推开了车门,急得用拳头敲后玻璃。 几个拳头大的黑影从地上一跃而起,奔向从苏木尔的前车门。 苏木尔那是啥人?化石猎人,野外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反应也快。 他见到眼前不明飞行物,赶紧抡开手里的一件外套,把它们抽打在地上,然后,扔了外套,迅速缩回到车里。 苏沫颜最拿手的动作,就是从小皮包里摸出枪来。 “哎呀,你干什么啦。”林咏裳按下她的手,“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呢。” “妈个巴子……”苏木尔坐在驾驶座上喘气,“我怎么说前面车里,李鹤卿一个劲儿地跟我耍猴儿呢……” “你看清那些东西了吗?”林咏裳趴着窗户往外看…… “嘣!”一个黑影撞在车玻璃上,留下了一摊黏液。要不是有玻璃挡着,一准儿糊在林咏裳脸上。 “啊——”林咏裳吓得一声尖叫,直往苏沫颜怀里钻,“颜姐……你……你还是拿出枪来吧。” 眼看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在前面的越野车四周堆积,逐渐要形成了一座坟山了。 “这不行,凑过去!”苏木尔一咬牙,踩油门奔着风向东他们的越野车靠拢。 苏木尔挡位挂得低,只听得车轮下像是碾轧核桃一样,“咔啪啪”地作响。 郝小梵一直不言不语,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一般,冷冷的眼神直愣愣地望着前面。 忽然,她猛地推开侧车门,一头冲出去。 苏木尔可吓坏了,一把扥住她的褂子,“男人婆!你疯啦?” “放开我!” “你别想不开啊!刚才在巴音高壁八嘎,你就想跳水泡子……现在又……”苏木尔使劲拽着她,可是郝小梵却用脚蹬着车门,就是要下去。 “你这是寻死!”苏沫颜扣住她的右手,使劲往回拉。 就在这时候,两条筷子似的毛茸茸的腿从副驾驶座车门往里探。 “我去!”苏沫颜看得浑身发麻,用枪管狠砸那两条节肢状的腿。 “咝——”一声怪叫,那两条腿缩回去了。 可是就在这几秒钟的工夫,无数条黑色的毛茸茸的腿已经伸进了车里。 苏木尔急了,全身用力把郝小梵扥回来,抱在怀里,“苏沫颜!” 还是当警察的机灵,苏沫颜赶紧隔着坐椅蹿到副驾驶,探身关上了车门。 “砰!”车门把几条毛茸茸的长腿挤断,随后听着车门上噼里啪啦一阵响,如果再晚几秒,那些东西可就蹿进来了。 “啪!”一个巴掌扇在郝小梵脸上。 苏沫颜愣了,苏木尔也傻了…… 林咏裳满脸通红,“郝小梵!你怎么这么想不开?这像是锡伯族豪爽的性格吗?” “怎么?”苏木尔很吃惊,“小梵……是锡伯族?” “我……我的性格,已经在沈阳被那些人全部吸走了……他们在我身体里留下了不知道多少东西……”郝小梵的心结,果然就是那个雨夜。 车门上的噼里啪啦声越来越响,而且还伴着稀里哗啦的挠门声。 苏木尔咬了咬嘴唇,把郝小梵扔到后座,继续点踩油门,“咏裳,看着她。” 后面的越野车里,李鹤卿绕世界地翻找六兽铜匣的盖子,急得额头冒了汗。 风向东用手捂着六兽铜匣,“貉子爷爷,你快点啊!” “妈的飞碟快!老子这不正找呢吗?” 王涵忽然想起来点什么,“哎!向东,你接着念上次在医院里那两句,什么什么黑了白了……吃了米什么的。” “去你妈的!你以为百试百灵啊?”风向东啐了一口,“嘿哪高日阿,阿彻米。我都念了一百遍了,这不还这样儿吗?” “我真想砸死你!”别看王涵对林咏裳像春天般的温暖,对付钱那叫像夏天般的火热,对吃的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付自己人……那可叫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苏木尔的车,靠近了,擦着王涵的车,把车左边那一大堆黑糊糊的节肢动物撞飞、碾碎、挤崩。 两辆车终于并排起来,苏木尔隔着玻璃喊:“王涵!什么情况?” 王涵亮着车灯指了指后面的风向东,“这小子他妈的……开了六兽铜匣!” “风向东!你这是玩的什么鬼把戏?”苏木尔这个气啊,他可不知道刚才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这个风向东真是吃饱了撑的外加没事找抽型儿。 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们越聚越多,好像在向两辆越野车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一般。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眼前的干尸,再也没有啥动静了,汗尔加拉举着弓凝视了它很久,叼着手电的嘴都有些麻木了。 她缓缓地放下弓,自己摇着头笑了笑,“怎么会……死人怎么会站起来……呵呵,我太紧张了。” “嘎吱吱……” “啊?”汗尔加拉心里一翻个儿,心说这什么动静? 她觉得这声音来自身后,转脸去,见一具缺了胳膊的干尸正在浑身颤抖。 与此同时,先前那个二神干尸,也开始抖动,更惊人的是,它胸前渐渐地鼓起来,成了一个包,撑破了那本已朽坏的萨满袍。 眼看那干尸的胸口就要膨胀到极限了,仿佛要钻出什么东西来!汗尔加拉柳眉倒竖,终于开弓放箭! 雕翎箭正钉到干尸胸口的鼓包上,一股绿的黏液从箭杆处喷出,那鼓包痉挛了几下,带着雕翎箭扭动了几下,便不动了。 这时候,洞穴里响起了“唧唧喳喳”的声音,和撑破皮囊的动静。 汗尔加拉靠在石钟乳上,扫视这洞里所有的干尸。 十几具相对完整干尸的胸口已经破裂,伴随着白色的黏液,一个个肉白色,满布尖牙的嘴正在一张一合。还有两个正在奋力地往外拱,已经露出嘴巴后面那一圈儿圆溜溜的黑眼来。 汗尔加拉的汗下来了,但是瞬间又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雪豹的粪便如此怪异,很可能是吃了这种东西的缘故而不是全在于干尸。 看起来这是一种罕见的寄生虫,体形庞大,而且寿命很长。 汗尔加拉在锡伯语版本的《天山异谭》上似乎见过这东西,它们原本来自高加索山脉,大概是由于客死的锡伯人、维吾尔人,由于灵柩回乡从阿尔卑斯山带到这一带的。 新疆多古墓群,天山也不例外,其中洞窟不计其数,又由于气候原因,新疆多有干尸僵人,这种东西更加便于寻找宿主。 不过,说起来,两种生物在一起生活,在营养上互相依赖,长期共生,双方有利,称为互利共生。这才是良性的自然生存关系。但是这些寄生虫寄生在尸体上,或者两种生物在一起生活,其中一方受益,另一方受害,后者给前者提供营养物质和居住场所,这种生活关系就叫寄生……但是,萨满干尸能为这些东西提供什么营养? 不对……汗尔加拉否定了先前的说法,这些家伙应该原本就是寄生在这些高加索白人萨满身上的,这些萨满,或许就是因为这些虫子吸干了他们身上的营养而死在这里的。 令人震惊的是,这些东西居然能在死人身上贪婪地寄居二百多年! 如今它们感觉有了新的宿主,争先恐后地来换新家啦。 这是一种变异的鬼蠕虫,在中国中医里叫做三尸虫,原本是寄生于细胞里的小虫,随血液流动,能达人体各个部位,破坏大脑、心脏、眼底,使人的免疫力下降,患各种怪病。 这么大的鬼蠕虫,世间少有,能见到确实也是纯属侥幸。 但是汗尔加拉此时的处境……却宁愿这新鲜玩意儿让别人看去。 2007年5月20日晴沈阳南源宾馆 刘莹莹穿着一件性感内衣,躺在托比亚松的怀里,手里把玩着一个金灿灿的打火机。 “托比,现在风向东他们应该到了东乌珠穆沁。”门外传来了矶村的声音。 “嗯,进来吧。”托比亚松咳嗽了几声,非常痛苦地吐了一口痰。 “哎,你怎么能?”刘莹莹娇嗔,并且赶紧拉来被子盖上。 矶村推门进来,瞥了一眼刘莹莹,“明天他们可能就要到达锡林格勒盟,然后穿过边境线。” “嗯……”托比亚松点点头,“你是说,我们需要帮助他们通过蒙古边防哨卡?” “是的。” “你的意思是……” “要不要叫肖恩过去?打通蒙古方面的巡逻哨?” 托比亚松干笑两声,“哈哈!我看,你太低估蒙古边防了。” “你的意思是……”矶村把这句话还给了托比亚松。 “先看看风向东的本事,别看这小子装糊涂,但是我能看出,这是个鬼……实在不行,咱们再出面帮他们火力解决……但是,你先派肖恩暗中盯着他们。” 矶村点点头,“嗯……还有消息说,风向东他们正沿着锡伯族的西迁路线走,摸到蒙古克鲁伦河河畔的查干敖包一带去,那地方就是锡伯人西迁时候落脚的中前旗。” “带一部分人去查干敖包等他们,如果那是黄金森林,你们就……” “明白。”矶村转身走了。 托比亚松愣了一会儿,大声地咳嗽,咳出的痰多了几分血丝。 “托比……”莹莹帮他捶打后背。 “别捶了……”托比亚松喘了一会儿,“我早知道,玩那些干尸没好处……” “啊?你……你是说……” 托比亚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必须尽快找到黄金森林,必须……” “咳咳。”门外传来了矶村的咳嗽声。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你他妈脑残啊?开啥窗户?”貉子见王涵要开车窗,赶紧嚷起来。 王涵咧着嘴,“车里憋得慌!开点缝子!” 车窗刚打开一个小口,一个奇怪的器官顺着那缝子就进来了。 “咝——”那器官忽然喷射出一股黏液,那黏液遇到空气,立刻转化为千条万缕的丝,糊住了王涵半张脸。 “我的妈呀!”王涵鸡皮疙瘩可就起遍了全身,“这他妈什么呀?” 另外几个奇怪的器官,也拥挤到了这扇窗户上,那器官渐渐地膨胀起来。 “咔!”邵人建看出了点眉目,赶紧按下了关窗按钮。 “王涵,你真是高纯度97号的乙醇傻缺魂儿。”李鹤卿可看了笑话。 “你他妈的!”王涵扒拉掉脸上的丝,顺手抄起个东西就要扔,“我他妈开了你!” “你往爷这儿砸!”貉子伸着脑袋,“爷就不信你丫也敢?” “等等!”邵人建指着王涵,“你手上……手上拿的什么?” “啊?” “你手上的!快点给向东!”貉子挥着手。 这是六兽铜匣的盖子……刚才慌乱中,盖子趁乱滚到王涵的坐椅上了,谁也没往那想,光顾了往后座上的边边角角找了。 这下王涵可抖起来了,“哼哼……貉子,谁是高纯度97号的乙醇傻缺魂儿?” “哦,这个……我……我是,你赶紧拿过来。” “那……你跟咏裳……” “我咒你八辈祖宗!你快点!”风向东也急得骂了街。 哪知道王涵把脸一沉,“干吗?干吗这是?老子可……” 话没说完,车窗户上面又是一股丝糊在了王涵脸上。 “啊呀!” 第二十五章 寄生怪虫(2) 原来,方才邵人建关闭车窗的时候,有个喷丝器官刚好没伸出去,卡在了玻璃缝里。 那器官外面包着坚硬的甲壳,车玻璃挤不烂,故此那东西进不来出不去,只好对着王涵“开火”了。 这下子王涵可尿了裤子,那些丝又腥又臭,格外的恶心。 “啊!”眼看着那喷丝器又在膨胀了,王涵可心虚了,赶紧把红眼六兽铜匣的盖子扔给风向东,“你赶紧盖上吧!” 要说风向东可真损,接住盖子,故意扣不上,“嘿,貉子,你说这有方向不?” “有个屁方向啊。”貉子何尝不知道风向东这是甩大鞋呢?但是毕竟不想和王涵闹得太僵,“赶紧扣上吧。” 风向东望着王涵,“你不再试试那玩意的棉花糖了?” “你拉倒吧!”王涵尽量离着那喷丝器远一点。 “那我可扣啦!” “扣吧扣吧!” “谁是高纯度97号的乙醇傻缺魂儿?”风向东问得很认真。 “我!” “真的?” “真的!” 邵人建拍拍风向东,“行啦,赶紧着吧,看我面儿上。” “咔嚓!”六兽铜匣复原…… 四周的嘈杂声,终于渐渐消失了。 和蟑螂、蟾蜍、蛇、蝎子一样,今晚的东西,谁也不知道打哪里来,草原上,肯定没有这个物种。 苏木尔下了车,捡起地上的残肢和零零碎碎,“乖乖,这么大啊!” 地上白茫茫一片,被丝,变成了银色的海洋。 风向东跳下车,军警靴踩得牧草间的丝咯吱咯吱作响,“苏木尔,水呢?” 苏木尔指了指后车厢,“在那儿呢!” “嘿!貉子!”苏沫颜一心想着这辆车里的李鹤卿,想下车过去。 “哎!打住!谁也别下车啊!”风向东摆了摆手,“地上太脏。” 王涵可是死不下车了,他对这丝已经过敏了。 风向东掏出烟卷儿,来到自己车前面,把烟碾烂了扔进水箱。 “哎,你这干吗?”王涵急了,“这不配洋铁壶呢吗?” “97,你……”风向东一瞪眼,王涵立马消停。 “97”这个外号,王涵因此背上了。 “好方法!”貉子和风向东是一条战线,“这里又没焊机,烟丝会沉淀到水箱底下,堵塞漏洞,加上水可以坚持到有修车行的地方,妙。” “好!”那边车上的女眷们拍手了,连郝小梵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坏啦!”苏木尔站在车后备厢,举着水桶咧了嘴,“咱还得再去一趟巴音高壁八嘎的水泡子。” “怎么的?” “桶也是漏的!” 貉子一拍脑门,“你他妈也是97!” 林咏裳用食指捂着嘴唇,“这个……97是……什么意思?” “走啦!”苏木尔跳上车发动,“一准儿是这几个王八羔子整的啥典故,回来再听他们叨叨。”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干尸的身体被巨大的寄生虫吃空,萨满死后,这些寄生虫就开始啃食内脏和肌肉,甚至有的连骨骼也不放过。 眼看着一条条软巴拉塌的肉白色鬼蠕虫爬出了干尸胸膛,长着满布小尖牙儿的口器,蠕动着包围了汗尔加拉。 她似乎感觉到,方才雪豹的战栗是否由于这些东西…… 如果不是肩膀上的伤痛,她肯定会认为这是个梦,而且是噩梦。 手里唯一的一支雕翎箭刚才已经发出去,现在除了这把弓……还有什么武器呢? 第一只鬼蠕虫嘴里淌着黏液扑过来,汗尔加拉把宝雕弓抡起来,奔着虫头砸下去。 刚抡到一半儿,右边横里跃起一条虫,把汗尔加拉扑倒在地。 “啊!”汗尔加拉被虫子浑身腥臭呛得直恶心。 先前那条虫,似乎很愤怒,用肉包似的身体把那条虫猛地撞开。 其他的虫也过来抢夺汗尔加拉,寄生虫们为了抢新的宿主打作一团。 汗尔加拉奋力地挤出虫群,却被一条鬼蠕虫用牙钩住了裤脚,硬生生拉回去。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裤子已经在慌乱中,蹭出了靴筒,干脆咬了咬牙,一脚踹在那虫的头上。 鬼蠕虫吃痛,身体猛地直立起来,然后往前紧拱,死死地压住汗尔加拉。 这时候,另一条虫跑过来,趴在了压住她那条虫身上。 两条虫的重量,实在使汗尔加拉支撑不住了,她的手左右摸索,希望能找到个趁手的家伙。 两条虫相互缠绕,摩挲,最后把尾尖对在了一起。 它们在交配! 汗尔加拉很清楚它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即便占不了自己的身体作为宿主,就干脆把卵产在自己身体里……这就像人占地盘一样,有人有钱有势,在小区里买两辆车占地;但是没钱的人,也不惜一切代价在墙根去塞两块蜂窝煤……虫和人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膨胀的私欲。 汗尔加拉忍着腥臭味,使劲扭动身体,希望能挣脱鬼蠕虫的压迫。 两只虫在疯狂销魂的同时,还要抵御其他虫的进攻,可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 但是它们居然还能感觉到宿主要跑,故此这洞房做得短频快。汗尔加拉身上这只虫,房事完毕,立刻翻脸不认娘,身子猛地一拱,把刚才交尾的虫扛到一边,然后飞快的翘起尾巴来,膨胀出一个匕首一般的产卵器来……慢慢地伸到汗尔加拉的口边。 “啊呀!”汗尔加拉歪了头,紧紧闭着嘴。 “噗——”一股黏液从那产卵器顶端射出来,夹杂着无数的珍珠大的卵,把汗尔加拉的脑袋包住。 其他虫子似乎得到了启发,也纷纷开始交尾,准备过来产卵。 完了……这下,别说去布尔津了,她很可能成为这洞穴里死去的第二十七个萨满。 鬼蠕虫张着口器,从嘴边伸出两个节肢状的触手来,就像钩子一般,慢慢探到了汗尔加拉的嘴边,又猛然杵进她嘴里,硬掰开了她紧咬的牙关。 带着虫卵的黏液,流进了汗尔加拉的嘴里……这黏液腥臭……黏着……还带着一股咸味儿和苦涩。 其他鬼蠕虫,此时见有了先下手的,全部翘着尾巴朝这边来了,打算把汗尔加拉的身体当成它们后代的幼儿园。 “吼——” 就在这时候,一股风从洞穴深处吹来,一个红色的影子驾着这股风跃过汗尔加拉的身子,并且,还带走了她身上那两只鬼蠕虫。 虽然落在一边的手电,照亮的只是一小片区域,但是汗尔加拉此时心里,却犹如被太阳直射一般。 红云慢慢飘下来,落在汗尔加拉身上,那是她的红袍…… 她赶紧用手抹去脸上的黏液,并且抠着嗓子拼命地呕吐起来。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眼前一晃,一只扑上来的鬼蠕虫被撞到一旁去了。 “啊呀,你……”汗尔加拉一骨碌爬起来。 虫,已经把神的使者包围了,它们不再欢迎这个每天被偷窥的邻居。 汗尔加拉腰间忽然落下一个东西来,砸在地上“咔嚓”一声响。 这东西汗尔加拉本就没想用,更不赞同扣动它的扳机来维护萨满教的尊严,但是为了自然的尊严……或许图克苏里是对的…… 鬼蠕虫不应该属于自然,自然的法则是共生而不是寄生。 “嘭!” 一只鬼蠕虫溅出了墨绿色的黏液,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汗尔加拉看电视,以为这玩意儿任何人都能使得很轻松,可是事实却不然,强大的后坐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使她没有勇气再去扣第二下扳机。 2007年5月21日晴东乌珠穆沁蒙古国边境 “风向东!把望远镜给我!”貉子趴在车顶上朝车窗伸手。 “貉子!你他妈趴低点!目标太大!”苏木尔在后边车里探出脑袋。 “怕啥?这么远呢。”他接下车窗递出来的一个望远镜,看了看一撇嘴,“嘿!要高倍的!” 风向东索性下了车,把一个高倍望远镜扔给貉子,冲着车里喊:“喂,邵教授,97,下来透透气儿,撒泡尿吧。” 邵人建下车活动活动老腰,“哎呀……这一道儿,还真给劲儿。” 苏木尔无语了,干脆也推车门下来,“败给你们了,姑娘们!下车放风儿啦!” “怎么过哨卡?”林咏裳望着远处的一片忽忽悠悠的小山包,“那边可是军事禁区啊。” 风向东也一边用望远镜观察,一边笑,“这咱们早有安排,邵教授,组织他们脱衣服!” 王涵一听,“怎么的?还……还得光了?”他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林咏裳,“光天化日,有辱斯文……” 这句话说得慷慨激昂,似乎孔子附身。 “97!”貉子从车顶上蹿下来,“你自己淫荡,别把别人也想得那么龌龊啊。” 郝小梵坐在车上不下来,看着苏沫颜帮着邵人建从后车厢抬出一个编织袋来。 风向东拉开编织袋的口,拎了一件蒙古长袍出来,“邵教授,按照您老预定的计划,咱更衣啦!” “更衣!”邵人建找了一件蓝色的蒙古袍穿在身上,又拿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两手分开,“塞利瓦里昆!哈哈哈。” “哎,你们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沫颜觉得挺好玩儿的,自己赶紧着套了一件粉红的袍子倒着穿了,在那儿耍。 苏木尔把八个蒙古皮囊包拿出来分发好,“大家注意啊,把乱七八糟的零碎儿,全装这里,另外,不会说蒙古话的,快到哨卡时候别出声。” “我……去!就算是会蒙古话的也不敢出声啊!”王涵自恃是明白他二大爷。 邵人建指着远处,“为了不引起怀疑,咱们弃车步行,到了那边,看我怎么走,你们怎么走。如果蒙古边防军问你们话,就说: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 “这……这啥意思?”苏木尔别看是锡伯人,蒙古语还真不会。 郝小梵这个京城汉化的锡伯人,锡伯语都不会说,更听不懂蒙古语。 “啊呀!看不出,邵教授你……”林咏裳真给惊着了,暗暗地寻思:带着这老头,关键时候还真给劲儿。 邵人建一个字一个字,一个音一个音地分解给大家听:“这句话的意思啊,就是‘我是第一次来到这儿的’。跟我读一遍: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 “嘿,这容易。”王涵又来劲儿了,“不就是,比他娘的恩德,俺汗那!一热就拔牙吗?” 大伙哄笑起来。 邵人建一个一个地问,见都背得差不多了,冲着风向东点点头,“行啦,到时候就看我去说了,出发吧。” 八个人,穿着蒙古袍,背着自己的背包,缓缓地走向西边那一堆山包包。 今儿太阳挺足,晒得牧草都蔫球了,郝小梵有点儿渴了,想去摘背包,拿出户外水壶。 风向东几步跑上来,递给她一个蒙古皮囊,“一会儿,用这个喝水。” 邵人建怕大家忘了刚才的话,“注意啊,尤其是你……向东,别光想着夜总会的那些个姑娘,好生地背,我再来一遍啊: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 风向东紧跑几步来到邵人建身边,眯着小眼儿一乐,“其,么偶恩格勒,浑奴(您是蒙古人吗)?” “哟嗬!”邵人建眼镜儿差点没摔掉了,“行啊小子,看不出来……” 风向东蹬鼻子上脸,“乌布尔,么偶恩格勒,都,一热得,巴雅尔太白那(我来蒙古很高兴)。” “嘿嘿,小子,一会儿别给爷拉了跨啊。”邵人建拍拍他的屁股,“蒙古人有穿袍子敞着怀的吗?” “嘿嘿,我……我这不是热嘛……” 2007年5月21日晴沈阳南源宾馆 托比亚松站在窗帘前,望着天上的一只鹞鹰愣愣地出神。 “托比。”刘莹莹趴在他肩头上,扭动着腰肢,“你说,黄金森林那地方危险吗?” 托比亚松摇摇头,“不清楚,因为我也没去过。” “你胡说。”刘莹莹娇嗔,“不危险,干吗你自己不去?” “莹莹,你是在担心风向东吗?” “我只是好奇。” 托比亚松皱了皱眉头,“哼,上帝不允许人说谎,你当初离开他的时候,还不是因为你跟我染上了同一种……”说到这,托比亚松扶着椅子靠背,叹了口气,“莹莹,这都是上帝的安排。” 刘莹莹低下头,“我知道,没有了生命,爱情也就终结了。” “如果说错,你一开始就是错的,但是这种错误,注定了你现在必须跟我在一起,其实你的心……根本就是风向东的。” “不,”刘莹莹坐在沙发上,“自从我跟你相遇,有了第一次,我心里就已经没有了风向东。” “你说谎。” “哼……”刘莹莹苦笑一阵,“托比,路是自己走的,我不怪你,更不怪我自己。” “其实……一开始和你做,我就犹豫了一下,但是,你太美了……”托比亚松扑上去,一把抱住刘莹莹,“不管以前怎么样……就算没得到你的心,你的身子也是我的。” “其实,咱们两个的身子,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刘莹莹面无表情,任凭托比亚松吸吮着。 “托比!”门外矶村又在喊了。 “上帝啊!”托比亚松站起来,紧了紧领带,“你可以进来了。” 矶村的死鱼眼和大长脸出现在门缝里,“风向东他们到了哨卡,咱们的人昨晚已经抵达蒙古边境。” “谁让你安排的?”托比亚松很不满,“我不是说过,让他们自己试试吗?” 矶村很为难,“是……” “是我安排的!”门外响起了那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咱们到底谁做主?”托比有些急了。 “哈哈哈……”门一开,一个矮个子站在门口儿,“关键的时候,我做主。” “杜岩!你还年轻!”托比亚松拍了桌子。 杜岩呵呵一笑,走进房间,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托比,咱们合作了这么些年,以前,我总是不言不语地躲在李鹤卿他们家的店儿里当小伙计,难道我回来,你也要当小伙计对待我吗?” “你有你的分工,我们事先说好了,你只需要确认鬼火玲珑在谁手里,剩下的事我来做。” “可是你做了吗?” “我一直在做。” “我看不然,你有时候做事儿太绅士了,哎,就拿那天晚上我带着兄弟们玩个女人来说,你看看你满嘴的上帝、圣母马利亚……烦不烦,告诉你,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你该休息了。” “杜岩!你太冲动,有时候雷厉风行未必是一件好事。” “哎!”杜岩站起来,指着托比亚松,“托比,你现在都成了虫子的宿主,还跟我这儿装什么人玩儿啊?” 托比亚松最忌讳别人提及这个,当即满脸通红,“这是……谁告诉你的?” “呵呵……”杜岩笑笑,“还用谁告诉我?那些个干尸就会说话……你当杜爷是三岁小孩崽子啊?你找黄金森林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那这帮兄弟,就得跟着你饿死。” 托比亚松咬着牙,“一开始你就知道……” “告诉你老说,你就是找到了黄金森林,吃了里面的琥珀,那虫子就能出来啦?那不扯淡吗?就算你老活得比王八还长,死了以后,那些东西不还得照样造孽?” “杜岩!你……” “矶村,”杜岩扭头拍了拍矶村的肩膀,“杜爷我,可是真心带着兄弟们发财的,啊,卖卖力气,法兰西那边的买主那是等得冒了泡啦,咱赶紧着下手。” “杜岩!”刘莹莹跑过去,抓着杜岩的胳膊,“我知道你手黑……但是,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哟,吗事儿?” “你们抢那条矿脉的时候……放过风向东一命。他爸爸在监狱里,还想着儿子。” “扑——”杜岩捂着嘴乐了半天,“这事儿啊,简单。” “真的?” “真的,我一准儿给你留个全尸。” 第二十六章 飞象过河(1) 2007年5月21日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山 阳光终于照在汗尔加拉手里,沾着豹血的红袍上。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噩梦,无数的鬼蠕虫把一只活生生的独眼雪豹变成了豹皮。 那只雪豹,是神的使者,为了营救神的另一个使者女萨满,扑入怪虫群,用生命为萨满的逃脱赢取了时间。 汗尔加拉醒来后,依然觉得恶心,而且胃里面有一些异样的感觉,很有可能,她吞下的虫卵没有吐干净。 她从挎囊里摸出那把油亮的手枪,子弹已经在昨天晚上全部放尽,由于不会驾驭这东西,大多数子弹送给了石钟乳。 毕竟,这是图克苏里的心意,还是带着吧。 布尔津……离这里还有很远。 汗尔加拉慢慢走下天脉,趟着琵琶柴往回走。 她身后,隐隐约约地留下了一条路。 路,就是这样走出来的。 已经能看见纳达齐牛录的炊烟了,她的肚子也饿了。干粮是没有了,现在挎包里除了那支手枪,还有在自然之心记录文字的笔记本之外,就剩下令许多清高的人士为之讨厌的东西了。 赶紧到纳达齐牛录,买点韭菜盒子、南瓜包子一类的,再弄一张弓和一壶箭来。 何叶尔的羊群今天依然漫步在草场上,悠闲地选择着它们认为更嫩的牧草,却没注意到这位归来的萨满身上,已经没有了红袍。 菲察克、墨克纳、菲特合纳、绰伦和冬布尔的合奏,隐隐间从牛录的居民区飘出来。 又有一家新娘要出嫁了。 汗尔加拉慢慢地走进了居民区,果然看见一户人家张灯结彩的。 锡伯族人流行这么一句话:秋天的清风和煦,秋末的婚礼热闹。但是这婚礼的热闹并没有来得及等到秋后。 隆重的婚礼,街坊四邻、远亲近友全部参与其中,聘请奥得尔阿姆和奥得尔额妮(简称奥父奥母,婚礼的迎亲老人)正坐在围墙边上的棚子里议论迎亲事宜。这个职位,必须是以族中有一定声望、善于辞令又能歌舞的男女,作为娶亲队伍的全权代表,协调解决迎亲过程中的各项事宜。这有点像汉族婚礼的总管职位。 今儿是阿吉协仁,也就是小宴日,客人们已经踢破了主家的门槛,通常在阿吉协仁的前一天上午,男家就要把婚礼所需的肉、米、菜、烟、酒等一应礼送到女家。以准备第二天女家的大宴日——安巴协仁。 明天晚上,会有热闹的“打巴巴”活动,这是所有族人最喜欢看的出嫁仪式高潮节目。 汗尔加拉刚从死亡边缘回来,自然觉得这一切都那么的美好,但是……她不敢想,自己的一条大长辫子什么时候能变成两条。 那个新娘一定在早晨,已经分了辫子,现在正…… 啊呀不行,汗尔加拉,你怎么能想这个呢?现在你的任务是去找锡伯族人的根啊…… 她刚要加快脚步,就听得墙根有一支箭射过来,擦着汗尔加拉的头冠,钉在一旁的树桩上。 随后一伙儿小伙子在土墙边沸腾了。 一个很壮实的锡伯族小伙子,叉着腰冲汗尔加拉唱: “织绳的牛皮熟放了 不知多久(闲人跟唱——耶呐), 小妹妹的诚心, 让我不知盼了多久(耶呐)……” 锡伯族的青年男女在社交中以弓箭结缘。小伙子向姑娘求爱,要以高超的射箭技艺博得姑娘的芳心。如果姑娘看中了哪个小伙子,就主动同他一道拉弓射箭,以此沟通情感。 汗尔加拉苦笑了一阵,反手拔下那支羽箭,拿起身后牛车上放着的一张弓,搭上弓弦,对着小伙子头上的帽子射过去。 这一箭,不偏不倚地把那顶帽子钉在了土墙上,吓得小伙子一脑袋冷汗。 “啊呀!瓜尔佳!你怎么这么鲁莽?”墙边站起一个老人来呵斥了那求爱的小伙子,正是牧羊的何叶尔老人,他带着几个老人三步两步走过来,给汗尔加拉打千行礼。 “啊呀,何叶尔老爹。”汗尔加拉一边避开老人们的礼节,一边万福下去。 何叶尔直起身来,冲着主事的奥得尔阿姆和奥得尔额妮喊:“喂!宁武图,霍土木齐,这位姑娘是察布查尔祭坛的萨满。” 他这一嚷,四周轰动。 那个射箭的小伙子瓜尔佳,吓得赶紧跑过来打千,“我尊敬的萨满,请宽恕瓜尔佳的无礼。” “哎呀,没什么的,你们千万别这样。”汗尔加拉搀起了瓜尔佳。 “请萨满进屋里坐坐,明天主持我们的打巴巴。”奥得尔阿姆代表主任隆重地邀请。 汗尔加拉很为难,半推半就地被人们拥进了主家。 盛情款待之后,汗尔加拉对何叶尔老人和纳达齐牛录的人们讲述了在山洞里的经历,嘱咐他们没事不要到后山去。 正说着,汗尔加拉莫名其妙地呕吐起来。 “怎么回事?”何叶尔吓坏了,“奥得尔阿姆,准备的羊肉是新鲜的吗?” 奥得尔阿姆一脸无辜,“是早上天没亮杀的……” 汗尔加拉摆摆手,“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吞了虫卵。” “当啷!”何叶尔手里的锡盘掉在了地上,“这可怎么得了?您为了追踪吃羊的野兽,受了这样的苦啊……” 2007年5月21日晴东乌珠穆沁蒙古国边境 “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貉子一边嘟囔着邵人建教给他的话,一边低着脑袋想事儿。 “那撒达啊东咕噜呦喂……”风向东忽然想起这个。 “行行好吧,你就别唱啦!”王涵挠着头皮,“是什么……怎么着就拔牙了……” “97,说你直肠子,吃了就拉呗,这就忘啦?”貉子又告诉他一遍,“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 “按照地质图上看,转过这个山包就是哨卡防线了……”苏木尔收起地图,步子慢了下来。 “行啦,就这儿吧!”邵人建一屁股坐在地上,“咱们得想办法让边防军发现咱们。” “啊?那……那不死催的吗?”王涵摇着脑袋,“我看咱还是别吭声儿,找个防卫松散的地方跑过去得了。” 邵人建不理他,“来来,现在你们都别说话啦啊,看我的啦!” 大家狐疑地坐了一圈儿,邵人建取出一盒扑克来,“来,咱们八个人玩儿新路子。” “这……我们哪儿会啊?”林咏裳从来不玩这类她认为低俗的玩意儿。 邵人建眯着眼盯着她,拿出一张黑桃Q在林咏裳眼前一晃,“你会的……” “好吧,我学学。”咏裳知道黑桃Q寓意着她那晚的扮相。 风向东熟练地洗牌,嘴里还大声连数带吆喝:“呢个——和雅儿——高日吧——都日啵——塔布……” “我说你要疯啊?”王涵可给他这一嗓子吓坏了,赶紧捂他的嘴。 苏沫颜好像看出点眉目来,“哎!97,你让他吆喝,好玩儿……” “哈哈!”风向东人来疯,憋足了劲大吼一声,“塔你勒察古勒雅(让你们见识见识)——” 好嘛,这一嗓子,乌兰巴托都听得见。 果不其然,山包后面立马出现一队身着蒙古军服的蒙古国边防军。 王涵一看这个,先坐不住了,脱口而出,“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巴、巴伊亚……” 邵人建心里这个气啊,心说:97,让你说话了吗? 眼看着边防军来到众人跟前,“呼啦”全给他们围了。 “门得有,门得(问安)!”风向东镇定自若,先站起来拍了拍屁股。 边防军班长上去,上下打量了风向东一眼,“塔合嗯拜(你是谁)?” 风向东笑眯眯地递上烟去,“腾格尔格勒(蒙古人常用民族自称:天神的孩子)!” 邵人建算是服了气了,不光他,所有人都对风向东感到惊奇,这小子……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这蒙古话说得比蒙古人都顺溜。 边防军班长用手推开他的烟,“塔,汗嘿蒙格勒毕(你是哪儿的蒙古人)?” 风向东指了指边境线那一边,“察古由(那边)!” 班长回头望了望,低声问了手下的几个士兵,那意思是:你们看见有人过境了吗? 士兵们摇摇头,表示一致跟着班长,没离开过,也就没看到。 “乃满(八个)……”边防军班长来回踱着步子,忽然指着林咏裳,“特日,赫毕乐,塔毕(他们几个是谁)?” “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王涵这一句算是抡开了…… 邵人建瞪了他一眼,心说没问你,你说啥啊?真是没白当97。 老头儿赶紧过来冲着边防军班长一个劲儿赔笑,指着另外七个人,“巴图、巴雅尔、毕里格、乌力吉……” 那班长见是个老人,把大盖帽摘下来,冲着邵人建点点头,“他乃,那森,色古德尔,赫顿,白(对老人尊敬的问,你多大了)?” 邵人建摸了摸下巴,“毕,纠惹啊热毕(我六十)。” “坦奥艾吉勒(您的职业)?” “毕,额木齐(我是医生)!” “哈密噶,偶其哈(你们去哪)?” 邵人建指了指地上的扑克,告诉那班长,他们在边境旅游,累了就是在这儿玩儿,歇歇脚。 哨兵班长让他们抬起脚来,发现鞋底的确像是走了很长的路。 风向东掏出一包好烟来,塞给班长,称说不知道自己越界了,下次注意,大家都是腾格里的孩子,草原母亲喂养出来的羊羔。 那班长苦笑了一阵,指了指外蒙方向,“嘿勒,阿布胡贵(边境,禁止)……” “赛因,赛因!(好……)”风向东就像草原的子民遇到了伟大的成吉思汗,卑躬屈膝,“毕,胡日敦奥其隔日特哈日那(我们马上滚蛋)。” 哨兵班长一挥手,哨兵们闪开一条路,催促八个人赶紧回到“蒙古母亲怀抱去”。 “奥斯热哈拉,塔勒日哈拉……”邵人建连道歉带道谢,带着人们朝蒙古国走去,只要过了这个山包,就踏上了蒙古的土地。 “巴雅尔太(再见)!”风向东冲着哨兵班长微微欠身,施了个标准蒙古礼节。 林咏裳、貉子和苏木尔也纷纷效仿。 偏偏王涵,经过哨兵班长的时候,多了一句嘴:“比恩得,昂哈那一热鸠,巴伊亚……” 蒙古哨兵班长忽然眼珠一转,“塔日晖(不对)!” 邵人建和风向东心里一翻过儿:这个他妈的97,没他坏不了的事儿啊。 2007年5月21日晴察布查尔纳达齐牛录 何叶尔端着一碗汤跑进客堂来,让汗尔加拉躺下。 汗尔加拉站起来,“何叶尔老爹,这可不行,人家在办婚礼,这……这不吉祥。” 何叶尔一跺脚,“怕什么?察布查尔的大萨满,他们请都请不来。” 一边的主家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们胡西哈里家的大事,您来了那是喜利妈妈的光照到了我们的头上啊。” “可是……我不是大萨满,我只是二神……” “二神无师自通,更好有神力啊。”何叶尔回头问大家,“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啊,都是一样的啊,您就安心在这静养一下,再说您这病,是为了纳达齐牛录的牛羊啊,您就是海尔堪神啊。”族人们七嘴八舌的,把汗尔加拉当成了保佑牲畜的海尔堪神降临了。 “哎!我想起来了。”瓜尔佳从人群里挤出来,“尊敬的萨满,我好像知道治你这个病的法子。” “你快闭上嘴吧,鹦鹉嘴的瓜尔佳,难怪你到了今天还讨不到老婆。”一个女青年咯咯地笑起来,“你那嘴里没有真话的。” “去!”瓜尔佳横了那女的一眼,清清嗓子,拍了拍胸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啊,说阿尔泰山上有吃人虫,经常在人身子里下蛋……”他一边说还一边把手抓起来吓唬那个女青年。 女孩儿往后退了几步,倒也不在意,“讨人厌的鹦鹉嘴瓜尔佳,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聪明的锡伯人,在地底下找到了黄金森林。” “又是那黄金森林的故事,去你的吧。”女青年彻底扎进了人海。 一个大脸的胖子捂着肚子笑,“瓜尔佳,你那个黄金森林,倒是百病全治,上个月,你说黄金森林能治好吐谷浑老爹的肝癌……” “哦?”汗尔加拉奇怪了,“那个黄金森林这么神奇……那么后来吐谷浑老爹好了吗?” 胖子笑得弯了腰,“吐谷浑老爹的坟就在西边,可以去问问他好了没有。” “我呸,那是你们根本就不信我有黄金森林,如果派人去找,吐谷浑老爹也不至于……”瓜尔佳很果断。 大家又哄笑起来。 瓜尔佳摇了摇头,“这不对,你们不相信我们锡伯人的根。” 汗尔加拉朝何叶尔老爹耳语几句,何叶尔点点头对大家挥挥手,“都出去吧,让我们的萨满休息休息。” “好。”大家打了千儿,都退出屋子了。 “你留下。”何叶尔拉住了瓜尔佳的袖子。 “我还要去弹东布尔呢。” “是萨满要你留下。” “哦。”瓜尔佳扭头走回来。 汗尔加拉让他坐下,自己挨着他坐下。 瓜尔佳赶紧起身。 “没关系,你坐。”汗尔加拉望着瓜尔佳的眼睛,“你的爷爷,给你提到过锡伯人的根这件事儿?” 瓜尔佳叹口气:“我说了也没人会听,只当我爷爷编故事。” “锡伯人的根,我是相信的。你说说那个故事吧。” 瓜尔佳迟疑了半天,指着屋里墙上的西迁图,“萨满,请您到这儿来。” “嗯,叫我汗尔加拉就行了。” 瓜尔佳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察布查尔北,阿尔泰山脚下的区域,“就在这儿,这儿叫布尔津,我爷爷说那儿有宝贝,那是咱们锡伯人的根。” “哦……布尔津……”汗尔加拉的眼睛睁大了,“你爷爷是……” “他是个老猎人,是猎石头的猎人,天南海北到处跑,是一次在乔巴山一带,克鲁伦河边上,遇见个咱们锡伯族退隐的老萨满,他说啊……”瓜尔佳望了望窗外,压低声音,“他说咱们锡伯人,当年掌握着一个地下宝藏……” 何叶尔一撇嘴,“瓜尔佳,你不用偷着摸着,你这故事整个牛录的人都知道。” 瓜尔佳咳嗽两声,接着白话:“你别笑,这宝藏啊,就是黄金森林,咱锡伯人的圣根。这个宝藏,是咱们锡伯族人发现的,里面的东西世上少有,是咱锡伯族在危难时候的救济。哦,对了,老萨满还说那些东西治病呢,尤其是生了怪病和被虫子寄生的人,吃了里面的东西,特别灵验。” “圣根……能治我身体里的东西……黄金森林……”汗尔加拉低下头,喃喃地念叨,“看来大萨满的意识……是真的……锡伯族的根,果然就在北方。” 瓜尔佳愣了,“怎么?你信啦?” “深信不疑了。” “可是他们都说我编故事……” “有些秘密,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的,真理有时候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萨满说的是啊。”瓜尔佳非常高兴,“请允许我这个熟练的司机用汽车送您去您要去的地方吧。” “只为了证明你没有说谎?” 第二十七章 飞象过河(2) “不,”瓜尔佳用手拍了拍胸脯,“为了锡伯!” 何叶尔听了也十分震惊,“萨满……瓜尔佳他,说的是真的?” 汗尔加拉点点头,“他说的,和大萨满给我的预示完全吻合,而且,有人盯上了咱们的宝贝,要我去把它们重新埋藏起来。至于那里面的东西能不能治疗我的病,这个我并不在乎。” 何叶尔叹口气:“去吧……这也许是伊撒珠妈妈的安排,瓜尔佳……我会对大家解释清楚……” “不,老爹,不要解释。” “为什么。” “刚才我忽然想通了,或许是萨满的圣光洗涤了我……既然那是咱们锡伯人的圣根,我宁愿他们永远把我的话当成谎言。” “瓜尔佳,我汗尔加拉·芃以神的名义,祝福你吉祥如意。” 2007年5月21日晴东乌珠穆沁蒙古国边境 蒙古哨兵班长一句“不对”,吓得邵人建和风向东脑袋上冒了汗。 再看王涵,还以为人家说再见呢,也赶紧回敬:“塔日晖,塔日晖!” 风向东真想过去抽他个嘴巴,但是此情此景,只好见招拆招了。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站在当地,汗从脑袋上流到了脚后跟。 哨兵班长慢慢地走到风向东面前,龇着牙,鼻子几乎和风向东的鼻子对上了,忽然抬手一指王涵,“特尔……(他)” 风向东表情僵硬,一阵干笑。 哨兵班长抓起风向东的手,另一只手在身后面掏东西。 这只手,就像钳子一样,几乎捏碎了他的骨头。 “坏了!他们掏手铐子呢……”貉子想着,用手去摸藏在后腰的汽狗。 “特尔……他日那(他说得对)!塔日晖(这不对啊)……”哨兵班长把风向东送他的高档烟“啪”地一声,拍在风向东手里,然后又一挥手,“巴雅尔太(再见)!” 好吗,这一出给八个人可吓坏了……敢情蒙古哨兵是不好意思收礼物,才会说“这不对”的。 邵人建长出一口气,带着一行人快步过了哨卡。 走了大概半天儿,临黄昏的时候也看不到一户人家可以借宿,连一个蒙古包的影子都看不见。 也难怪,这片草场已经风化很多年了,谁也不会傻到在这儿放牧生活。 他们的体力有些枯竭了。 一路上,貉子咬着牙盯着王涵。 “哎,额都尔,赛,汗白那(天儿不错)。”风向东捅了貉子夹肢窝一下。 “你呀妈跟我说人话!”李鹤卿正在气头上呢。 风向东咯咯一笑,“你老是盯着97干吗?” “我他妈宰了他的心都有。” 貉子这句话,倒是引来郝小梵的话儿:“你敢动动他……我就掰折了你丫的脑袋。” 林咏裳听了心里一惊,郝小梵从没有说过这种语气的话。她平时虽然这类话也不少,但是如此认真,而且发狠地说出来,却还是头一次听。 林咏裳生怕在这个时候闹出事儿来,“哎呀,你们这是都怎么了嘛,团队精神你们知道吗?” “滚你妈的团队精神!”李鹤卿出了粗口。 王涵立马儿精神了,“哎,貉子,你他妈再骂咏裳一句!” “我骂了怎么的?”貉子眼看着就要跟王涵戗起来了。 “97!冷静!貉子!你也给我消停点儿。怎么了这都是?”邵人建毕竟是长者,发话有一定的效果。 苏木尔望了望已经沙漠化的草原,掏出地质罗盘来,“好啦,有那精神头说真格的。邵教授,咱们现在两眼一抹黑,现在你该说说,咱们下来究竟要干吗,奔哪去?” 邵人建看着罗盘,指了指正北,“那个方向就是塔木察格布拉格,有铁路直通克鲁伦河畔的乔巴山。” “哎呀,咱去那儿干吗?您倒是给个准话儿啊。”苏沫颜跳着脚问。 邵人建嘿嘿一乐,“咱去找个我的老朋友,然后想法儿打开绿眼的六兽铜匣。一切,就明了了。” “打开绿眼六兽铜匣谈何容易……何况这人生地不熟的……”貉子打了个哈欠,“总不能见着个人就问……嘿嘿,姑娘,请问您跟人上过床吗?这不……这不找挨打吗?” 风向东拍了拍他脑袋,“这你就甭担心啦,到了克鲁伦河,一切就全搞定啦。” “其实,相对于中原,在蒙古找一个符合打开绿眼盒子的女子更容易。”苏木尔摘下帽子来,一边扇着肚子,一边眯着眼望着远处一个孤零零的蒙古包,“现在即便在中原找到一个刚刚破处的女孩儿,鬼才知道她是不是做过很多次修复手术。” “缺德吧你。”苏沫颜给了他后背一巴掌,“我说,这有女同志啊,嘴上注意点。” “不过,尽管那样,蒙古人相对中原而言,更看重自己的贞洁,这毋庸置疑。”林咏裳摆弄着手里的水囊,却发现已经见底儿了。 “给你。”风向东把自己的皮囊扔给咏裳。 “别,你留着喝吧。”林咏裳红着脸看了一眼王涵。 风向东笑着打开皮囊的塞子,“你喝吧。” “哎,向东,你说……这算不算间接亲嘴儿?”貉子那嘴可是没把门儿的,弄得林咏裳更不敢接了。 “其实,都传闻蒙古人开放,男人可以不在乎自己老婆的贞操问题。”风向东赶紧岔开了话题,“其实,这是个错误的理解。” 郝小梵现在对这类问题特别敏感,“我不管蒙古女人怎么样……反正,我是完了。” “小梵……你看你想的……” “咏裳,我和你们不一样……”郝小梵咬着嘴唇,“好像,我越到北边纯净自然的环境里,越感觉自己特别脏。” “向东的意思,是说现在的小青年儿们啊,更容易受错误价值观的影响。”苏木尔也劝郝小梵,“你看现在,什么笑贫不笑娼,为了嫁个有钱人不惜一切手段,而女人只要找到了有钱男人花天酒地大把花钱大家都觉得正常。可是蒙古族的年轻姑娘还是很淳朴勤劳又能干,也很少为了虚荣而刻意嫁给有钱人,更少见堕落风尘的,所以一般操守很好。” “我擦!”貉子看郝小梵的脸更红了,上来捂住苏木尔的嘴,“你这叫劝人啊?” “去你娘的,”苏木尔扒拉开他的手,“我还有后话呢……” 他转过脸来,望着郝小梵,“你也别多心,你虽然是被汉化的锡伯人,但也是伊撒珠妈妈的子孙,想开点儿,退一万步说,不就是担心嫁不出去吗?没关系,苏木尔是你最后的防线。” 这句话一出口,七个人的目光就像激光一样射向他的脸,郝小梵是最强烈的那一道。 王涵这时候也不拿表哥的架子了,低着头,寻思这苏木尔说话够唬的。 郝小梵的眼神柔和下来,捂着鼻子奔北一路狂奔。 “我晕!苏木尔,你刺激她啦!”风向东跟着追出去。 貉子念在郝小梵在那次去医院对他的“救命之恩”,也跟着追出去。 外蒙的总体沙漠化和内蒙的阿拉善盟差不多,说起草原质量,光锡林郭勒草原就可以玩爆整个外蒙。 郝小梵没跑出多远,一股强劲的东北风就扯来一块乌云,遮住了本就不大光亮的太阳。 苏木尔看了看远处的烟尘,“他奶奶的,是沙尘暴要来了!” 邵人建一拍大腿,“赶紧的,追他们回来!” 苏木尔和王涵没了命似的蹿出去,边跑边喊:“赶紧回来集结!沙尘暴要来啦!” 郝小梵的脑子里一团糨糊,自顾了跑,丝毫不顾忌什么。 但是追过去的风向东和貉子,可是感觉到了这风中的牙碜。 “小梵!赶紧站住,再跑也找不回贞操,弄不好连命都没啦!”王涵有时候说话真是没屁股眼儿。 眼看着东北方的天变黄了……一股劲风吹得人跟头趔趄的。 郝小梵被这股风吹得稍微清醒了点,但是脚下却觉得扑哧一声,似乎踩了什么东西。 低头看……黄沙中正半掩着一具腐烂了一半儿的尸体,她的脚正踩在尸体的肚子里。 2007年5月21日晴沈阳南源宾馆 “咱们在扎门乌德的人,现在派过去了?”矶村望着窗前背着手儿的杜岩。 “哼哼,为什么要派?派去干吗?”杜岩回头冲着矶村奸笑着。 “在托比那,不是说……要帮助他们过国境吗?” “哈哈哈……你以为我傻啊?”杜岩叉着腰,弯下脖子瞪着矶村,“怎么帮?跟边防军叫板?这不找死吗?” “啊?敢情你压根儿就没想着派人帮助他们?” “托比,是个知道知足的人,他只想要黄金森林里的琥珀治疗他的病,并没想带着咱们哥们儿发财啊。” 矶村捏着下巴,站在他身边,“不会的,琥珀世界上有的是,波罗的海、多米尼加共和国,还有中国的抚顺……这太多了,干吗要用黄金森林里的呢?” 杜岩哼了一声,“这就是黄金森林里那些琥珀的特有性。在二叠纪那些琥珀的成因就已经很特殊了。” “怎么?你……你见过那里面的东西。”矶村睁大双眼。 杜岩摇摇头,“我也没见过,但是这个事儿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矶村,你认为打听到耳朵里的事儿太多,有好处吗?” “对不起……”矶村耷拉下了脑袋。 杜岩扭身靠在沙发上,跷起了二郎腿,“克鲁伦河边,有一位隐居的锡伯族老萨满……他是唯一了解黄金森林的人。” “哦……那老萨满现在……” “已经被我们的人做掉了,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杜岩的嘴角微微翘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杜!”门外闯进了肖恩,“托比说要起程了。” 杜岩笑笑,“哼哼,你回来了?” “哦……刚到。” 杜岩站起身来,“托比亚松的身子骨……还是把他留在沈阳吧。” 肖恩把嘴贴近杜岩的耳朵,“刚才回来的时候,托比又吐血了,可能……可能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活动地频繁了。” “哼……你说这些,跟我有关系吗?”杜岩冷冷地瞪了肖恩,又转过脸去望着矶村,“你现在应该摆明立场了,不是吗?” 矶村沉默了半天,没有说话。 杜岩拍了拍矶村的肩膀,“现在托比手里已经没了从干尸身上揭下来的图,看看那些干尸,除了那些寄生虫,再也给不了他什么。” “杜岩……你错了。”托比亚松由刘莹莹搀扶着,站在门口儿。 “啊呀,托比,赶快进来,那个什么,坐。”杜岩“关切”地过去扶着托比亚松,“你看看,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啊。” 托比亚松让矶村和肖恩先出去,然后关上屋门,“哼,谢谢关心吧,我记得……咱们当年在缅甸边境上倒腾硅化木的时候,你说过一句话。” “哟,那我可忘了,说的话太多了。” 托比亚松用手绢捂着嘴,咳嗽了大概半小时,在洁白的手帕上留下一丝夹杂着绿色脓水的殷红。 “有些话,的确容易忘,但是有些话……不能忘。” “可是我真想不起来啦……”杜岩嬉皮笑脸。 “在中缅边境上,小雅死了……你抱着小雅的尸体说过,有时候人不能太贪。” 杜岩闻听,脸上的笑容顿失,叹了口气:“小雅……我……我的确对不起她。” “杜岩,我不想在黄金森林里拿太多的东西,是因为……我忽然想起了小雅,那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多挖一块儿,洞穴也不至于崩塌。” “托比!”杜岩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当年落下来砸在小雅头上的石头,至今还在敲打我的心!”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块石头上多砸上一锤子?”杜岩揪着托比亚松的前胸,“从咱们在缅甸当雇佣兵那会儿,一直到现在……你处处都想压着我,现在好啦……哈……哈哈哈哈……” 托比亚松皱着眉咳嗽,“我并没有压着你,是你自己压着自己,杜岩,别太贪了。我觉得,现在我只要能治好病,活着,就知足了。” “托比!”杜岩摇着脑袋,“不,这不像你啊。难道那些寄生虫钻到你脑袋里去了?” “杜岩!”托比亚松把那块沾了血的手帕扔到墙根儿,“听我的,咱们拿够就行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 “萨满的力量,好像在充斥着整个黄金森林的空间。” “那风向东他们……” “没有咱们的帮助……必死!”托比亚松又一连串咳嗽起来。 杜岩沉默了半晌,猛地一拍桌子,“他们死不死管我屁事。” “但是我们必须要去,因为,只有他们手上的东西,能打开黄金森林……他们,不能死。” “我知道了,可是你……可以死了。”杜岩手上多了一支装有消音器的小手枪。 2007年5月21日晴加尔加蓝图南 “快……我呸!”风向东吐掉嘴里的沙子,一把拉住郝小梵。 “啊——”郝小梵被那地上半掩埋在沙子里的尸体吓得几乎崩溃。 她把脚缩回来的一瞬间,鞋子上还钩着半截儿肠子。 邵人建在那边喊叫:“快!大伙儿过来扎堆儿!” 貉子拉着苏沫颜,搭着肩膀抢先跪在地上。 “哎!这干吗?”苏沫颜不明白貉子这是要玩什么游戏。 “这儿的沙尘暴能把汽车的漆皮全部刮掉,你想变成没皮没脸啊?” 王涵绝对不错过这个大好机会,急忙过去拉林咏裳,哪知林咏裳已经自己拉着邵人建和貉子他们扎成一堆,脸对脸,搭着肩跪在沙地上。 风越来越大,流云飞卷,天由黄变灰,沙粒开始肆无忌惮地在风中畅游,打得人脸生疼。 风向东拽着郝小梵跑回来,搭着她的肩头挨着林咏裳脸朝里跪下了。 王涵这个气啊,还没跑到人堆儿那,就被风向东加了塞儿。 他只好挨着自己的表妹,和一身牛油味儿的苏木尔跪下了。 “大伙儿抱紧点!”风向东喊着。 “你他妈倒是美滋滋,左边林咏裳,右边我表妹……抱得越紧你丫越乐。”哪知道在心里强烈羡慕嫉妒恨的前提下,王涵这心里想的顺口就咕噜出来了。 “97!你念什么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嘟囔这个!”貉子用头狠狠地拱了王涵的脑袋。 “别闹啦!”风向东这个气啊,“97,你觉得不合适咱起来换个位置?” “换就换!”王涵真想换,但是他刚抬起一点头,就灌了一嘴沙子。 “扑哧。”苏沫颜笑了,“你看看,遭报应了吧?” 风丝毫没有减弱,沙子已经把几个人的领子里灌了大量沙子,人们后脖颈子生疼,不是由于埋头时间长,而在于利刃似的沙子。 “向东,我耳朵进沙子啦!你让歪头倒下哈。”林咏裳有点受不了了。 “别动!”风向东咬着牙,“坚持一会儿。” 这个“一会儿”坚持的,风沙一直刮到半夜。 背风的还差点,顺风口儿的王涵和苏木尔,脖子后面已经被沙子刮得掀了皮,流了血,又被干燥的风吹得结痂,然后再刮掉,再结痂…… 大家下半身全被沙土埋没,但是依旧抱在一起,没有一个动弹的。 “我受不了啦!”王涵浑身都酸了,“去他妈的!老子要活动!” “97!我看你敢!”貉子真想掏出汽狗来崩了他。 第二十八章 北野凶宅(1) 2007年5月22日晴察布查尔纳达齐牛录 瓜尔佳的面包车是1997年的旧车,开动起来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 汗尔加拉早上为新婚的胡西哈家的新郎新娘摸了顶,祝福他们一声吉祥如意之后,悄悄来到了瓜尔佳的车前。 “我觉得您应该参加晚上的打巴巴。”瓜尔佳坐在驾驶座上,对看不上晚上的热闹表示惋惜。 “瓜尔佳,我可以自己走的。” “哎呀,我只是说说……呵呵,请您上车吧,我们去布尔津。” 汗尔加拉笑笑,拉开了后车门。 “汗尔加拉萨满,您等一等!”何叶尔老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跑到这边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和一把刷了金漆的鲜卑郭洛宝弓。 “何叶尔老爹,您……”汗尔加拉赶紧万福。 何叶尔把包袱和弓箭塞给她,“您要走,我不阻拦,这件红袍是我老伴儿连夜做的,你带上穿。” “哎呀,这怎么行?” “拿着吧……萨满您要去寻找锡伯族的根,就像阿图郎噶尔赛和图伯特一样,是锡伯人的英雄,伊散珠妈妈保佑您。” 汗尔加拉接过包裹,嘴唇颤抖,“汗尔加拉·芃,以天神之名,祝福纳达齐牛录的所有乡亲吉祥如意。” 何叶尔老爹递给瓜尔佳一张地图,嘱咐他按照标注的路线走,说那条路安全。 与何叶尔老爹拥抱离别后,瓜尔佳带着汗尔加拉一路顺着伊宁方向的公路,直奔布尔津方向。 “萨满,你觉得身体怎么样?”瓜尔佳一路上都很关心汗尔加拉。 “不碍事的,谢谢你。” “能为咱们锡伯人的女萨满当司机,是我一辈子的荣幸。” 走了一程,闯进了一片草原,瓜尔佳说,走这条路会近一些,但是可能路况不大好。 “哎,你看,那个大湖……”汗尔加拉很有兴致欣赏风景。 瓜尔佳笑笑,“那是赛里木湖。” “哦……真美啊。这么说,咱们到了博尔塔拉州博乐地区啦?” “是啊。” 赛里木湖,镶嵌在辽阔的草原上,幕帐点点,炊烟袅袅,牛羊成群,牧马奔驰。湖中群山环绕,天水相映,别有一番风情。 汗尔加拉笑着推开了车窗,“我听说,古时候,这里叫‘净海’,能洗去前世的污垢。” “听说以前啊,有一对叫契妲和雪得克的蒙古族青年男女在此放牧并相爱。一次契妲姑娘于放牧途中遭草原魔王施暴加害,姑娘宁死不从,就找机会逃跑,魔王紧追不舍,契妲姑娘掏出玉镯去打魔王,玉镯落地,大地迸裂,忽然出现一个深潭,契妲跳到里面。雪得克知道以后啊,就赶来砍死了魔王,高呼契妲之名,也一头扎进深潭。这时候波涌浪翻,大草原顷刻变成一片瀚海,一对含恨而死的恋人,在波涛中化作了形影不离的湖心小岛。” “这有点像汉人的故事,梁山伯和祝英台呢。” “忠贞的爱情,自古以来都是令人憧憬和敬仰的,只是……我的爱情却又在哪儿啊。” 汗尔加拉捂着嘴笑,“瓜尔佳,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找到你的心上人。” “我啊,现在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昨天还冒犯了萨满……呵呵。” 两人一路说笑,转眼间走出不知多少公里。 忽然前面的路上,横着蹿出一辆越野车,拦住了瓜尔佳面包车的去路。 “喂!你们怎么开车的?”瓜尔佳探出头去,瞪着那辆没有牌照的蓝色切诺基。 车门一开,走下两个身材高大的蒙古人来。 瓜尔佳和汗尔加拉上下打量这两人,都是黑色的脸膛,一脸横肉,而且都戴着墨镜,身上的蒙古袍也歪七扭八地穿着。 “坏了……这不像好人……”汗尔加拉抓起了身边的鲜卑郭洛兽头弓。 2007年5月22日晴扎尔噶朗特南 风停了,草原上万物都披了一层纱。 一个小沙土包,在荒原上晃动两下,淅淅沥沥地淌下细细的沙。 土包忽然炸开,八个灰头土脸的人使劲儿吐着嘴里的沙子。 “这老厚的一层土啊。呸!”苏木尔使劲喘着气,用手拍打着蒙古袍上厚厚的沙尘。 王涵,最终没有动,原因是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现在腿也已经麻了。 风向东把头发抓了几把,从包里翻出一卷绷带和药水递给王涵,“97,赶紧上药,脖子后面伤了,领子会扫得很难受,包上点儿绷带吧。” 王涵一声不吭地接过绷带和药水,自己跑到一边儿去了。 林咏裳爱干净,哪受得了这个。其实昨夜最想起来的是她,但是她清楚,起来只会吃更多沙土,搞不好还会被如刀的沙暴毁了容。 郝小梵呆呆地站在那儿,眼睛望着北方。 昨天那具被踩出肠子的尸体,她依然心有余悸。 风向东跟邵人建耳语了几句,拉上貉子和苏木尔,默默地朝北方走去。 “还能找到那坐标吗?” “没问题。”苏木尔掏出罗盘来,边看边指,“继续向前。” “你们去干吗?”苏沫颜跳着脚问。 “不怕你就跟着。”貉子朝后面挥挥手。 “跟着就跟着。”苏沫颜撅着嘴,连跑带颠儿地跟上来。 “差不多了,在这底下……”苏木尔指着地上厚积的沙土,“谁挖?” “什么什么?我挖!”苏沫颜把粉红色的蒙古袍撩起来,蹲在地上,笑嘻嘻地用手去刨沙子。 “哎!”苏木尔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可想好了。” “什么了啦……”苏沫颜撇着嘴,“你们能挖,我不能挖?” “擦!你他妈知道下面是什么啊?”貉子捂着嘴乐。 “管他什么……挖出来就是了……”苏沫颜话还没说完,手指就碰到了一个软巴拉塌的东西,她一皱眉,小心地扫开表面的浮土…… “啊——”苏沫颜差点没晕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地倒退出好远,动作那叫一个敏捷。 风向东斜着眼扫了苏沫颜一眼,“这哪像个警察,呵呵,富二代买的吧?” 沙子底下,是一张扭曲、糜烂、长着白胡子的古铜色狰狞的脸…… 苏木尔自顾掏出折叠工兵铲来,把四周的沙子挖开,露出了那具死尸的全貌。 这尸体看起来岁数不小了。 貉子弯下身撩开花白的胡子,露出遮住了的嘴,“看牙齿,这人应该在六十岁左右。不是自然死亡,否则表情不会这么痛苦。” 苏木尔望着这死人破烂的服装,“这衣服很少见……” “邵教授……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服装?”风向东挥手招呼邵人建。 林咏裳搀着邵人建走过来,待她看到这糜烂处沾满沙粒的死尸,立即回头捂着嘴一个劲儿地呕吐。 郝小梵死活也不愿意再过去了,在原地帮着王涵包扎伤口。 “小梵,是不是……表哥我挺的……” “你别这么说……” “那个苏木尔……你看这怎么样?” 郝小梵手上忽然一哆嗦,王涵咧了嘴,“哎哟,你勒死我啦……” “你干吗不跟过去?” “我为什么要跟过去?” “小梵……你……” “你说我最近特不正常是吧?” “不是……你应该往前看。” “我看的简直都超前了。”郝小梵包扎完毕,慢慢地朝风向东他们走去。 “哎!等等我!”王涵也跟头趔趄地追上去。 邵人建看着挖出的死尸,先是一惊,然后闭上眼,转过脸去。 “邵教授,怎么啦?”风向东觉得邵人建眼神里有些伤感。 “不是,这……这怎么的?”貉子转到邵人建面前,“这玩意儿,有什么不对?” 邵人建长长地叹了口气:“拜托你们几个,把他埋了吧……咱们去乔巴山的线索……断了。” “啊?这不……这不配洋铁壶呢吗?这话儿怎么说的?”风向东眼睛瞪得溜圆,“您说清楚了,这死人跟咱有什么关系?” 邵人建满脸哀怨,“你们不是问他身上穿的啥服装吗?告诉你们,这是萨满服。” “萨满服?难怪这么怪呢……”苏木尔挠挠脑袋,“不对啊,我是锡伯族,见过西迁节上的锡伯萨满啊,不是这模样的。” “你看的那是纯表演性质的,那花里胡哨儿的能叫萨满啊!”邵人建回头摆摆手,“赶紧埋了。” “我虽然是锡伯族,但是从小住在沈阳,好不容易看见个正儿八经的萨满……还是个死的,奶奶的。” “您刚才说,这个死老头,和咱们去乔巴山有关系?”风向东最关心的是这问题。 邵人建点点头,“其实这人,就是我要去乔巴山找的锡伯族隐退的老萨满,瓜尔佳·博图。” “啊?”人们都是一惊。 邵人建说,早些年他研究锡伯族的时候,在察布查尔寻找过瓜尔佳·博图。族中说,老萨满已经很久没有待在村子里了。 这之后邵人建四处打听大萨满瓜尔佳的下落,终于在2005年的春天,邵人建去蒙古参加学术论坛的时候,无意中在乌兰巴托见到了瓜尔佳·博图。 老萨满博学多才,与邵人建一见如故,并且给他介绍了锡伯人许多鲜为人知的秘密,其中就包括黄金森林和六兽铜匣的关系。 乌兰巴托一别,瓜尔佳·博图告诉邵人建,自己要在乔巴山度过晚年,就这样,邵人建才领着众人,带着六兽铜匣和鬼火玲珑,造访乔巴山。 但是,眼前这具尸体,的确是老萨满瓜尔佳·博图的,现在唯一能解读六兽铜匣的人,已经不在了,而且死因如此蹊跷,更令人奇怪的是,老萨满不在乔巴山,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那现在……我们还去不去乔巴山?”林咏裳呕吐够了,回来问大家。 “既然锡伯族的西迁图在当时的中前旗折了一下,那么那儿必有文章,不冲着老萨满,咱们也应该去一趟。”邵人建撵着手指,眼睛望着北方,“或许瓜尔佳·博图的死,在那儿能找到答案……” “最好能先打开绿眼六兽铜匣。”林咏裳眉毛皱得很紧。 2007年5月22日晴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 汗尔加拉望着俩满脸横肉的蒙古人,警惕地握着何叶尔老爹给的那张鲜卑郭洛宝弓。 瓜尔佳正在猛打方向盘,打算掉头走开,一个蒙古大汉冲他们招招手,“停车!” 瓜尔佳依然打着方向盘。 “我叫你停车!没听见?”那个紫袍的蒙古人,走上两步拉开了前车门,一把将瓜尔佳拎出了驾驶室。 “你们别伤他!有事儿冲我!”汗尔加拉把手里的弓拉开了。 绿袍蒙古人摘下墨镜,笑出嘴里的黄牙,“你们这是要到哪去啊?” “为什么要告诉你?”汗尔加拉抬起了弓箭,狼牙箭镞直指大黄牙。 紫袍子拎着瓜尔佳,用脚踢了踢快要散架的面包车,“就你这破车,还想去布尔津?” “啊?”汗尔加拉闻听,大大地纳了闷儿,“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去布尔津?” 大黄牙嘿嘿一笑,“放下你的鲜卑郭洛弓吧,锡伯族萨满汗尔加拉。” “你……你还认得我……” 紫袍子也把瓜尔佳放在地上,“车钥匙给我。” “干吗?”瓜尔佳依旧很警惕。 大黄牙指了指身后的切诺基,“你们,上那个,我们,要你们的面包车。”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黄牙上前,右手放在胸前给汗尔加拉行了个蒙古礼:“刚才我们没吓到你们吧?我是何叶尔老表舅的外甥,巴雅格勒,是来给你们换车的。” “怎么?何叶尔老爹他……” 巴雅格勒把切诺基的钥匙扔给瓜尔佳,“表舅舅早上打电话,让我们在这等着,果然,你们来啦!” 瓜尔佳和汗尔加拉终于明白何叶尔老爹为什么画出路线让他们走这条路,原来…… “你怎么认出我们的?”瓜尔佳递上烟卷去。 巴雅格勒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抓过烟,“呵呵,表舅只说一辆最破的面包车,我看你这车老远冒着黑烟就来啦,还不够破啊。” 紫袍子也摘下墨镜,眯着一对细眼在那笑。 “另外,萨满手里的鲜卑郭洛弓,是我表舅家的传家宝啊,我又怎么认不出?” 汗尔加拉对何叶尔老爹说不出地感激。 他和瓜尔佳朝着远去的面包车挥手,而后上了切诺基,继续北行。 2007年5月23日晴克鲁伦河畔 从扎尔噶朗特到这里,本应该三小时的闷罐子小火车,却在路上晃悠了五个钟点儿。 古老的牧村和破旧的俄罗斯式的住房,使风向东为之震惊,“我的个亲!这房子要是遇到昨晚的风,一准儿给吹飞了啊……” 被八嘎诺尔的干旱揩了油的克鲁伦河,好像做了瘦身瑜伽,不再像早些年那样波澜壮阔了,那水还在流,只是少了一种光润。 克鲁伦在蒙古语中译为“光润”之意,取其转意“发扬光大”而命此河名。但是没有光润的河水,却难以承载一种永恒的精神。 克鲁伦河流域曾经是中国古代游牧民族优良的牧场,十几个游牧民族在这一流域放牧。古时叱咤蒙古的塔塔尔部在这里竖起大旗,蒙古乞颜部也在这里放牧,首领也速该就在克鲁伦河畔被塔塔尔人毒死,他的儿子铁木真在这里顽强地成长,开始了成为“一代天骄”的漫漫长路…… “公交车站牌儿……”当看到这里的主流交通工具,是一种七座的小面包时,苏沫颜捂上了自己的嘴。 几个晒得漆黑、光着膀子的乞丐跑过来,齐齐地伸出手向这群陌生人乞求施舍。 林咏裳捋了捋头发,从包里找了几块零钱,递给乞丐们。 “他们花咱们的钱吗?”王涵轻声问。 “他们除了一百元的红票不认可,其他颜色的人民币还是认得。”邵人建也赏了乞丐一些零钱。 “邵教授,您受累给问问,这鬼地方的公共厕所在哪儿?”坐了一路闷罐子小火车,貉子有点脬大。 邵人建冲着他们问了几句。乞丐们举起手指着西边,“特恩德,白那,昭日楞(那里有厕所)。” 貉子顺着乞丐们的手一路小跑儿。 “等等我,我也去!”风向东也有点憋不住了。 “干吗给他们钱?”王涵抱着肩膀,瞪着蒙古乞丐。 “偶尔怜悯一下嘛。”林咏裳把兜里的小糖块也发给了他们。 郝小梵一直直愣愣地跟在苏木尔身边,他蹲下她也蹲下。 苏木尔觉得这有点别扭,但是又不知如何别扭,“我说……咱……咱不带这样儿的啊。” 郝小梵却把自己的皮囊递给他,“你……喝点吗?” “哎呀!我不喝!”苏木尔推开她的手,脸转向了另一边儿。 “老苏!你这不驳我妹面子吗?”王涵看不过眼了。 “97!难道我不渴,也要顾及面子撑死吗?”苏木尔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你喝点吧……”郝小梵又递上水囊去。 苏木尔无语了,只好接过水囊喝了一口。 “邵教授,你说……这大街上能找到破除一次的女人吗?”苏沫颜悄悄地问邵人建。 “呵呵……” “我想买点东西去。”王涵看了看对面的集市中耸立的两个高大的六面体塔楼:“等着也是等着,这俩东西不定一泡屎拉多久呢。” “嗯,想去呢!”苏沫颜也撅着嘴扭起了肩膀。 “也好,大伙儿别走远了,”邵人建用手指指地面:“20分钟以后啊,咱在这集合。” 风,又来了…… 风向东和貉子,顺着街道往西边走,见一片沙地上,矗立着十几个试衣间似的玩意儿。 “哎,我说,这儿的厕所怎么这模样?”貉子上前推了推其中的一个门,才发现那门上摁着锁。 “这是人家儿私用的吧。”风向东去看另一个,也上着锁。 第二十九章 北野凶宅(2) “全上这锁……这不配时吗?憋死老子啦!”貉子捂着裤裆一个劲儿地跺地。 “别急别急,呵呵,”风向东从口袋里掏出个钥匙圈儿,拉直了,“你再忍一会儿啊。” “干吗?我又不是大便干燥,你丫想用这个给我抠啊?” “去你的,我还嫌臭呢……” 风向东把拉直的钥匙圈头上弯了一个钩儿,慢慢地捅进锁眼儿,拧了几下,那锁“嘎嘣!”弹开了。 “我擦!你还会这个啊!”貉子大为惊奇的同时,一头撞进仅能容纳一人的茅厕里。 风向东把钢圈收起来,夹着腿打晃,“你赶紧着,咱也矜持不了多一会儿。” 两人刚痛快完了,貉子大喜,为了庆祝两人“卸载”,让风向东等着,自己跑去买了一盒烟回来。 “你怎么这么半天?” “擦!我又不会说蒙古话,比画了这老半天,卖烟的才明白我的意图。” 两人刚要离开,不远处跑过一个脏兮兮的蒙古汉子,盯着他俩满脸的惊恐。 “塔——很白?(你是谁)”那汉子把手在脏兮兮的蓝色休闲装上擦擦。 貉子小声对着风向东嘀咕:“坏了,这一准儿是人家的厕所。” 风向东不动声声,冲那人笑了笑,“阿日暮赛怒(请安,问好)。” “塞纳,塔哈米嘎赫,浑白(回礼,你是哪的人)?” 风向东不答,指了指身后的厕所,“摊乃(你家的)?” 蒙古汉子摇了摇头。 貉子能听懂几句蒙古话,一听这个急了,“我擦,又不是你们家的,咋呼什么?” 风向东和那蒙古汉子叽里咕噜交流了几句,忽然大惊失色。 他冲着那汉子点点头表示抱歉,拉着貉子走到了一边儿,“你知道这厕所是谁家的?” “又没写着名字,我怎么知道……” 风向东望了望四周,压低声音:“是锡伯族老萨满,瓜尔佳家的。” “我擦!就是邵教授要找的那人……” “没错。” “那老头不是在沙漠里死了吗?” “所以这厕所是他家的遗产。” “我擦,这也他妈算遗产?连个冲水系统都没有,整个儿一风干啊……” 风向东拍了拍他肩膀,“老萨满不在了,他家的厕所你要是随便上,恐怕算是不敬。” “扯淡!” “别管扯不扯淡,先回去告诉邵教授,老萨满家一准儿就在这附近。” 回到街上,邵人建正蹲在路边上看买来的地图。 “邵教授,他们呢?” “向东,你们动作很快啊。”邵人建从地上站起来,折叠起了手里的地图。 “我们有了新发现。”风向东指了指西边:“老萨满瓜尔佳·博图的家。” “确切地说,是瓜尔佳·博图家的厕所。”貉子补充了一句。 2007年5月23日晴通辽 杜岩不耐烦地望了一眼身后车座上咳嗽的托比亚松,“我真后悔昨天为什么没一枪帮你结束痛苦。” 刘莹莹坐在托比亚松身边,用手绢给他抹去头上的汗。 “莹莹,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杜岩一把抢过她手上的手帕,扔出窗外。 “杜岩,昨天晚上你占了我的身子,但是……”刘莹莹狠狠地瞪着杜岩。 “嗯?”杜岩皱了眉头:“你的身子换他的命,不值吗?” 刘莹莹不再吭声,低下头抽泣。 “杜岩……咳咳……你现在真的变得很可怕。”托比亚松没有像别人预料中的那样发火儿,只是软踏踏地靠在坐椅背上,慢慢地喘气,“有时候,越认为自己聪明的人,越糊涂。” “你什么意思?” “我收藏干尸的时候,上帝告诉我一件事,人心里什么样,死的时候就会变成那样子。” “所以你会死得很惨?”杜岩狰狞地笑着。 “所以我改变了我的心。” “哈哈哈哈!”杜岩一阵狂笑:“去你的上帝吧。你,只有在临死才会想起你的信仰。” “杜,托比,我们怎么过边境?” 杜岩狠狠地砸了一下车门,“笨蛋!为什么要过边境?” “哦……” “咱们的人会告诉咱们最终的目的地,黄金森林并非在就外蒙。” “那现在……” “奔西边开就是,咱们的人有消息传回来,风向东他们,也会往西。” 2007年5月23日晴克鲁伦河畔 “哎,苏木尔呢?” 太阳就要下山了,貉子点查人数,发现少了他的伙计。 林咏裳站在风向东身边,“王涵,你刚才不是跟苏木尔在一块儿吗?” 王涵挠挠脑袋,“他刚才和我在集市看卖皮囊的,后来一转眼儿就没了人。” “97,你去找找他。”风向东觉得心里一阵忐忑。 王涵心里这个气啊:好你个风向东,支走了我,好独处林咏裳是吧? “我……我脚底板疼。”王涵撇着嘴,看了一眼苏沫颜。 “我……我现在还分不出东南西北呢,刚才还是小梵找到我,给我领出来的呢。”苏沫颜一脸的晕乎像儿。 林咏裳一跺脚,“我去找。” “我跟你去!”王涵赶紧跟上去。 “哎,你丫不脚疼吗?”貉子撇着嘴,皮笑肉不笑。 “爷现在脚不疼了。” “你们回来以后,就去西边拐角那找我们。”风向东指给他俩方向。 邵人建看着他俩奔集市走过去,回头苦笑一阵,“得啦,咱还是先去看看老萨满的故居,兴许有啥线索。” 五个人急匆匆赶奔刚才的厕所区,邵人建站在瓜尔佳·博图的厕所前,望了望四周的俄式建筑木屋,“嗯……十几个厕所,一家一个,应该差不多。咱们可以随便打听一下。” 他们走到一处住宅的木围墙外,风向东上前叩门。 不久,一位中年妇女走出来,问清来由,指着西边河边的一个院落,告诉他们,那原来住着一个老人,但是不是什么萨满,她不清楚。 风向东谢过那妇女,领着几个人直奔西边临河的院落。 这处俄式建筑斗篷式红铁皮屋顶、木地板、房屋高大、墙壁厚实。其结构为砖木结构,房屋修建高大,空间宽敞,有利于空气流通;门窗多且大,有利于采光,使室内光线充足。在建筑细节上,屋檐和窗户上下用雕砖装饰出几何形,连天窗、漏水的铁皮管、廊檐、柱子、栏杆都要有镂、刻、扎镟成的图案,每一处都精细得很,一点也不马虎。 “啊?”貉子隔着低矮的木墙,指着屋子前面地上,满脸惊恐。 其他人全愣住了…… “苏木尔!”貉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跃过木墙直奔院子里。 “啊?”风向东心里一咯噔,紧跟着翻进院子里。 苏木尔,眯着眼,张大嘴巴坐在这栋房子的门前,双腿平伸背靠着红油门。 他的脖子上,绕着一根铁丝网上的丝,那铁刺扎进了喉咙的皮肉里。胸前,还插着一根铅笔粗细的铁管子,直捅进心脏,将心脏里的血放得一干二净。 “他妈个巴子!”貉子紧紧攥着拳头,眼泪可就淌出来了,他发疯似的喊叫,“这他妈谁干的?谁干的——老子扒了他的皮!” 邵人建上去,用手抹下了苏木尔微张的眼皮,“这手段……太黑了。” “苏木尔……我了解,一般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貉子用拳头捶着地:“我一定要找出这凶手。” “凶手杀人的动机是什么?”风向东蹲下身,用手在地上划着。 “废话,你这都是废话!”貉子一把抓住风向东,“动机……我才不管,老子现在要把他救活了!” “关键是你救不活。”郝小梵蹲下身,眼睛里充满了哀怨。 没人要你,还有我呢……这句是苏木尔对郝小梵说的,尽管是一句戏言,但是却烙在了郝小梵的心里。 忽然,郝小梵发现楼梯一边儿有个拇指粗的物件,这不由得使她心里一惊。 她拾起那东西,装进自己口袋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是眼泪已经滴在了自己手上。 苏沫颜皱着眉,悄悄地问邵人建:“是不是先报警?” “咱们报警,就意味着全得进局子。”邵人建摇摇头:“别忘了,咱们现在是非法越境。” “那他妈怎么办?”貉子哇啦哇啦地喊,眼都红了。 风向东也叹口气:“是啊,现在只能偷偷地葬了苏木尔,咱们继续找……” “找你妈个×啊?”貉子揪着风向东就是一拳,“死人啦你知道吗?啊?现在苏木尔死啦!一条人命啊!还找什么劳什子的黄金森林?” 风向东倒退几步,吐出嘴里的血,“貉子,你给我冷静!” 郝小梵默默地蹲在死去的苏木尔面前,用手帕擦去他脖子和手上的血,“我会很快去陪你的。” “你别跟着起腻啦!”苏沫颜听这话吓了一跳,赶紧搂住郝小梵,“我说,咱不带吓唬人的啊。” 邵人建站起身来,看看这间阴森森的大屋,又朝外面望望,“说不准,这是老萨满的灵魂,在跟咱们较劲呢。” 郝小梵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她想到了在沙化草原上,一脚踩进瓜尔佳·博图尸体的肚子里的情景。 “你说……是老萨满?”风向东也傻了。 “老萨满由于小梵踩了他肚子,风向东和貉子又用了他家厕所……哎呀……”苏沫颜不寒而栗。 邵人建对着大屋合十叨念:“老朋友啊……孩子们不懂事,你犯不上这么为难他们吧……” “是啊,是啊,我们不是故意的啦!”苏沫颜紧靠着邵人建,也合十叨念。 “貉子!小梵。”邵人建喊他俩过来:“你们现在想法子悄悄安葬了苏木尔。我要进老萨满的屋子去看看。” “邵教授!你……”貉子冷静一些了,胸口一起一伏,“你要是这么说,这屋子进不得。” 风向东拍拍貉子,“我跟着邵教授进去,你和小梵安葬苏木尔去吧。对了,等王涵和咏裳回来,你们一起。” “刚才……不好意思了,哥们儿。”貉子很抱歉,把手搭在风向东肩上。 “哈哈,我正好牙根痒痒,你这一下我舒坦了……凶手,咱早晚得找到。苏木尔是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风向东钻过身,手托着下巴,“老萨满的诅咒……呵呵,我觉得纯属扯淡。”他蹲在苏木尔尸体前,眼珠滴溜溜地转…… 幸好这间房子离得其他住家远,一时没有人发觉,几个人挪开苏木尔的尸体,打算一会儿趁着夜幕,悄悄地去克鲁伦河边安葬。 邵人建借着落日的余晖,贴着屋子门的玻璃朝屋里看。 “黑曲廖光的……好像有个壁炉……地毯伍的……”风向东也趴在窗户上往里瞧。 “咔啦!”一声轻响从屋子里传来。 邵人建一哆嗦!拉着风向东倒退两步。 “屋里有人……”风向东弯腰从苏木尔的腰间摸出汽狗来。 貉子脑子里转了许多圈子,然后咬着牙拎出汽狗,踹开门走进屋子去。 苏沫颜缩在邵人建身后,朝屋里张望。 “你这警察还怕这个……”郝小梵面无表情,眼角挂着风干的眼泪,扒拉开苏沫颜和风向东,大步迈进屋子去。 “小梵!你太鲁莽啦!”风向东上去揪住她的胳膊。 郝小梵甩开风向东,依旧面无表情地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2007年5月22日晴精河湖边公路 艾比湖北边的路,有些颠簸。 夕阳把金色洒在湖面上,被风吹散成闪闪的沙。 “萨满,你看这天色晚了,咱们找个住的地儿吧。”瓜尔佳有点疲劳驾驶了。 汗尔加拉望望窗外,皱了眉毛,“都怪我,如果当初咱们在精河县城里找地方住下就好了,前边不知道多久才能看见人家。” “呵呵。”瓜尔佳爽朗地笑了,“怎么能怪您呢,是我刚才走错路耽搁了时间。” 忽然,汗尔加拉满头虚汗,嘴唇发紫,用手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气。 “啊,您晕车了吗?”瓜尔佳赶紧把车停在路边。 汗尔加拉摇摇头,“不是的,可能……体内的虫卵在孵化了……” “啊呀,这……这可怎么好?”瓜尔佳束手无策,“咱们是不是先开回精河去,找个大夫?” 汗尔加拉摆摆手,“一阵子而已……我压得住。” “咱们还是下车透透气,休息一下吧。”瓜尔佳拉开车门,把汗尔加拉搀扶下来。 呼吸着艾比湖湿地的负离子,汗尔加拉似乎好了一些。 有人说,艾比湖是戈壁中的一滴眼泪,这滴眼泪代表着西域维吾尔、哈萨克、蒙古、锡伯等少数民族的心酸过去。 尽管太阳已经藏在了阿拉山口后面,但是汗尔加拉现在却并不认为在这里迎接黑夜有什么不妥。 “我现在有些怀疑自己了。”汗尔加拉抱着肩膀,慢慢地走向湖边。 “为什么?” “大萨满的召唤,虽然在我耳边不断地萦绕,但是我却不知道我究竟要去干什么。” “你的信心被病痛抹灭?” “不,是我觉得自己真的在做一件……令自己都会怀疑的事儿。” “我的天……您在怀疑大萨满的预示?这……这可不得了。” “怎么不可以呢?” 瓜尔佳抱着腿坐在湖边,“我爸爸说,咱们锡伯族的萨满体系,是一种神秘的不可揭示的系统,有些人认为这种力量根本不存在,但是每一个有信仰的锡伯族人都深信不疑。” “可是我……” “尊敬的萨满啊,咱们锡伯族人都深信不疑的东西,您怎能怀疑?” 汗尔加拉望着瓜尔佳,苦笑一阵,“其实我一直在怀疑,我是不是精神错乱,才会听到那些声音。” “就算是错乱,那么我爷爷留下的传说不会也错乱了吧?” 汗尔加拉睁大眼,“怎么?你爷爷……什么传说?” “就是关于那六个盒子和一块玉雕的……啊!啊——!” 瓜尔佳忽然惊恐万分!平躺在地上,两只手使劲地抓挠着地面。 伴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瓜尔佳的一条腿已经泡在了水里。 “瓜尔佳!”汗尔加拉一把抓住他的手,顿时感觉到艾比湖中,正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瓜尔佳向下拉扯。 “啊!水里……水里是什么?”瓜尔佳一边喊叫,一边踢打,那条腿仿佛被两只手抓住,丝毫无法动弹,身体只能随着水下的力量一点点地往湖里走。 “挺住!抓住我!”汗尔加拉让瓜尔佳抓住自己的脚腕儿,分手摘下鲜卑郭洛弓,抽了一支雕翎箭搭在弓上,瞄准水花激荡的位置,“嘎哈,嘎哈!扎咳,朱嘿,伊讷昆——达里!(锡伯族萨满神歌)。” 一道寒光射向水里…… “啊——!”水下那东西吃痛,暴躁起来,搞得瓜尔佳一声惨叫,捏得汗尔加拉脚腕子生疼。 再看那支箭,定在水面上,不断地来回摆动,一股紫红的血,立刻染浑了艾比湖水。 汗尔加拉扔了弓箭,再次抓住瓜尔佳的另一只手。 水下的力量太大了,再加上中箭吃痛,竟然发起狠来,铆足了力气往下拉扯。 汗尔加拉死死拽着瓜尔佳,靴子低儿的摩擦力已经被打破了摩擦极限。 “萨满!你快松手吧!”瓜尔佳咬着牙,撒开了汗尔加拉的脚腕:“很遗憾,我没有办法陪着您去寻找锡伯族的根啦……” “瓜尔佳!你干吗放手啊?快抓住我。” “没用的!这样下去,咱们俩都会被扯进去的,你快放开我!” “不行!” 瓜尔佳的半截身子已经入水,汗尔加拉的袍子也湿了一角,在水面上晃动的箭,也沉下去了多一半儿。 “啊——!”瓜尔佳惨叫,水里的血,又增加了一份鲜红。 “瓜尔佳!”汗尔加拉手上一疼,差点没松开,“你别用指甲抠我!” “萨满!您快松手吧!”瓜尔佳的嘴角流出鲜血。 “我不!” 就在这时候,水下那股力量猛然间增大,带着两人径直奔水里去。 汗尔加拉仰面栽倒,但依旧死死地抓着瓜尔佳的右手。 艾比湖水面上水花四起,汗尔加拉的脚已经伸进了水里。 “萨满,快走……锡伯族的根……就在那三个盒子里……”瓜尔佳使劲用指甲掐了汗尔加拉的手,迫使她撒开了自己。 汗尔加拉心里一阵酸楚,忽然!她感觉一个滑腻的东西,粘住了她的靴子筒…… 第三十章 狼牙衔月(1) 2007年5月23日晴克鲁伦河畔 “小梵,你听我说!”风向东追到楼栏杆前面,死死拉住郝小梵,“你这么鲁莽,不要命啦?” “哼,我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郝小梵依旧面无表情。 “苏木尔!”王涵和林咏裳出现在屋子门口。 “难怪你们没找到苏木尔……”邵人建叹口气。 “邵教授,这……这怎么回事?”林咏裳声音都颤抖了。 邵人建摇摇头,“还是先进去拉住小梵离开这儿,屋子有问题。” “什么问题?”王涵皱起了眉头。 “老萨满的屋子,很可能……有祭术……” 屋子里,郝小梵死活要上二楼看个究竟,风向东刚拉住她,貉子又举着汽狗往楼上跑。 王涵朝二楼黑漆漆的窗户望了一眼,“咏裳,小苏,咱们进去看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郝小梵和貉子按住,拖出屋来。 太阳已经落山了,这座老宅在夜幕下更加恐怖。 “我去!”貉子低吼:“刚才屋里那声音,一准儿跟苏木尔被害有关。” 邵人建推了推眼镜,“糊涂,如果是你,会留在杀人现场吗?” “万一没跑掉呢?” “怎么会跑不掉?”邵人建指着西边一片树林,“那就是最好的掩体。” 这时候,屋里又是“咕咚”一声! 还没等其他人纳过闷儿来,郝小梵忽然朝院子外一指,“你们看!” 大伙儿全回过头去,貉子和风向东还举起了汽狗。 可是……什么也没有,再回头,郝小梵已经跑进了屋里。 “小梵!”貉子和风向东二次追进去。 再看屋里,“嗖”地一下,蹿出了一只大黑猫。 王涵长出了一口气:“唉!” 半小时后,苏木尔被葬在了克鲁伦河边上。 老宅的灯,在夜里亮起来,每个窗子都发出昏黄的光。 邵人建在屋子里慢慢地翻检老萨满瓜尔佳·博图留下的每一样东西,其他人默默地站在一边儿,回想着苏木尔刚才下葬的每一个细节。 “都别哭丧着脸儿啦,苏木尔不能白死。黄金森林,应该有他一份……”邵人建慢慢地直起身来:“实话告诉你们吧,老萨满知道怎么组合六兽铜匣和鬼火玲珑,找到了黄金森林的入口,那么苏沫颜的人皮图,就是咱们在地下或者山体的洞里找到矿脉的路线。” “可现在,老萨满死了,难道他的宅子里还会有什么线索?” 邵人建撇了撇嘴,“我找遍了他的宅子,也看不到任何一样东西,或者记录,跟我们要找的东西无关。” “那,岂不是白来了?苏木尔也白死了!” “不!”邵人建摆摆手:“你们想想,锡伯族西迁路线,忽然奔了这里,又折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且,老萨满在这里隐居,又是为了什么?” 风向东扑哧笑了,“其实……邵教授啊,我一直有个想法……” “你说。”邵人建擦擦手,坐在了沙发上。 “呵呵,”风向东背着手,来回踱着步子,“按说,当年锡伯族西迁,忽然北折两次,是否是为了躲避一些恶劣的地理条件呢?您看,山脉,沙漠之类的不利于锡伯族人生存,他们是不是奔着水源来的呢?” “向南折,不是更容易走?”邵人建当即否定了风向东的推测,“他们往南走,气候好,河流虽然不多,但是当时较之北疆的荒凉,那已经算是福地啦。” “哦……” “我想,老萨满在这里看守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正是我们要找的东西!”邵人建几步来到楼梯前,“刚才在下葬苏木尔的时候,我看了一下这里的地形,你们都上楼来。” 2007年5月22日晴精河湖边公路 汗尔加拉呆呆地坐在距离艾比湖十几米远的地方。 在最后的一刻,是瓜尔佳用最后的力气,把缠在她腿上的东西揪下去,使汗尔加拉独自脱身。 瓜尔佳到底还是没有再回来…… 何叶尔老爹送的鲜卑郭洛弓上洒满了月光,黄金兽头经过历代锡伯人猎手的摩挲,已经流光锃亮,映出一道月华似的晕。 三个盒子一块玉……瓜尔佳要告诉她什么…… 汗尔加拉的胸口又是一阵憋闷,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这次的痛楚,较之前几次的更加剧烈。 四周寂静得像死了一般。 如果不是艾比湖被风吹起了一叠浪里粼粼的月,真的以为时间已经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咳、咳……” 她用手捂住了嘴,狠狠咳嗽了一阵子,觉得手上黏黏的。 摊开手掌,是血……殷红的血…… 萨满的呢喃又出现在耳边,使汗尔加拉无暇顾及湖中到底是什么东西,总而言之,她现在深信不疑,锡伯族有一条根,而这根,在每个锡伯人的身上扎得根深蒂固…… 风隐隐约约从远处吹来一首委婉空灵的牧歌,回荡在夜的湖面上,也回荡在汗尔加拉的脑海里。 这曲调像是短笛,悠扬绵长而且轻灵无比,而且熟悉。 汗尔加拉回想起来,这是图克苏里经常吹奏的一首哈萨克民族乐曲,这首曲子很多锡伯人都喜欢。 哈萨克是中亚的一个混合民族,包括辛梅里安人、斯基泰人、乌孙、库曼人等,这些种族历经数代发展成为今天的哈萨克民族,厚重的民族特色文化奠定了哈萨克乐曲的特殊风格魅力。 聪明的锡伯人早在多年以前,就对哈萨克乐曲情有独钟,不断进行学习并且改编。可以说在音乐方面,锡伯族是最懂哈萨克人的知己。 汗尔加拉闭上眼,静静地站在夜的湖边,任凭夹杂着微浪声的乐曲飘进自己的耳朵。 “有音乐的地方,一定就有人!”汗尔加拉忽然想到这点,马上弯腰捡起鲜卑郭洛弓,又去越野车上拿了自己的行李,一路循着曲调向北一路跌得撞撞地走下去。 2007年5月23日晴克鲁伦河畔 邵人建带着几个人爬上老萨满家二楼的阳台。 “你们看……”邵人建指了指分流成六叉的克鲁伦河支流,又指了指分叉中心处鼓起的一个小岛,“在这里看,克鲁伦的支流,像不像开花的六兽铜匣?” “呀!”林咏裳轻轻地拍拍手,“还真像耶!” 邵人建得意地笑了笑,又指着分成六叉的河水,“你们从这里看,河里有什么?” “有水!”王涵故意往前探脑袋,实际上是用脸去蹭林咏裳的头发。 “什么嘛!河里当然有水啦!”苏沫颜皱着鼻子表示鄙视。 风向东瞪大眼,一拍貉子的后背,“天哪!是星星!” 果不其然,从这个阁楼向克鲁伦河六叉支流望去,刚好每一条支流里,都映着天上的一颗星。 “我记得绿宝石的盒子打开以后,除了蝌蚪文,每个内面的正中,都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圆形宝石片……” “对啊!”林咏裳右手抹了一下额头,“难道克鲁伦河的六叉,倒映着星星,暗喻的就是六兽铜匣?” “很有可能,你们再来看这边。”邵人建领着他们奔了北面的天台。 在这里,远远地望着这个小镇,正对着这间老宅,有两个高大的六角塔楼并排耸立,居然也是六角形状。 尤其是围绕着左边的塔楼四周,有三个废弃的圆形建筑,每个上面还有个烟囱。 邵人建指着那三个圆形建筑,“你们看,这是当初乔巴山一代蒙古人的铁匠铺,它们围绕的塔楼,这对应的应该是红宝石的六兽铜匣。铁匠铺动火,所以盒子内面上就会有红宝石镶嵌。” “不对啊!红宝石铜盒内面上可是六颗红宝石。”王涵不错过一切纠正别人的机会。 向东早就从屋里的桌子上顺手抄起了一张20世纪60年代的地图,这时候他展开来,指着小镇地图上两个塔楼四周:“本来是六个铁匠炉,大抵是由于盖了集贸市场,拆掉了三个。” “你这是臭盖吧?这地图有准儿?”王涵撇着嘴不相信。 “难道地图比你会说谎?”风向东话语里带着一丝讽刺。 郝小梵木木地看着那地图,忽然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啊!” “什么情况?”王涵注意到了表妹的神情。 “克鲁伦河支流,和塔楼……这是不是三个盒子的放置方位?”郝小梵偶尔会聪明一下。 邵人建一拍手,“对啊!原来大萨满的宅邸,就是参透这个顺序方位的关键所在啊。” “这么多年,原来老萨满是为了看守这个啊……”貉子从楼下拿了一本日记来交给邵人建,“我想老萨满的死因,就是源于中心市场的建设,他奋力地抗拒当地拆除那另外三座炼铁熔炉,为的就是给后人留下这个线索。” 邵人建点点头,“现在很多老的东西,都不应该被现代化替代……因为它们本就有存在的权利。” “不对!”风向东转了转眼珠,“邵教授,如果您是杀了老萨满的凶手,会把他弃尸在中蒙边境吗?” 邵人建皱了眉,“我当然不会那么脑残。” “如果他们想把老萨满运回国呢?”苏沫颜插了一句。 “你说谁们?”貉子一把揪住苏沫颜。 “啊呀,就是该市场的黑商呗。”苏沫颜甩开他的手,“开发商如果是国内的黑商,很有可能不愿意在这边犯事儿,又因为带着死人过不了边境,就扔那儿了呗。” “的确。”林咏裳咬着手指。 “行啦,那些个不重要,现在有了六兽铜匣的顺序位置,咱先说鬼火玲珑怎么用吧。”王涵早就想见识一下貉子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那块神秘的玉雕了。 邵人建深吸一口夹杂着克鲁伦河发霉味道的空气,望着阁楼的廊檐,“这个……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王涵急着问。 邵教授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忽然间,邵人建目光呆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 “邵教授,你……你怎么啦?”貉子一把扶住老头儿,“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邵人建抽搐了几下,从嘴里吐出白沫来。 “邵教授,你……怎么回事儿?”风向东赶紧把邵人建平放在地上,掐他的人中。 邵人建浑身颤抖的频率越来越高,嘴里的白沫也越流越多。 “癫痫?快!按压四肢!”貉子显然也很懂得癫痫急救的办法。 这时候,林咏裳忽然指着楼梯口,惊声尖叫:“啊——鬼——” 王涵吓得一缩脖,赶紧躲在郝小梵身后。 大伙儿全朝楼梯口望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你精神太紧张啦!”苏沫颜拍拍林咏裳的肩膀,搂住她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邵人建安静下来。 王涵下意识地望望楼梯口,“瓜尔佳·博图走了吗……啊,不,邵教授好了吗?” 貉子和风向东站起身来,低下了头。 “怎么啦?”苏沫颜望着地上两眼紧闭的邵教授,“安静了许多啦,要不要赶紧找大夫?” 风向东摇摇头,“不要找大夫了……邵教授看不到黄金森林了……” 林咏裳捂着嘴,眼泪忽然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苏沫颜拍拍她的头,“别伤心啦。” 郝小梵眼神凝滞,死死盯着窗外无尽的夜。 “怎么会这样?”林咏裳呜咽着…… “难道真的是老萨满的鬼魂?”王涵依然战战兢兢。 “看症状应该是癫痫突发……人上了年纪,总是……”貉子闭着眼,把一块手帕盖在了邵人建的脸上。 “这里的线索……没有邵教授,我们能自己搞定吗?”郝小梵面部依然冰冷。 “小梵,邵教授现在……你迟些再说这问题。” “我说得很现实,难道你们心里真的在为邵教授惋惜吗?你们惋惜的不过是他没说出最后的那句话。” 2007年5月25日晴布尔津 “谢谢您,雅格萨大叔。”汗尔加拉跳下越野车:“真想不到您开车的技术这么好。” 雅格萨是一个强壮高大的哈萨克人,他古铜色的脸上闪烁着灿烂而朴实的笑容,“你不要这么客气,锡伯人是所有哈萨克人的朋友。” “这一路,您真是对我很照顾。” 雅格萨把切诺基的钥匙扔给哈尔加拉,“这车是你的,我只是帮你驾驶而已。再说,我来布尔津,也算是搭了你的车。” 汗尔加拉低头抿着嘴笑了,“说起来,如果不是您昨儿晚上吹起斯布斯额,我说不准要在荒野里走上多久。” 雅格萨爽朗地大笑,从腰间抽出斯布斯额递给汗尔加拉,“你喜欢的话,拿去。” “不、不,我又不会吹。” “拿着吧,这东西不值钱,在布尔津到处都是。” “可是有价值的是您那首《燕》,没有斯布斯额,您是奏不出那曲子的。” 雅格萨也不客气,因为哈萨克人本就不会客气,“那么好,有机会大叔去查布查尔,和你的心上人图克苏里一起吹那首《燕》。” 汗尔加拉鞠躬别过了朝西边去的雅格萨,自己背着弓箭走进了布尔津最繁华的地段。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往哪里去,只是走进了布尔津,耳朵里那大萨满的呢喃已经渐渐失去了动静。 “我要在这里等谁?”汗尔加拉捏了捏自己口袋里的一百块钱,如果不尽快发生点儿什么,她恐怕是无法再回到查不查尔去了。 切诺基不能卖……那是何叶尔老爹的东西…… 雅格萨忽然又回来了,“你跟我走。” “……怎么?” “反正你来这里,自己都不知道做什么,还不如跟着我住在我妹妹的店里,也省了不少花销。” “啊呀……那太打扰了!不行……雅格萨大叔,我不能……” 雅格萨又是爽朗地大笑,“我妹妹要是知道你是锡伯族萨满,肯定会很高兴的,她啊……也喜欢吹斯布斯额呢。” “那样子,太不好意思了。” “呵呵,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是有目的的,想多用一会儿你的切诺基。”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 “我擦,这儿不像是有线索的地儿啊。”貉子望着相对现代化的布尔津县城和北边的阿尔泰山,用手抓着头发。 “咱们按照锡伯族西迁图,在克鲁伦河边找到了盒子的放置方位,那么我想,布尔津一定有其他的线索在这里。” “这里是准噶尔盆地以北,额尔齐斯河畔,北部和东北部呢,分别跟哈萨克斯坦、俄罗斯、蒙古国接壤,这可是阿勒泰地区的交通要道啊……”王涵跟林咏裳一通介绍。 “真纳闷锡伯族人西迁,藏一条线索干吗非得往北兜这个大圈儿。”苏沫颜已经换下了蒙古袍,重新穿起自己那一身儿时尚的装束,惹得一些路人纷纷把眼光投在她身上。 王涵有点饿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边卖的油塔子。 哈萨克人的油塔子很特别,将薄饼抹上羊尾巴油,撒上花椒粉之类的调料,拧成塔状上锅蒸,远远地,羊油和花椒的香味就能把人馋虫勾出来。 王涵买了几个,先递给林咏裳,然后又给了郝小梵。 “我不想吃。”郝小梵依旧冷着脸。 “为什么?这么好的东西……” “我在想苏木尔和邵教授的死,我们应该搞明白真相再离开蒙古。”小梵眼睛里忽然变得很清澈,“他们的死,太有意思啦……” 第三十一章 狼牙衔月(2) 这句话一出口,王涵的手激灵一下。 风向东看在眼里,心里拨开了算盘。他一直关心着苏木尔和邵人建的死因,但是如果继续留在蒙古,指不定谁又会去见阎王了。 “小梵,我们真的不能在蒙古久留,我总感觉,我们被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貉子也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比风向东更善于表达出来。 风向东叼着烟,远远靠在一辆中巴上,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貉子。” “嗯?”貉子把油塔子全扔进嘴里,伸手朝风向东要烟。 “你说凶手,会不会跟着咱们来到了布尔津?” “不可能,咱路上身后连一辆车都没见。” “万一……”风向东压低声音,“凶手就在咱们车上呢……” “我擦!” “你擦,谁不想啊?” “那你说谁的可能性更大?” 风向东咬咬嘴唇,“给你吃食的人……” “我擦!”貉子使劲抠着喉咙,“丫给我吃的别有毒吧。” “别动声色,咱们留点神,多注意他就是。” 从沈阳一直到布尔津,一路上诸多疑点,已经使风向东对任何人都警惕起来,包车送他们偷渡出蒙古国境线的那个独眼司机,风向东都对他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这里的哈萨克人、蒙古人和维吾尔人,尽管是十分友善的,但是风向东觉得他们眼睛里无时无刻不在闪着狡黠的光。就连做酒水买卖的俄罗斯大妞儿,看起来也像是盯着他口袋里的六兽铜匣。 “我们分头去找找线索?”貉子问风向东。 “扯什么淡?你忘了在克鲁伦河,苏木尔的死了?”风向东一脸的忧郁。 为了防止类似事件发生,六个人现在应该寸步不离。 林咏裳提议先找个住的地方,但是不要太贵,因为大家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 大家找了一处便宜而且干净的小旅馆安顿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97,你去问问老板娘,这前儿了,街上有什么吃食。”风向东毫不客气地指挥王涵。 “但是,还得便宜啊。”林咏裳补充了一句,“咱得省着点儿。” 王涵咕噜一句,极不情愿地出门去。 “跟着他……”貉子轻轻拽了风向东的袖子。 “你们干吗监视人家嘛?”苏沫颜撇着小嘴,皱起柳叶眉。 “我们是怕他出危险。”貉子把汽狗插在腰里,跟着风向东出了门,远远地跟着王涵。 不知道是谁,鸣奏起了一曲斯布斯额乐曲。 这曲调委婉轻柔,旋律悠扬,直击人心。 “谁这么有才?这乐器曲调挺好听的。”貉子站住了脚步。 “我也跟你们去!”苏沫颜跟上去拐住了貉子的胳膊。 貉子心里一个劲儿地哆嗦……这么多年了,当年队友杨梓惠让他有过这种感觉,自从杨梓惠去了美国以后,他几乎变得十分绝缘了。 苏沫颜的手,怎么会带着如此强大的电流…… 风向东听着斯布斯额的吹奏,心里念起了刘莹莹。但是如今父亲还在狱中,自己又飘落在异乡,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不对,这曲调怎么这么邪门?”林咏裳从来没听到过这么沁人心脾的曲子。斯布斯额这种乐器与吹奏者掌握的曲子,简直能把人心底的疮疤一层层地撕开,并且揉碎。 走出门的王涵也站住了,“这曲子……不像是哈萨克的曲目啊。” “曲风很有锡伯族的元素……”风向东辨别这曲调来自二楼。 “什么嘛!一首曲子就让你们这样……”苏沫颜皱着鼻子,“我看你们啊,都在冒充音乐家吧?” 风向东就像着了魔一样,转身往楼上跑。 貉子紧跟在他身后,苏沫颜黏在他胳膊上,也跟着上了楼。 二楼装饰的是典型的哈萨克风格,索然现在布尔津县城已经结束了先前“穹庐为室兮旃为墙”的生活,但是依然保留着“忒哈拉”建筑的习惯和民族特有的纹饰装饰习惯。 斯布斯额的曲调,是从楼廊尽头的一片半开的木门里飘出来的。 貉子甩开苏沫颜,从腰间拔出汽狗来。 “你干什么?”风向东按住了他的手。 “我觉得这曲子不是一般的邪门儿,”貉子指着半开的木门,“里面的人为什么用斯布斯额吹奏锡伯族的曲子?” “为什么?”苏沫颜掺和过来。 貉子直勾勾地盯着木门,“里面的人很可能清楚咱们的目的,而故意吹奏这首曲子的。” “那又怎么样?”风向东依旧按着貉子的汽狗。 “我怕是屋子里有圈套。” 风向东一愣,慢慢放开了貉子的手,自己也拎出汽狗,枪口朝天举着。 三个人慢慢地靠近了楼廊尽头…… 忽然,他们身后北侧的屋门“咣”地一声被踢开,随后“铮”一声! 风向东还没反应过味儿来,一个东西擦着他右手虎口滑过去,带走了他手里的汽狗。 “果然有埋伏!”貉子猛回头举起汽狗,用身体挡住了苏沫颜。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一楼 林咏裳插上门,回头在自己的包里一阵翻。 “你干吗?”郝小梵还是面无表情。 林咏裳却表情丰富,“小梵……好妹妹,我快受不了啦……” “你什么受不了了?” “我……我心里痒……”林咏裳从包里拎出一个黑塑料袋来,迫不及待地抖出一身黑色的薄丝紧身衣和几条裤袜。 郝小梵大吃一惊,“你……怎么出门还带着这个?” 话音未落,林咏裳举起一个喷雾来,冲着郝小梵的脸上一喷……这之后,郝小梵便感觉到浑身瘫软,虽然有意识,可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了。 林咏裳当着她的面儿,脱掉蒙古袍,把这身诡异的衣服穿在身上,登上了苏沫颜包里的一双高跟凉鞋。 郝小梵吓坏了,在她印象中,林咏裳与这个形象是几世无缘的。她甚至怀疑,在克鲁伦河,林咏裳是不是中邪了。 “小梵……嘻嘻,好妹妹……你让姐姐满足一下吧……”林咏裳从包里拿出一包针,慢慢地抽出一根儿来,走近郝小梵。 “咏裳……你……你这是怎么啦?”郝小梵拼尽力气想喊,但是刚才的迷药似乎限制了她喊话的分贝数。 林咏裳扭动腰肢,半闭着眼睛陶醉着,温柔娴雅的气质被这种变态的美艳踢到了九霄云外……“小梵,不想被钢针扎,就伸出舌头来,我的鞋脏了……” 郝小梵歪着头,死活也不愿看到闺蜜变成这样,林咏裳干脆伸出手来掰郝小梵的嘴。 郝小梵的嘴实在太紧了,林咏裳干脆在她前胸刺进一根钢针去。 “啊——!”郝小梵一声惨叫,张开了嘴巴。 林咏裳趁机把尖尖的黑色高跟鞋尖儿捅进去,一面将手放到了自己的肚脐下寸处。 久违的感觉,使林咏裳万分陶醉,她觉得骨头都酥了,就连魂儿都飞上了九霄。 郝小梵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昏昏沉沉,本来还能看清林咏裳丝袜上的黑蝴蝶,渐渐地,那蝴蝶变成了一团黑漆漆的云,这云越来越浓,笼罩了她的眼睛。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二楼 风向东手里的汽狗,被一支羽箭钉在了描金画蓝的木墙柱上。 那发箭的人,个头儿不高,身材苗条,头戴粉色半圆吊珠头冠,乌黑的头发在脑后编成了垂到腰间的大辫子。米黄色的金丝马甲里,套着一件殷红色的长袍。 她手里那把两头儿金灿灿的鲜卑郭洛弓,弓弦子还在颤动。 “锡伯人……”风向东从这身打扮上认出了发箭人的身份,“萨满……” “你别动!”貉子知道她又要去拽身后箭壶里德雕翎箭,赶紧端着汽狗喊。 这一嗓子,木门里的斯布斯额乐曲顿时出现了一个尴尬的休止符。 对方的手留在了箭羽上,慢慢地抛出一句话:“你先放下手里的凶器。” “我们的是凶器,那你的是什么?”苏沫颜别看躲在貉子身后,话语上的先机,倒是身先士卒。 “我手里的是神器……快放下那罪恶的源头,我可以在你开枪之前射穿你的喉咙。”她皱了皱眉,似乎很痛苦。 “天哪,这是在干什么啊?”一个穿哈萨克族传统服装老妇人,代替委婉悠扬的曲调,从木门里走出来。她的手上,拎着刚才奏乐的哈萨克族传统吹奏乐器——斯布斯额。 “巴赫提古丽大婶儿,您快点回去!这几个人拿着枪!”趁着风向东和貉子一走神儿,鲜卑郭洛弓上立刻多了一支箭。 “汗尔加拉……你,你赶紧回屋子去,这些房客……”巴赫提古丽的脸变色了。 “哎呀……”风向东意识到这事儿“猴儿吃麻花——蛮拧”了。敢情吹奏刚才那首曲子的,就是这家旅店的老板娘啊。 难道,刚才老板娘吹奏这首锡伯族风格的乐曲,是给这位锡伯族的女子听的?貉子慢慢地放下了汽狗。 “误会……呵呵,误会……哈哈哈!”风向东尴尬地挤出笑来,“我们是纳闷,哈萨克的斯布斯额,怎么会演奏出锡伯族风格的曲子呢。” 巴赫提古丽苦笑了一阵,“客人啊,即便曲子再怎么怪异,你们至于拿着枪上楼来欣赏吗?” 苏沫颜赶紧解释:“不是了啦,我们……我们最近身边总是出怪异的事儿,所以对一些怪异的东西敏感啊。” 汗尔加拉也把纟崩起的弓弦慢慢放下,“你们怎么会听出那曲子里有锡伯族元素?” “呵呵,感觉罢了。”楼梯上慢慢走上王涵来,“我们都是在大学里受过良好素质教育的人,素质懂吗?素质。” “哎……其实这首曲子,在布尔津根本不稀罕,怎么能算怪异?”巴赫提古丽擦去额头的冷汗,“早在一百多年前,这首‘狼牙上的月亮’就被西迁的锡伯族人带到了这里,现在就连三岁的孩子都会哼唱呢。” “锡伯族……西迁?带到这里!”风向东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并且一阵地瘙痒,“天哪!貉子!天哪!97!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立刻传染给了李鹤卿,“我的天!原来布尔津真的有线索啊!哈哈哈哈!” 汗尔加拉奇怪地望着他俩,问王涵:“他们……是你的同伴?” “是啊!” “这两人,精神没有问题吧?” “那倒是没有,不过人品有问题而已。”王涵半开玩笑地看着风向东和貉子抱在一起又唱又跳。 忽然,后知后觉又把狂笑传染给了王涵!“97”五官先是挤在了一起,忽而又展开,化作了一种顿悟的笑,“原来你俩为这个笑啊!” 巴赫提古丽赶紧跑过来拽汗尔加拉,“快进屋去,这三个汉人可能是县城的精神病医院跑出来的。” “擦!老板娘……”貉子耳朵像狼一样尖,“你说谁是精神病?再说了……我是满人,不是汉人……”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一楼 几条丝袜散落在地板上,小皮鞭、小刀片还有一些小的情趣用品则被挂在了墙上。 “咏裳……你怎么能、能这样……”郝小梵昏昏沉沉的,任凭林咏裳在自己身上疯狂地发泄着。 “这些重要吗,你只要知道我能带给你快乐,能感受到女王的威严就可以了。” “可是我并不快乐……” “人的一生中有无数的第一次,但对于我们这个圈子,对于世人不解、排斥、嘲笑甚至唾弃的这种爱好……我突破了!这样的第一次,对于我的人生、我的快感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呀!你更要知道,我的这个第一次是你给的!你这次让我真正放下了自己,第一次帮助我剥去了虚伪的自尊,第一次让我在你面前做了一回真实的自我,第一次使我释放了沉积多年的欲望之火,第一次……而我内心深处所保留的,无尽留恋和依赖……” 林咏裳现在真的被这种另类的欲望吞噬了。 这间屋子除了她俩就是苏沫颜住,晚上,林咏裳还要同化苏沫颜,三个女人一起享受这种畸形的快乐…… 郝小梵淌着眼泪,胸前插满了钢针,林咏裳正陶醉在云端,却在这时候,门外敲起了门。 林咏裳一下子吓得没了感觉,一边慌手慌脚地收拾,一边抖着嗓子问:“谁?” “啊呀,是我啦。”外面的声音是苏沫颜。 “等下下,我收拾一下啊。” “你收拾什么啦,我是叫你上楼去,咱们找到了线索。” “好……马上就去。”林咏裳回头看郝小梵,已经彻底昏厥了,她醒来,就告诉她那是个梦。 林咏裳换好蒙古袍,刚来到门口,身后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捏住了肩头。 “啊?”林咏裳吓得头发差点立起来。 回头看,郝小梵就立在她身后,两只眼睛烁烁地放着光。 “小梵……你……” “没错,我根本就没中你的药。”郝小梵手上加了把劲儿,“邵教授早就告诉我你对他做的事儿了。所以我处处防备着你。” “啊……”林咏裳脑子里“嗡”地一声。 “其实……之所以没有说穿你的变态爱好,是念在我们多年的朋友分儿上。” “小梵……” “你新居的那个盒子,也是我放在那里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以后你会知道的,不过,你为了打开绿眼盒子去破处,根本没有必要做掉苏木尔。” “这……这你也知道?”林咏裳的双腿打了战,差点跪下。 “这个秘密,我也会替你保守。”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苏木尔是我杀的?” 郝小梵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口红,“这个只有你用……在搬运苏木尔尸体去老萨满家门口的时候,你把它落在了台阶上。” “小梵……我……”林咏裳真的傻了。 “好了没?”苏沫颜又在门外喊了。 “好啦!”郝小梵答应着,又回头对林咏裳低语,“现在,你一切听我的,什么事儿也没有。”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二楼 “哎呀,好慢啦!”苏沫颜站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用高跟鞋无聊地踢着楼栏杆。 “来啦来啦!”林咏裳娴雅端庄地迈着一字步走出了房间,她身后,郝小梵依旧面无表情地回头关上了房门。 二楼的回廊尽头,是个宽敞的大屋子,风向东、貉子和王涵早已经坐在了屋子正中的俄罗斯式沙发上。 汗尔加拉坐在巴赫提古丽身边的皮墩儿上,那把鲜卑郭洛弓,戳在一边的壁炉旁。 “您说,那首曲子叫‘狼牙上的月亮’……最早也叫这个吗?”风向东问。 巴赫提古丽想了想,“反正祖辈都是这样子传下来的,据说这还是锡伯族西迁去察布查尔的领队,阿库朗噶耳塞教给布尔津的哈萨克人的。” “哦……”风向东点点头,“没错了,这曲子太好了。” “喜欢的话,我愿意给客人再吹奏一次。” “不,狼牙上的月亮……这个名字就足够了。”貉子摸了摸兜里的鬼火玲珑。 “你们……刚才说,这位李鹤卿先生是满族人?”汗尔加拉掏出自己的小本本,“我这里有点儿满文,你能给翻译一下吗?” 貉子接过汗尔加拉的本子,打开后去看那些满文,顿时瞪大眼睛,上下打量汗尔加拉,“这个……这个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貉子双手颤抖,“向东……全齐活了!齐活儿啦!” 第三十二章 荒原之眼(1)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一楼 “我们走过的地方,只有影子。当三朵雪莲花见到蓝色的月亮,一切秘密都将揭开,我们的影子,潜藏在月亮下,让影子映射在西迁的路途上,这,就是锡伯人真正的路,这,就是锡伯人的根。” 貉子翻译完那段满文,兴奋地抬起头,“汗尔加拉萨满是吧……” “叫我汗尔加拉就好。” “好的,你说这些文字,来自自然之心……那是锡伯族的圣地吧?” “或许是,但是我并不知道当时祖辈们的真实情景,也只是猜测,当初萨满们是不是利用自然之心的力量,隐藏起锡伯人的根……” “锡伯人的根……”林咏裳咬着嘴唇,“这是不是黄金森林?” 门外,巴赫提古丽大婶儿敲门来送奶茶了。 苏沫颜开门接下,道了谢,转回头分给大家喝。 “咱们现在是不是先打开盒子,再按照‘狼牙上的月亮’那样,把鬼火玲珑放在绿眼铜盒的鲜卑郭洛嘴里?” “可是现在打不开绿眼盒子啊!”风向东苦着脸。 郝小梵看了林咏裳一眼,“咏裳可以。” 林咏裳的脸一下子红了。 “啊?”风向东盯着林咏裳,“你没发烧吧?” 林咏裳低着头,“其实……我……我也能开。” “嗨!这怎么说儿的!”王涵一下子傻那儿了…… 汗尔加拉听出点儿眉目,“怎么……你们难道,手里有六兽铜匣?” “告诉你也不打紧。”风向东指着那个本子,“你可以入股。” “哎……那怎么行?”王涵一听有人要分成,立马把精神从感性转到了理性,“那咱们拿的那一份儿不就少啦……” 风向东摇摇头,“97你这话说得挺浑蛋,如果没有人家女萨满这自然之心的线索,恐怕咱们单靠克鲁伦河和布尔津的线索,是绝对没法子找到那地方。” “那段文字,有那么重要吗?”苏沫颜对自然之心的满文,听不出什么所以然。 “我们走过的地方,只有影子。当三朵雪莲花见到蓝色的月亮,一切秘密都将揭开,我们的影子潜藏在月亮下,让影子映射在西迁的路途上,这,就是锡伯人真正的路,这,就是锡伯人的根……这些话,我可以理解为是黄金森林地图的真实参照表示方法。”风向东从背包里取出地图来铺在地上,上面用红笔标注着锡伯族的路线图:“我们按照克鲁伦河边提示的位置,放置好六兽铜匣,然后可能会产生一个图像或者影子。” “影子怎么产生?光源在哪里?”王涵显然很怀疑。 这时候,屋里忽然闪出一道蓝色的淡光。 貉子正举着一块蓝色的半月形玉雕,又把他腰带上的琥珀柄小折刀靠近这块玉雕,那蓝光,就来自这块湖蓝色的鬼火玲珑。 “天哪!这……这就是鬼火玲珑!”苏沫颜拍着手,禁不住这蓝色光芒的诱惑,一步步走过去。 用笑容迎接第一颗星星,从这里出发。在蓝色星辰陨落的时候,黄金森林的路就会重新出现,长老们的胸前是真实的西迁之路,沿着伟大的西迁之路,去寻找锡伯族的萨满。他们赐予它水、火和喜利妈妈的力量,呼唤六位神灵,守护着伟大的黄金森林,留给锡伯人子孙最后的宝藏。 这是三个六兽铜匣里面的铭文,风向东越来越明白这些铭文的含义了。 “蓝色的星辰,其实就是鬼火玲珑,狼牙里的月亮,就是把鬼火玲珑放在绿眼铜盒底上那个鲜卑郭洛兽的嘴里!”貉子也想透了,“锡伯人到布尔津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普及那首斯布斯额的曲子,告诉我们应该怎么把鬼火玲珑和六兽铜匣结合上。” “那……我手里的那些个人皮图,又是干什么用的?”苏沫颜最近对那些人皮地图有些担心,由于沿路一直带着,没有任何保护措施,故此那些地图随时都有可能变质腐烂。 就在早上,苏沫颜还打开包嗅了嗅,已经有点腐臭的味道了。 “邵教授说过,那些人皮图,其实就是地质图而非政区图。”风向东想起了邵人建曾经说过的话。 “但是它无法对应任何的地图,或者上面那些山川河流根本就不存在。”苏沫颜苦着脸。 “假图?”王涵坐在床上,向后躺下去,“长老们胸前的这些文身,怎么会是真实的西迁之路,分明就是莫名其妙吗……六兽铜匣在说谎。” “锡伯人的先民不会说谎的……”汗尔加拉站起身来,我能看看那些图吗? “这……”苏沫颜看看风向东,见他点点头,才从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九片巴掌宽的人皮来。 “你看吧,这些图的标志根本就是跟天书一样,谁解得开?” 汗尔加拉把图拼起来,忽然睁大眼睛,指着最中间的几个细小的文字,“这里,有几个字……我觉得可以作为定位基准。” “什么?”貉子凑过去,瞅着人皮图,“我们还真没发现地图上有字。” “这几个文字隐藏在这样多的标志符号里,很难被发现。” “那么这弯弯曲曲的,写的啥?” “是萨满专用神符文字。” “啊——”貉子拍拍脑袋:“难怪我们都不认得,原来萨满的作用,真是不容忽视啊。” “那么,请你翻译翻译吧。”王涵凑到跟前儿来,却不愿去碰那些干尸的人皮。 汗尔加拉点点头,“所有的秘密,终将会解开……我觉得碰到你们,不是偶然……” 说到这里,汗尔加拉忽然眉头紧锁,捂着胸口一个劲儿的作呕。 “怎么?你怀孕了?”王涵很吃惊,“怀孕了还四处跑,真有你的。” “97,你别他妈扯淡啊,怀孕了是这样子吗?”貉子反驳王涵:“这分明是消化不良,你看她,脸儿蜡黄,没有一丝血色。” 2007年5月26日晴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准格尔盆地的气候,使沙漠中的一些生物存活下来。 一只灰色的沙蛇,扭动着肢体,刚要钻进沙子里藏身,就被厚重的轮胎助了一臂之力。 在昌吉回族自治州吃的牛羊,到这里已经消化殆尽,那些胃里残存的碎渣,是无法提供养分的。 十辆飞驰的越野车,停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车里的人,不时地望着四周有没有可以充饥的生物,哪怕是一条沙漠蜥蜴,也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杜岩,你要干什么?”刘莹莹护在托比亚松的身前。 “我只是想喝点水……”杜岩嘿嘿一笑,一把拨开刘莹莹,从托比亚松的身边拿走了户外水壶。 他拧开盖子,仰着头往嘴里倒,却再也倒不出半滴。 “他妈的!”杜岩懊恼地把水壶扔到一旁。 “再坚持坚持,等穿过了古尔班通古特,到了玛纳斯湖,那边就有水了。”托比亚松有气无力地在越野车后座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强压着身体里的痛楚。 “你怎么样?好点儿吗?”刘莹莹把手放在托比亚松的头上,“呀!你在发烧!” “身体一天天地垮下去……”矶村走过来,悄悄地递给刘莹莹一个小水壶:“托比体内的东西越来越猖狂了。” 水壶在刘莹莹手里还没抓稳,杜岩走过来劈头夺过去,“不要为他再浪费水资源。”说完,他拧开盖子喝了个一干二净。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自车队最后面的一辆车上传来。 “肖恩!”托比亚松猛地坐起来,皱着眉,扶着车门跳下车。 二十多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最后那辆银灰色帕杰罗上。 “流沙——!”肖恩第一个从车后座上跳出来,就地滚出去。 众人都震惊了,只见帕杰罗的车身正在慢慢地向沙中陷下去。 那车里随后跳出来的三个人,有一个下半身已经埋进了沙子里。另一个立刻和肖恩一起跑到远处,把绳子绾成套索,朝被陷的同伴扔过去。 “小骆!抓住!快抓住绳子!” 这是他们进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遇到的第三次流沙。 原本十三辆车的车队,被沙漠吃掉了三辆,其中一辆,还拉着大批的水和食物。 “啊!”小骆一声惨叫,表情极度痛苦。 “快!抓住绳子!”肖恩大叫。 小骆的表情瞬间扭曲,刚抓住绳子的手,慢慢垂下去。 “嗯?怎么回事?”杜岩感觉到事情不妙了,跑过去看个究竟。 托比亚松也被刘莹莹扶着,朝流沙那边跑。 小骆眼睛里满是血丝,表情极度恐怖,“沙子里……有东……噗——”一股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 “啊!”二十多人全部后退。 刘莹莹捂着眼,不敢再去看。 小骆在沙子里慢慢地沉下去,两只手浑身上下乱抓,直抓得皮肤爆裂,流出了鲜血。 他的左眼,忽然间凹了进去,鲜血替换了那只眼珠,托比亚松从刘莹莹手里接过望远镜,举起来看,见小骆的左眼里,忽然伸出一个螃蟹脚一样,长满了刚毛的东西。 那东西猛露出来只是一闪,就缩回了小骆的脑袋里。 “上帝!”托比亚松不忍再看,把望远镜递给杜岩。 他自己回头从一辆越野车的后备厢里,拎出一把56式冲锋枪,紧跑几步,对准小骆就是一阵扫射。 “托比!你干什么?”肖恩按住他的枪,“你要了小骆的命!” “他本就没命了,我这样是想让他少受点罪。” 杜岩舔了舔嘴唇,“嘿嘿,真他妈精彩。” “是什么?沙子里有什么?”矶村急切地问。 杜岩放下望远镜,“是沙虱……古尔班通古特大沙虱!” “沙虱?” “这种东西甲克很硬,又能在沙子里自由挖掘穿行,经常潜藏在流沙里对陷进去的人或者动物大开杀戒。” “呀!”刘莹莹捂着胸口,背过脸去。 杜岩闭着眼,仰起头,“这是大自然的杰作……沙虱钻进陷入流沙的动物体内,从里往外吃,那速度……太惊人了。今天欣赏了,果然名不虚传。” 肖恩打了个冷战…… 这时候,小骆已经被流沙掩埋了身体的大部分,只剩下一个七窍流血的头还露在沙坑外边。 “噗——!”小骆的头顶开了一个洞,血像喷泉一般涌出,把身边的黄沙染红。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哒、哒、哒……哒、哒……”托比亚松早已经对所有虫子憎恨到了极点,他对准渐渐平复的流沙沙坑,毫不吝惜地射出子弹。 子弹进入沙子,激起一阵阵的黄烟,沙坑中心就像火锅开锅一样,沸腾着一个又一个的小凹陷。 忽然,“火锅”的底火似乎开得大了,沙坑中心沸腾的幅度超越了子弹的扫射频率。 “我擦!这是什么?”所有人都感到了不安,纷纷从车里面拎出武器来。 短暂的沸腾后,沙坑中心恢复了平静。 杜岩站在车顶上,举着望远镜观察…… “没事儿了?”肖恩拎着枪,大着胆子走到沙坑边上,往里扔了个烟灰缸。 “啪!” 烟灰缸落在沙坑中心,却没有丝毫动静。 “没事啦!”肖恩长出了一口气。 “天哪!肖恩!快回来——!”矶村忽然惊讶地指着肖恩的脚下,眼睛里充满恐怖。 肖恩脚下的沙子,忽然沸腾起来! “Fake——!”肖恩赶紧跳起来,把冲锋枪掉头朝下,一通狂扫。 但是为时已晚,他的右脚觉得有些沉重,小腿肚子也一个劲儿地生疼。 他低头看,小腿处鲜血淋漓,两条蜘蛛状的毛茸茸的后腿,飞快地缩进了自己的小腿里。 “Fake——!Fack!” 肖恩顾不得别处了,落地后扔了冲锋枪,狂叫着捂着自己的小腿。 “快!上车!”杜岩飞快地跳下车顶,躲进了车里。 “杜——!托比!给我刀!断了我的腿!”肖恩显然思路还很清晰。 杜岩窜上车,飞快地关上车门,“快!走!” “可是,杜老板,肖恩还在……” “我让你他妈的开车!”杜岩用枪顶着司机。 托比亚松看在眼里,却推开刘莹莹,自己举着56式冲锋枪扫射着地面,一步步朝肖恩走过去。 “托比!快上车!”矶村把越野车停在他身边。 “肖恩从瑞典就一直跟着我,就是救不了他,我也绝对不许他死在虫子手里!”托比亚松举起枪对着肖恩的腿。 他本打算打一串排孔,就能帮他截肢。 但是扳机还没扣动,肖恩的胳膊就开始抖起来,几个鼓包从腿上一直飞速地拱到了脖子,消失在他的喉咙处。 托比亚松一咬牙,“Fake——!没救啦!” 地下的沙大面积地翻腾起来,并且扩散面越来越大。 刘莹莹吓坏啦,“托比!沙子底下的东西……” 托比亚松看翻腾的沙子离自己不足一米远,飞快地拉着刘莹莹要上车。 这时候,托比亚松的越野车周围的沙子也忽然沸腾起来。 “上帝!”托比亚松的心一下子凉了,后悔刚才没有和杜岩一起离开。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一楼 “我的天……”汗尔加拉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传说中的三个六兽铜匣摆在了眼前。 蓝眼铜盒在右,红眼铜盒在左,对应着克鲁伦河畔的两个塔楼的位置。在它们的一侧,就是那个内有鲜卑郭洛兽头的绿眼铜盒,这对应的是克鲁伦河的六岔河口。 “你好点儿了吗?”苏沫颜拍了拍汗尔加拉的后背,关切地问。 “嗯,谢谢你的水,我已经好多啦。” “哇,锡伯族人这么客气啊,连一碗水都要道谢。”苏沫颜捂着鼻子咯咯地笑。 “准备啦!”貉子点上烟卷,林咏裳站在绿眼盒子前面,王涵也抄起了水杯。 “小苏,你的图拼好没有?”风向东拉上了旅馆屋子里的窗帘。 苏沫颜一指桌子上用透明胶拼接好的九块人皮,“那不,就在那儿吗……哎,你拉窗帘干吗?这屋子后面是羊圈啊,没人偷看。” “我们走过的地方,只有影子。当三朵雪莲花见到蓝色的月亮,一切秘密都将揭开,我们的影子,潜藏在月亮下,让影子映射在西迁的路途上,这,就是锡伯人真正的路,这,就是锡伯人的根……你想想,汗尔加拉萨满给的这些文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 “笨蛋丫头,这说明一会儿会有光影投射出来,不拉上窗帘,会有影响的。”风向东走到桌子前面,“现在可以开始了。” “等等!” “97!你干吗?”貉子斜着眼,一脸的急躁。 “我……我要撒尿!” “我擦!开了盒子再撒去!”貉子狠狠吸了几口烟,“反正我现在就捅,跑出啥来我不管啊。” “别价,我……我憋一会儿就得。” 林咏裳也不敢笑,扁着嘴偷眼去看坐在一旁的郝小梵。 “动手!” “等等……不需要祷词吗?”汗尔加拉又叫停了。 “我擦!”貉子撇嘴,“‘97’,你还是先去撒尿吧。” 2007年5月26日晴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哒、哒、哒……”56式冲锋枪朝沙地上狂扫的同时,托比亚松拉开车门,把刘莹莹一把推上车,他自己却一咬牙,单腿跪在了地上。 “托比!”矶村打开车门,探身抓住了托比亚松的枪管儿,奋力将他拖上车来。 托比亚松赶紧从腰间拔出匕首,撕开裤子对准小腿肚子上的一个鼓包戳下去。 “嗯——!”托比亚松咬着牙,忍痛闷哼一声,从腿里剜出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来,朝车外面甩出去。 一个拳头大的血淋淋的东西,翻滚着落在地上,托比亚松还没看清这东西长得啥模样,这玩意就伸出几条毛茸茸的带挠钩的腿,飞快地消失在了黄沙里。 “可恶……古尔班通古特沙虱……居然这么厉害!”矶村的后背一个劲儿的发凉。 “天哪……这么大……”刘莹莹捂着嘴,一个劲儿地想吐。 “托比!”矶村把止血药递给托比亚松,回身去扯绷带。 不远处,肖恩发疯似的发出凄厉的号叫,他身上的鼓包越来越多,血从七窍里流出来,喷溅向四周。 第三十三章 荒原之眼(2) 他没头没脑地一路狂奔,直冲越野车而来。 托比亚松端起枪来,扳到点射位置,对准肖恩的脑袋…… “哒——”跳动的弹壳,使托比亚松想起另外在澄江……肖恩只身和另一股走私组织交火,为的是赢得时间,托比亚松可以走远一点儿。 “哒——”这一枪,打穿了肖恩的胸膛……在柬埔寨,当地的团伙儿赖账,把托比亚松和矶村关在了水牢,肖恩端着喷子一个人闯进了那团伙儿的大本营…… 沙虱从肖恩的嘴里、胸口里往外涌,肖恩的血把它们连同四周的沙一起染红。 相对而言,小骆是幸福的,因为毕竟黄沙把他掩埋了,然而肖恩,却没人敢上前去,为他埋起一座沙的坟墓。 矶村狠狠心,一踩油门儿,越野车疾速飞驰,后轮带起一股黄色的沙云…… “托比……我……我真的有些后悔了。”刘莹莹蜷缩在后座上,眼泪淌下来了。 “怎么?你……你是不是想风向东了?”托比亚松本有腿伤,不愿意人再去扯他的心伤。 “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清贫有时候不可怕,当初如果我甘愿放下奢华的虚荣,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托比亚松长出一口气,“拿到黄金森林里的东西以后……你就走吧。” “不,托比,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要说啦,我现在觉得,你真的不属于我这个世界。尽管你在肉体上能给我一定的满足,但是你的家,依旧在风向东的心里。” “托比……” “噢——!”托比亚松忽然浑身一激灵,捂着大腿咬起牙来。 “怎么啦?”矶村赶紧停下车,并且从报话机里通知前面的九辆车,“托比有异状,等等我们。” 但是前面的九辆车,依然没有放慢速度的迹象。 托比亚松满头虚汗,“不对……我的大腿里,好像还有东西!” “是什么?”刘莹莹帮着托比亚松扒下裤子来。 只见一个红枣大的鼓包,正在托比亚松的大腿根上慢慢地出现。 这东西刚鼓起来,旁边也出现了一个鼓包…… 这后起来的鼓包,相对长一些,而且柔软,一出现就直奔红枣大的硬鼓包拱过去。 两个鼓包在托比亚松的皮下,你来我往,似乎在争执。 “啊呀……这是……”矶村和刘莹莹都吓坏啦。 托比亚松睁大眼睛,看着长长的鼓包把先前那个鼓包压下去,转眼间,右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奇怪……这是什么玩意儿?”矶村觉得这玩意太匪夷所思了。 托比亚松一拍脑袋,“我明白啦……刚才那个鼓包,是一只小的沙虱……它紧跟着大沙虱钻进了我的身子。” “那另一个呢?”刘莹莹捂着嘴,眼神惊恐。 “那……就是占用我身体的寄生物。” “啊?” “它们在我身体里,绝不允许其他的东西来寄生,或者破坏我的身体。其实刚才我即便不用刀剜出大沙虱,这些鬼蠕虫也会阻止沙虱进入我的腹腔。” “哟……那是因为……” “因为我的身体,已经成了它们的世界。” 2007年5月26日晴布尔津旅馆一楼 绿宝石铜盒的底部,是一个张着嘴的铜质怪兽头。这就是鲜卑郭洛,兽首狼头牛角,虎眼狮鼻,在汗尔加拉看起来,鲜卑郭洛的威严大于了它的狰狞。 盒子内部六面上,除了当时的流通文字满文,每个内面的正中,都镶嵌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绿色圆形宝石片,这是克鲁伦河六叉分支里映出的六颗星。 红宝石盒子六个面上,弯弯曲曲地画着地图。在展开的六个面上,分别点缀的六颗红宝石,就是克鲁伦河畔塔楼周边的六个锻造炉。 风向东和王涵分析,当年六兽铜匣很可能就是锡伯人去克鲁伦河畔,在这些铸造炉里加工了六兽铜匣的雏形。 此外,在六兽铜匣的中心底座上,那个脑后有窟窿,嬉皮笑脸的人头铜像,使汗尔加拉对六兽铜匣更加敬服。 “这是喜利妈妈吧?”林咏裳指着那头像。 汗尔加拉摇摇头,“喜利妈妈是我们锡伯族最尊贵的一条绳子,其实也就是锡伯族的家谱,并没有具体的形态。这个铜像,是锡伯族第一个萨满的像,佟佳·达林。” “哦……” 蓝眼铜盒紧挨着红宝石铜盒放置,六个面上的三面全是满文,另外三个面儿上,则画着山川河流,一条蓝宝石铺成的路线,蜿蜒地延伸到盒子底部中央位置。盒子底部,一个盘膝的怪人双手向上,托着一块金黄色的琥珀。琥珀里一只从未见过的怪虫正在振翅而飞。 风向东把蓝眼和红眼上的地图相对,忽然间明白了,原来,这两个盒子上的地图,并非真实的地理坐标,而是为了确定这两个盒子的摆放位置和方向用的。 “向东,可以了吗?”貉子捧着鬼火玲珑,这玉雕受到蓝眼铜盒里琥珀的影响,开始泛出幽幽的蓝光来。 风向东点点头,“你放吧。” 貉子捧着鬼火玲珑,慢慢地走近绿眼铜盒。 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这鬼火玲珑放在鲜卑郭洛的嘴里,会发生什么。 二楼的巴赫提古丽大婶,又用斯布斯额吹奏起那首“狼牙里的月亮”,伴着这乐曲,貉子慢慢地把鬼火玲珑放在了鲜卑郭洛的嘴里。 “咔嚓!”鲜卑郭洛兽的舌头好像是个机关,轻轻地震了一下,它的下颚猛地闭合,牢牢咬住了鬼火玲珑,更奇特的是,鬼火玲珑底部的四个小孔,竟然与鲜卑郭洛的四颗小尖牙配合得严丝合缝。 貉子就在机关震动的一刹那,飞快地把手缩回去。 鬼火玲珑,放出了有史以来最耀眼的蓝色光芒,这蓝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把人们变成了魈鬼一般。 这光芒透过了蓝眼铜盒底部海尔堪神手里的琥珀,又从红眼铜盒底部的大萨满头像脑后的窟窿通过,从佟佳·达林头像的眼睛里射出来,将一个图像投射到了墙壁上。 那时影像是一只眼睛,在眼睛的两个眼角上,分别有两组萨满文字,一条弯弯曲曲的细线,从左边眼角处一直连到右边的眼角。在眼睛上方,有汉文“荒原之眼”四个字。 “我擦!这……这是什么啊?” 风向东也纳闷,“这条线是啥玩意儿?是不是,这台古老的投影仪,镜头裂了?”他弯下腰去看红眼铜盒底部,那大萨满头像的眼睛。 “当三朵雪莲花见到蓝色的月亮,一切秘密都将揭开,我们的影子潜藏在月亮下,让影子映射在西迁的路途上,这,就是锡伯人真正的路……”林咏裳反复念叨这,忽然眼睛一亮,“啊呀,这条线就是一条路啊!” “啊?” “我擦!” “伟大的伊散珠妈妈,我的神啊……” “哎呀。” 大伙儿的心一下子敞亮了。 “快!人皮图!”郝小梵出奇的兴奋,死死拽着苏沫颜的手,“快、快!” “哎呀,你抓着我,我怎么拿嘛。” 王涵也不忌讳了,赶紧把人皮图抓起来,递给苏沫颜。 “你给我干吗?我又不会弄。” “给我。”风向东拿过了人皮图,聚到汗尔加拉面前,“汗尔加拉,你说这上面的文字,一个是盛京,另一个是察布查尔对吧?” “是的。” “你们看看……”风向东兴奋一指墙上的图像,“这图上的文字和眼睛两边的文字,一模一样啊!右边的是……盛京,左边的……就是察布查尔!” 他双手颤抖着,把拼好的人皮图铺在墙上,让貉子前后挪了挪放置六兽铜匣的桌子,让人皮图上的察布查尔和盛京分别对齐眼睛图像两个眼角。 那条弯曲的路径,在人皮图上贯穿下来。 那只眼睛的瞳孔位置,刚好对应了人皮图上那些与众不同的方块区域。 林咏裳惊叹:“天哪……这难道就是……就是……” “这些方块儿,就是黄金森林!”王涵拍手大喜。 “人皮图,原来就是这样用的啊。”苏沫颜打了个响指,“看来这些东西,缺一不可,锡伯族的先民真是聪明啊。” 风向东忽然皱着眉,端详起自己那张西迁图来,“按照这荒原之眼里的曲线,跟西迁图不搭调啊……” “怎么能?”王涵托着下巴,“难道这条线是锡伯人当时真正走的路线?要是那样的话,公认的锡伯族的西迁路线,骗了我们一百多年。” “不!锡伯人的西迁路线,应该是真的,我们在克鲁伦河和布尔津,不是都找到了锡伯族人在百年前留下的遗迹吗?”风向东脑袋使劲地摇。 “难道……有一部分锡伯人没有按照标准西迁图行走,而是走了另一条路……”苏沫颜歪着脑袋,半开玩笑地说。 汗尔加拉走近荒原之眼,用手摸着那条弯曲的线,“难道,这条线就是锡伯人的根……” “小苏的话有道理。”貉子也走过去,“或许,当年锡伯族西迁分成了两个支派,有一小部分锡伯人,走了荒原之眼里面这条路,在这个位置……”他指了指荒原之眼瞳孔里那一片儿方格,“就在这里,那帮人发现了黄金森林,由此可见,当时走这条路的,一定就是锡伯族的萨满和精英。” “嗯……你这话,我赞同。”风向东点点头,“当年清朝皇帝让锡伯族西迁,意在削弱他们的力量。我研究了公认的西迁图,一路上虽然气候好,水源充足,但是山盗、劫匪、凶禽、猛兽多如牛毛,锡伯人必须保护起他们最重要的宗教人士——萨满。所以我设想,萨满们很可能偷偷地按照荒原之眼的路线,走内蒙古、穿越甘肃等地这些人烟密集的地方,去察布查尔。” “有道理啊……”汗尔加拉想了想,“我们萨满口授时候,都说锡伯族到达察布查尔以后,萨满从天上忽然降下来。原来是萨满们走了另一条路,提前到达了目的地啊。” “那么,锡伯族的根究竟是什么?”郝小梵虽然已经汉化多年,毕竟也是锡伯族人,她也对自己民族的事儿格外关心。 “所谓一个民族的根,其一,指的是发源地,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战备物资。”王涵显然研究得不浅。 “我觉得后者可能性大。”林咏裳来回踱着步子,“按照刚才的推理,当年清朝皇帝名为派锡伯族戍边,其实暗地里是想削弱他们的力量,那么一些锡伯族首领很可能明白这个意图,所以就走另一条路去寻找战备物资,预备以后跟大清朝开战啊……” “不管咋样,历史的真实性,不是我考虑的,就算是锡伯族的战备物资,也得先说宝贝到底在哪儿啊。就这张图上的圈圈点点,谁看得懂啊?”王涵更关心实质性的东西。 “这个不难。”风向东取了一张现代地图,盖在人皮图上,依旧把盛京和察布查尔的位置对好,指着荒原之眼的瞳孔,“你们看!就在这里!” 2007年5月27日晴克拉玛依 “被骗啦!”杜岩狠狠地摔了宾馆里的茶杯。 “你要知道,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我们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死了那么多人……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托比亚松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个家伙……实在太阴险了,长途跋涉消耗我们的资源和体力,骗我们到了克拉玛依,再原路往回走……嘿!”杜岩一拳捶碎了茶几上的哈密瓜。 “我实在不想再穿越可怕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啦。”刘莹莹都快哭了,她脑子里浮现出肖恩和小骆被沙虱蚕食的情景。 “不,我觉得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矶村站在窗前,面无表情,“或许他一开始就不知道黄金森林的位置,只是猜测,才会告诉我们来克拉玛依。” “那么现在呢?”托比亚松不屑地问。 “现在他们应该打开了六兽铜匣,找到了位置。” “那他也绝对不可饶恕。”杜岩拔出腰里的刀子,“胡乱说,害我们走这么远……等找到了宝藏,我就做了他。” 2007年5月29日阴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 头一次骑骆驼,对林咏裳来说很新鲜。 “这东西不咬人哈?”她把手指插进骆驼后颈的毛里,沿着它的长脖子一直滑到头。 郝小梵紧跟在她后面,用纱巾蒙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王涵的骆驼可能受过伤,走起来有些跛,总觉得不如别人的稳当。 苏沫颜的骆驼是个白毛的,这可对了小苏的心思,她觉得这个毛色非常适合女人,不像前面的汗尔加拉,那骆驼长得寒碜不说,还缺了一只耳朵。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轻如阵阵蛙鸣,重如飞机掠空。 “什么声音?”李鹤卿拎着汽狗催骆驼往前跑。 汗尔加拉吓得赶紧搭上了鲜卑郭洛弓。 “紧张个毛啊……这是巴丹吉林沙漠的鸣沙……”风向东捧着地图,倒着坐在骆驼背上,眼皮一下也不抬,“鸣沙的形成原理事实上是一种全新的发声方式,这种声音是由上层运动的沙粒与下层固定的沙层之间摩擦而产生的一种弹性波所引起的。” “我擦,上学的时候你小子是不是也去过地理系听课啊。”貉子收起了汽狗,望着远处的沙丘。 “很显然,这小子一准儿连妇科医学都蹭过课。”王涵使劲打了跛脚骆驼屁股,希望它跑起来不再颠簸。 风向东依旧在看手里的图,“如果黄金森林就在巴丹吉林沙漠的南边,那么与祁连山北的东方龙库相通的可能性极大……看来我早就应该想到,黄金森林就在东方龙库附近啊……” “什么龙窟窿啊?”林咏裳催动骆驼经过他身边,顺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地图。 “哦,呵呵,没什么,我说想在地图上戳个窟窿,呵呵。” “戳窟窿干吗?” “嘿嘿,玩儿呗。” 王涵赶着跛脚骆驼插在他俩中间,“咏裳啊,你喝水吗?” “汗尔加拉!你怎么啦?”郝小梵忽然喊起来。 只见汗尔加拉一个趔趄栽下骆驼。 几个人全都翻身跳下骆驼,来扶汗尔加拉。 “是不是脱水?”苏沫颜掏出水壶来。 王涵却站在一边,哭丧着脸,“不会是中暑吧……” 风向东走过去,拿起汗尔加拉的手腕,闭上眼睛静静地把脉。 “我靠!他……他真的去妇科医学蹭过课。”王涵大大地惊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风向东,居然是百巧百能。 “97!安静!”貉子呵斥他,“这儿把脉呢。” 许久,风向东睁开眼,“这位施主……你的财运……” “我去你妈的吧!”貉子差点没晕了,“丫你这叫把脉啊?整个儿一算卦相面,我说你会不会啊?” 汗尔加拉本来有些昏迷,给风向东这一逗,也笑起来,“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谢谢大家为我担心。” “那么你喝点水吧。”林咏裳把水壶递过去。 “谢谢,但是我不渴。” “喝一口吧。”林咏裳硬塞给她水壶。 汗尔加拉接过来,不好意思地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忽然,她的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嚅动了一下,而后有些莫名的干呕。 “咳、咳……”汗尔加拉一阵的咳嗽。 “喝得太快,呛了吧?”苏沫颜帮她捶打后背。 汗尔加拉把水杯还给林咏裳,但是那水里,已经有几个白色的米粒状物体,悄悄地沉到了壶底。 “哎,给我也喝一口行吗?”王涵嘿嘿地乐,抢过了水壶。 “去!喝你自己的去。”林咏裳把水壶夺回来。 “我的没有啦……”王涵把自己的皮囊头朝下倒了倒。 “那……你也不能对着嘴喝,拿皮囊来,我倒给你。” “好!”王涵递过皮囊,林咏裳把自己的水全部倒给了王涵,那几颗白色的米粒物体,也顺着水流进了王涵的皮囊。 “哈哈,谢谢啦,我都快渴死了。”王涵举起皮囊,仰头喝起来…… 第三十四章 黄金森林(1) 2007年5月29日阴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南部 林咏裳把自己的水,全部倒给了王涵,那几颗白色的米粒物体,也顺着水流进了王涵的皮囊。 王涵举起皮囊,仰头喝起来…… “天哪!”郝小梵惊呼起来,你们看那边儿! 王涵闻听,放下水皮囊,朝郝小梵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什么呢?”苏沫颜天生好奇,抢先跨上白骆驼奔着几十米以外的一堆东西跑过去。 地上是一片圆形的碎石圈,排列之规则,形状之诡异,非常像人为排列的作品。 “有人来过!”貉子惊讶地望了望四周。 “废话,天下人走天下路,许你来不许别人来啊。”王涵一脸的不屑。 “这不是人干的。”风向东压根就没靠近,远远地喊。 “不是人干的?难道是鬼干的啊?”郝小梵忽然想起了在蒙古,沙子里埋着的老萨满尸体,浑身打了个冷战。 “这叫碎石圈儿,是大石头经过数百年热胀冷缩一次次碎裂后,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圆形的圈,自然的产物。”风向东又一次使人们吃惊。 “这小子,他是胡说还是确有其事?说的这些个跟真的似的。”王涵挠了挠脑袋。 “在埃及的沙漠里有过这个,当初人们怀疑是外星人干的。”貉子看着手里的罗盘,“好啦,咱们离着目的地不远啦!休息一会儿怎么样?” “好!” 大伙儿围着碎石圈扎起了户外帐篷。 风向东悄悄地走近汗尔加拉,“萨满,你身子里的东西,不要紧吧……” “啊?”汗尔加拉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给你把脉的时候就知道了。” “呀……我当你开玩笑。”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秘密,不是吗?”风向东咧着嘴笑了。 “我……我想找到黄金森林。” “大家都想找到黄金森林。” “我本来要寻找锡伯人的根,现在其实已经找到了。”汗尔加拉叹了口气:“至于黄金森林里面有什么,我只是回去有交代,并不想得到什么。” “嗯……” “但是我体内的东西,只有黄金森林里的东西能……” “所以你想要一小块儿。” “我是不是自私?” 风向东哈哈大笑,“不至于吧,锡伯人用自己的东西治病,天经地义啊。” “喂!吃饭啦,你笑什么呢?”貉子招呼他俩过去吃饭。 这是他们最后的食物了…… 由于在沙漠边缘要租骆驼,所以吃的东西能省就省了,现在能分到的,只有每人一小块儿压缩饼干,一根火腿肠和一袋牛奶。 大家望着这些可怜的食物,谁也不动手。 如果看能够填饱肚子的话,他们宁愿多看一会儿。 可最终,还是依旧的肚子饿。 就在这时候,碎石圈的石头下面,传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貉子是化石猎人,户外经验足,一骨碌爬起来,抄起汽狗警惕地望着四周。 “哎!”林咏裳指着貉子的冲锋衣口袋,“亮了!亮了!” 2007年5月29日阴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西部 “这回不会是忽悠咱们了。”矶村弯腰看了看尚未被风沙掩盖的脚印,端着56式冲锋枪点点头。 杜岩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托比亚松,“你吐够了没有?” 托比亚松用手绢擦擦嘴,“你应该尝尝这滋味儿。” 杜岩咧着嘴,拿起电话来翻看短信:“这回又说在巴丹吉林沙漠正中了……即便是真的,我也得做了他!” “别那么绝……你们中国不是有句俗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吗。”矶村上了车,发动起来。 杜岩斜着眼,“矶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儿了?虚伪。” “不是虚伪,是看破。”托比亚松闭上眼睛,按压着自己的胸口。 “都说黄金森林是个琥珀矿,咱们要是发现了,那就等于发现了世界上第四个大矿脉啊。”刘莹莹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的确,波罗的海、多明尼加的琥珀开采量太大,中国抚顺的琥珀质量又不好,这次咱们得到了黄金森林,肯定下半辈子就吃不净花不完啦。”杜岩咬着牙,“但是,这矿藏并不是咱们发现的……” “那又怎么样?”矶村眼睛望着前面,只顾了开车。 “我要把它的发现者变成咱们……”杜岩眯着眼,笑得很阴险。 2007年5月29日阴内蒙古巴丹吉林沙漠南部 碎石圈每一块石头的下面,似乎都有莫名其妙的沙鸣声。 貉子把手伸进口袋,摸出鬼火玲珑来,只见它正在灿灿地发出蓝光。 “我们现在就在矿脉上!”貉子大喜,但是随后又是大惊,“可是这沙子下面到底有什么?” 苏沫颜一向属于好奇的鸟儿,飞到一块小碎石旁边,蹲下身子就掀石头。 “你不要命啦!”貉子跑过去一把拽起她来。 幸亏貉子动作快,就在苏沫颜的手刚离开石头的时候,那碎石下面的黄沙里突然探出两个小指粗、五寸多长的节肢状的脚来,而且还稀稀落落地分布着一些白色的硬毛! 风向东赶上两步去,用军警靴踢开那一小块碎石……下面的黄沙里,拱起一个茶壶大的东西来。 那东西猛地窜出来,直扑苏沫颜!八条腿展开足有小脸盆那么大! “我的妈!”李鹤卿甩汽狗对着那东西就是一枪…… “叱——!”一声屁响,貉子差点没哭了。 原来这汽狗里的瓦斯由于好长时间没开枪,放置时间太长,压力不足,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眼看着那恶心的东西就要扑到苏沫颜的胳膊了,一道寒光擦着貉子的耳朵飞过去,正定到那东西的大屁股上。 一股黄色的体液,伴着射穿大圆屁股的羽箭,从屁股另一边冒出来,飞溅在了苏沫颜的胳膊和脸上。 “嘭!”羽箭带着依旧挣扎的怪东西斜着插在沙土上。 汗尔加拉举着鲜卑郭洛弓,死死地盯着那个八只脚的巨大恶魔。 风向东待那东西彻底死透,八只脚全部蜷缩起来后,才和王涵一众人围上去。 “我的天……这么大的蜘蛛啊,还是半透明!”林咏裳捂着嘴,待在一旁。 “这么大……那结的网得多大啊……”王涵浑身打了个冷战,仿佛自己脚下的黄沙下面,就藏着那硕大的蜘蛛网。 貉子用汽狗拨开蜘蛛的八条腿,“这是沙漠上的一种狼蜘蛛,并不织网,它们总是坐等猎物的出现,然后捕食。” 风向东指着蜘蛛屁股上的一个淌着白色液体的钩子,“蜘蛛用这个,把一种酶注入猎物体内,先让它发挥作用,然后吸收一半被消化的汁液。显然,如果它们上顿食物缺乏蛋白质,它们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补给更多蛋白质,真是可怕的生物……” “有人说,蜘蛛长到猫大,人类就得灭绝。”郝小梵浑身也打起了哆嗦。 汗尔加拉想了想,“好像我听说过,早先锡伯族的萨满们,带给了察布查尔一些伤药的配方,有一味药,就是来自于沙漠上的漏斗蜘蛛。这是不是漏斗蜘蛛呢?” “漏斗蜘蛛!”貉子曾经也听说过这个名字,“怪哉啦!要真是漏斗蜘蛛,那么应该是成群的,因为这种蜘蛛跟别的独居蜘蛛不同,曾经被称为沙漠之狼……” “沙漠之狼?”王涵惊恐地瞪着眼睛。 “由于结网的沙漠蜘蛛对所食猎物类型的控制能力更差,因为它无法吸引含有特殊营养的特殊食物,而只能食用那些困在网上的猎物。漏斗蜘蛛在沙漠上,却是依靠群体的力量猎食,有时候……甚至成千上万一起出动,瞬间就能吃掉骆驼……” 貉子话还没说完,那沙鸣的声音忽然大起来,碎石圈的碎石下面,全都伸出毛茸茸的脚来! “啊呀!大伙儿快闪啊!”风向东一挥手,七个人疯了似的朝自己的骆驼跑去。 好家伙……碎石周围的沙子就像开了锅一样,黄沙翻滚,毛茸茸的琥珀色长腿一条条地探出来。 方才大家都见过这蜘蛛跳跃的速度,现在骆驼能不能跑起来,甩掉这些漏斗蜘蛛还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王涵的骆驼还是个跛脚。 漏斗蜘蛛在这个碎石圈的石头下面,不知潜伏了多久,见到活物就像疯了一样。黄沙使他们进化成了琥珀色、半透明的保护色,远远看去,就像沙暴一样,在碎石圈一带形成了海啸似的潮…… “他奶奶的!”貉子把汽狗注满瓦萨,回身发射钢珠。 但是面对成群的漏斗蜘蛛,高压瓦斯催动的钢珠跟挠痒痒差不了多少。 汗尔加拉倒坐在骆驼上,拉开弓箭,任胯下骆驼肆意飞驰,一支支雕翎箭像流星一样射入蜘蛛群。 林咏裳的骆驼,和苏沫颜的挤在了一起,两人由于骆驼飞驰,掌握不住平衡,没跑出多远,林咏裳一个跟头摔下了骆驼。 “啊呀!”王涵的骆驼跑得慢,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跛脚的骆驼不经坐。没跑几步,就被两只漏斗蜘蛛抓到了腿。 这些蜘蛛,那叫一个狠啊,撅起屁股来,把毒腺钩子狠狠刺进骆驼腿里。跛脚骆驼后腿忽然失去知觉,侧身带着王涵摔倒在地。 蜘蛛们疯了似的扑向王涵和跛脚骆驼……其他的蜘蛛,全朝林咏裳那边去了。 王涵一闭眼:完啦!爷一准儿交代啦! 就在这时候,忽然传出了更为巨大的沙鸣! 伴随着沙鸣,碎石圈的中心猛地凹陷了下去,仿佛一张大嘴,吞噬着四周的沙…… 这突来的变故,就连蜘蛛们也仿佛吃了一惊。 王涵身前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手里举着发光的玉玲珑……另一个,则捧着一个六角的铜盒子。 “向东,真他妈神了哎!你看,这些蜘蛛都怕鬼火玲珑的光啊!”貉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踢了王涵一脚,“97,赶紧归队!” 王涵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活下来,更想不到,风向东和李鹤卿奋不顾身地来救自己。 “向东……貉子……” 风向东也踢了他一脚,“赶紧着,去看看咏裳。” 郝小梵骑着骆驼跑回来,她跳下骆驼,站在风向东身边。 “你跑回来干吗?活腻味啦?”貉子冲着她龇牙咧嘴。 “啪!”一个巴掌扇在李鹤卿脸上。 “你……你他妈晕啦!打我干吗?” “笨蛋!你才晕了呢!”郝小梵指了指鬼火玲珑,又指了指碎石圈中心的塌陷,“你这鬼火玲珑发亮,周围是不是有东西?” 这句话可给貉子点醒了,“对啊!跑什么跑?鬼火玲珑已经告诉咱们啦!黄金森林就在脚下啊!” 风向东也回过味儿来了,“刚才只顾了漏斗蜘蛛,真没想这个!” “这地下本就是空的,一定是漏斗蜘蛛在碎石圈下面沙子底层打洞居住,把地面搞松了,所以就露出了黄金森林的入口!”貉子一拍手,鬼火玲珑掉在了地上,陷进了沙子里。 漏斗蜘蛛们见蓝光消失,又压上来了! “快!找鬼火玲珑啊!”风向东眼都红了! 貉子刚俯下身,却发现地上的沙子全都向碎石圈中心那个大洞流过去。 “我擦!找不到啦!一定是被流沙带走啦!” “我他妈劈了你!”风向东这个气啊。 漏斗蜘蛛群越压越近,风向东一把拉起貉子向后退,自己端着汽狗连射。 汗尔加拉紧跑几步,手里的鲜卑郭洛弓给几只蜘蛛穿了糖葫芦。 林咏裳跑得慢,眼看着蜘蛛压到后脚跟了,一把抱住了跑在前面的郝小梵。 “快!往后撤!”王涵一跺脚跑回去,看了看林咏裳,却把郝小梵护在身后。 “哥……”郝小梵眼神忽然清澈了一下。 “走——!”王涵使劲把郝小梵往外一推,自己躺在了沙地上! “哥——!”郝小梵知道,王涵打算用自己的身体换取郝小梵逃脱的时间。 “走!小梵!” 林咏裳慌慌张张地,跟头趔趄地往前跑,压根就没在乎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涵!你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苏沫颜拎出92手枪,对着地上几只漏斗蜘蛛开了火!白色的体液飞溅在王涵身上。 “没武器的往后跑!”汗尔加拉马上就要射出最后一支箭了,她的额头见汗了。 “97!滚起来!现在不是耍票儿的时候!”风向东忽然跳到王涵跟前,一脚踢开他身上趴着的蜘蛛,另一只手正拿着开了盖子的六兽铜匣。 “哗啦!”风向东的手一晃,六兽铜匣六面分开!露出了大萨满佟佳·达林的铜像。 他把盒子高举起来,大声念道:“那个啥……班吉尔若苏,唉掏尔米拉苏,比卡尔玛塔米毕!” 这一嗓子,蜘蛛没咋地,倒是把汗尔加拉吓了一跳,“啊!锡伯语……大……大萨满?” 六兽铜匣这一打开,巴丹吉林沙漠的沙几乎全部沸腾了!那沙下面仿佛又潜藏了什么奇怪东西,正在向这边聚拢。 “你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王涵依旧躺着,但是蜘蛛似乎不敢近前了。 风向东瞪了他一眼,“老子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但是我知道,不打开盒子救急,你小子一准儿就得出来点什么。” 沙一直在鸣,但是现在鸣响的频率越来越高,音色也越来越怪。 开始还是蛙鸣、摩挲、喑哑,现在变成了雷鼓一般的轰鸣。而且风也肆虐起来,眼看着一场沙暴就要来临。 “六兽铜匣,第六个图案……蒙古传说里的怪兽——驱!”郝小梵被飞沙眯了眼,流着泪,但也要看一看这个“驱”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沙暴来了!满地的漏斗蜘蛛在黄沙烟雾中有些站不稳了。 这时候沙子底下那神秘的东西,已经迫近,接近碎石圈的时候,沙的沸腾也更加猛烈。 “这他妈是什么?”貉子吐出嘴里的黄沙,咬了几下牙。 风向东紧闭着眼,嘴里依旧在念叨:“班吉尔若苏,唉掏尔米拉苏,比卡尔玛塔米毕!” 汗尔加拉听得懂,惊奇而又迷惑,“风大哥这个话……注意保护环境……怎么这也叫咒语?” 风向东咧嘴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念得是什么……我妈妈锡伯族,在环卫局工作,小时候我听她经常这么念叨。” “你们看!那蜘蛛……”王涵一骨碌爬起来,满脸惊喜。 所有的漏斗蜘蛛,好像十分惊恐,伴随着沸腾的沙,半截身子埋进了沙子,而且还在往沙里钻。 可以看出,漏斗蜘蛛进入沙子并不情愿,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揪进去一般。 “啪——!”那边,一只漏斗蜘蛛的屁股忽然爆了,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挤破的,乳白色的体液和猩红色的血飞溅开来,看起来这沙漠之狼的死相丝毫不逊于被他们吃掉的那些旅客和骆驼。 转眼间,有沙漠之狼著称的漏斗蜘蛛大部分都被一股力量莫名其妙地拽进了沙子里,只剩下一些毛茸茸的脚在沙地上抽动,远远望去就像被火烧灼过的芦苇地里那残存的根。 沙暴越来越猛,刮得人脸上生疼。 但是,漏斗蜘蛛的威胁,虽然暂时解除了,但是沙子下面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又是什么? “向东!赶紧着!”貉子捂着脸,半蹲在地上,“盖上盒子!” 风向东刚才急,现在却找不到盒子盖儿究竟装在哪儿了:“我他妈也想盖上啊,别吵啦!大家赶紧趴下!” “不敢趴下啊!蜘蛛没了,但是这沙子底下有什么玩意儿还不清楚呢!”王涵声嘶力竭地喊:“你他妈的还不赶紧盖上盒子盖儿!” “废话!我找不到啦!”风向东浑身上下摸着。 林咏裳真有点受不了了,沙暴里,每呼吸一次都会有沙子进入鼻腔。 “班吉尔若苏,唉掏尔米拉苏,比卡尔玛塔米毕!”风向东依旧胡乱地念着咒语,希望这话能起作用。 沙土里慢慢地拱出一些触须来,像蛇的尾巴,又像是章鱼的触角,沙暴中看不清它们的颜色,只知道那些触手有手腕子那么粗。 有两只触手,还缠住了一匹骆驼的双腿,向外一拉!骆驼就被活生生地劈成了两片儿。 “大萨满!我终于找到你啦!”汗尔加拉过来拉住了风向东,“这是……这是什么?” 风向东拉了跨,“哎哟!我可不是什么萨满……我只是瞎耍而已……” “不!你一定就是召唤我的大萨满,请您赶快降神,控制这些东西。大萨满!我知道你行!” “不是……我!我真不会!”风向东死的心都有! “我感觉到了,大萨满就在这群人里,所以才要跟你们来,您知道打开盒子召唤圣灵,一定就是大萨满!请大萨满降神!” “我……我说多少遍你才懂啊,我真不是……啊!” 一条红色的触须,已经从沙土里钻出来,缠住了风向东的右腿! 风向东拎出汽狗,冲着这条胳膊粗的触手放了两枪!岂料,这两枪非但没有使触手退回去,反而由于吃痛缠得更紧了,直缠得风向东脚腕子剧痛欲裂。 “我他妈!”风向东举起盒子,想用盒子绽开的六个面儿上面的尖儿来戳那触手,却在一举手的工夫,手里一空…… 风向东尽可能使自己的眼睁大一些,想看看是谁夺走了六兽铜匣。 沙暴的烟尘,笼罩着一个姣小的身影,她那一头短发被飞沙吹得蓬松,身上的蒙古袍已经敞开了,在大风里飞扬。 这时候,无数的触手破土而出,将先前的“烧灼的芦苇地”变成了一片红海。 第三十五章 黄金森林(2) “出来啦!”貉子的脚已经被缠住了,他刚才亲眼看见这东西撕骆驼,现在自己被抓住了,心里肯定一个劲儿的发毛。 “小梵!你抢走六兽铜匣干吗?”风向东伸手去抢,无奈自己的腿被触手缠着,动不了地方。 “哒哒……哒哒……”这声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但是绝不是鸣沙的声音。 狂风沙影中,二十来个人影子,手里闪着光,正一步步的向碎石圈靠近。 那些红色的触须被一道道金芒击中,迅速缩回沙中。 “是来救咱们的?”林咏裳挥着手,“摆脱,这边!你们有枪是吧?” “哒哒!”两道光芒穿过,打穿了林咏裳的胳膊! “啊!你们!”林咏裳痛苦地捂着左臂蹲在地上。 “这哪儿是来救咱们,弄不好就是要咱们命来的!” 王涵的猜测果然不错,那伙儿人为首的果然说话了:“托比,你说过,咱们不但不阻止他们,而且还要帮助他们!我现在做到了!” “杜岩!你凭什么乱放枪?”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 “莹莹!”风向东尽管隔着呼啸的狂风和沙尘,依然能辨认出那个当初喊他杂碎的声音。 汗尔加拉使劲拉着风向东,“大萨满!坚持住,一定要摆脱那个东西,察布查尔等你回去。” “察布查尔等的不是他!”这声音是郝小梵。 风沙中,郝小梵辨认出了杜岩的声音,她咬着牙,举起了六兽铜匣,闭着眼吟唱:“冒斗,塞代额可西嗯马萨比,西都博热,代嘢买——玖嘿呀嘛——塞代额可西嗯马萨比——几码哈比……” 这吟诵,使汗尔加拉浑身一凛,同时,风向东脚上的触须居然松开了! “哒哒——”又是两声枪响,郝小梵肩头冒了血。 “杜岩!你造孽太深啦!”托比亚松上去按住了他的枪管。 “冒嗨白,锡伯——阿卡拉那杜尔喝——比西强白,苏拉瓦加纳……”郝小梵依旧闭着眼,并且用手拽下蒙古袍的左肩,在那血流如注的枪眼儿处淌出的热血,染红了她白皙的皮肤。就在枪眼右下方,一个长着角的蓝色飞狼文身,也被血迹染花了。 “鲜卑郭洛文身!”汗尔加拉紧跑几步,跪在了郝小梵身前,眼里流着泪跟着郝小梵一起吟唱着很久以前学的那首不知所云的萨满神歌:“比沁莫强——杜尔加喝……” 萨满神歌诡异却透着神圣,曲调凄美,却透出一股坚强…… “天哪!小梵居然就是锡伯族转世的大萨满!”王涵怀疑自己在做梦。 “哒哒……哒哒……”杜岩甩开了托比亚松,依旧领着人朝碎石圈这边放枪。 风向东刚获得了自由,就去看林咏裳众人,见大家都安全了,才拍了一下貉子的肩头,“风沙太大啦!这样下去不给他们打死也得死在风沙里!” “你说怎么办?”貉子又吐了一口沙子。 “嘭——”苏沫颜举着92手枪还击了。 “小苏!别开枪!留着子弹。”风向东按住了她的手,“下地穴,进黄金森林!起码那里面……我呸!”他也吐了一口沙子,“起码那里面没风!现在地上这些东西,小梵看起来是控制住了,那伙儿人一时半刻还不敢靠近。” “那小梵怎么办?”王涵急切地问。 “你个笨蛋97,去把她和汗尔加拉一起拉进地穴!”风向东把六兽铜匣的盖子塞给王涵。 “我靠!你刚才塞哪儿啦?” “别提啦,顺手扔地上啦!王涵!赶紧去!”风向东夺下了苏沫颜手里的枪,一把抱住她的腰,紧跑几步,随着流沙一起滑进了碎石圈中心的地洞里。 貉子和林咏裳随后也溜进去,就在两人往地洞中滑的时候,流沙里忽然伸出两条毛茸茸的腿来,直奔林咏裳的脖子。 “小心!”李鹤卿把她往一边使劲推了一把,那只残存的漏斗蜘蛛两脚落空,跟着他们一起掉进了地洞底部的一堆软绵绵的沙上。 “斩草除根!”林咏裳刚一落地,就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小匕首,对准一旁正在翻身的大蜘蛛捅下去。 林咏裳戳死那蜘蛛,又把它乱刃肢解。 貉子心里,林咏裳温文尔雅、矜持有度,像这样疯狂的行为真是大大的出乎意料。不过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赶快找找鬼火玲珑掉在了哪里才是正经的。 终于,在沙堆边上,发现了一抹蓝光。 “上面的风什么时候才能停?”风向东抬头看看十几平米的洞口,看不见天空,只有昏天暗地的黄,而身边却是寂寥莫测的黑。 “哗啦啦!”又一大片沙坍塌下来,摔下了王涵、郝小梵和汗尔加拉。 “97!上面啥情况?”貉子问。 “现在那些怪东西消停了!六兽铜匣盖上了!”王涵随手掏出照明棒,晃动着朝黑暗里望。 “小梵!你居然是锡伯族的大萨满!”林咏裳有点胆战。 “你先看看他的伤好不好?”苏沫颜走过来,取出绷带来帮郝小梵包扎好。 “赶紧走!现在锡伯血蚓退了,那帮人马上就要下来了。”郝小梵把手里的六兽铜匣装进包里。 “我说,那是我的!”风向东想从郝小梵兜里拿回六兽铜匣。 “谁说的?这是锡伯人的。”郝小梵板着脸,死活不给。 “这是我家祖传的……哦对,你是大萨满是吧?那也不能不讲理啊!你家破四旧时候的文物,有俩幸免,进了博物馆,你也说是你家的,要回去,行吗?”风向东一连串的索要换回了郝小梵的沉默。 “快!就这几个了,拿着!”貉子从背包里拎出照明管,把装备发给众人。 “这……怎么用?”汗尔加拉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这个类似杯子的玩意儿究竟能干什么。 貉子手攥着照明管两头,一拧,拽下了外面的塑料壳,晃了两下,照明管儿亮起来了,他把照明管举起来,“看见了吧。” “哒哒——嘭!”貉子手上的照明管碎了! “我的妈!”貉子抬头看,地洞口上一个人影,正端着枪瞄着他。 上面由于风沙大,看不清洞内,故此上面的人只是向着亮光开了枪,如果现在风平浪静,估计上面那位这枪法,貉子的脑袋就要开花。 “快闪!”风向东用汽狗朝上放了两枪,顺着沙堆下面的斜坡滚下地洞深处。 地洞下面越来越深,起先还有沙尘,往下走了几十米以后,四周的岩壁却呈现出地下矿洞的构造了。 在上层沙土沉积和一部分黄土层之下,便是薄薄的一层黄灰色的砂岩和一些矿物晶体的世界。再往深处走,岩性发生改变,灰黑色的沉积岩占据了洞道两边的空间。 “这是煤矸石!”貉子摸了摸岩壁,“再往深处走,就应该是含煤层了。哎,不过很奇怪啊。” “怎么怪了?”风向东端着汽狗,在最后面警戒着。 “你们看这洞道,不像是天然的,好像是……很久以前人为挖的。”貉子说。 摸着光滑的洞壁上浅浅沟痕,“这以前不一定是煤矿。” “这谁都知道,谁会来沙漠挖煤啊?”苏沫颜一脸的鄙夷。 风向东倒退几步,靠近郝小梵,“其实沙漠以前并不是沙漠啊,很多都是草原退化以后形成的。”说着,他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地,把手伸进郝小梵的背包里。 “你干吗?”郝小梵自然不想归还六兽铜匣。 “那是我的!” “是锡伯族的。” “你怎么不拿他们的?偏偏拿我的?” “他们的也在我这里。” “什么?” “你们别嚷啦!”苏沫颜晃着照明管儿,从地上拾起个物件来,吹了吹上面的浮尘,“天哪!” 貉子一把抓过那东西去,放在照明管儿下看。 这东西虽然表面粗糙,但是在照明管的光照下,呈现透明的深黄色。 “琥珀!”林咏裳兴奋了,“黄金森林……就在不远啦!” 风向东取过那块琥珀,在洞壁上反复地蹭,又举起貉子的照明管去看,这琥珀里包含着一个细长的小虫,“哎——你们看,这里面有虫儿!” “我擦!这他妈是啥虫儿?看着这么鸡巴眼熟啊!”王涵现在不管林咏裳什么感受了,自顾骂开了! “这不是六兽铜匣里面那个琥珀里的那种怪虫儿吗!”风向东拍了脑门儿:“看起来六兽铜匣呈现荒原之眼的透光镜用的就是这里的琥珀啊!” “你看这边!”汗尔加拉跑到拐角处,举着照明棒,惊呆了。 这里豁然开朗,大得使人觉得这里并非地底矿洞,而是另一个世界。 高大的洞壁两侧,灰色和黑色的岩层交错起伏,在那岩层的缝隙间,则是断断续续的金黄色透明物质。这些金黄色的东西,被照明管的光照得宛如黄金的光泽一般。 “乖乖……这就是他妈黄金森林啊……”王涵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哎,按说琥珀原石是被一些外皮包裹的啊,怎么这玩意儿像是抛光好的啊?还这么大的数量……” “黄金森林……几千万年以前,这里却是万木葱茏的热带雨林,是飞禽走兽的开心乐园。”貉子抚摸着光滑的金黄色琥珀处露层,“早在五千万年以前,由于喜马拉雅山构造运动,这个地区就产生了一个混合断裂带,不断下沉形成一个盆地,后来盆地中形成了沼泽,加上当时这里是亚热带气候,于是在这片沼泽地中生长出了原始森林,原始森林里活动着各种动物和昆虫,这原始森林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巨松,巨松会产生和分泌出大量的树脂,经亿万年埋藏形成琥珀。这就是它为什么叫做黄金森林的原因吧。” “刚才97不是说,琥珀都有皮的吗?”苏沫颜眨巴着大眼睛,“怎么这里都跟打磨了似的?” 貉子指了指岩壁上几道沟痕,“看见了吧,地下水冲击嘛!”他拍了拍苏沫颜的肩头,“刚才我就说过,这里不见得是人公开凿的,就这些冲击痕迹,足以证明几千年前,这儿是一条地下河,而地下水在外面的碎石圈中心渗出,变为地表水。” “你是说地下河的冲刷,把这些露在外面的琥珀原矿脱了壳?”苏沫颜有点明白了,但依旧不服,“哼,我就不信能这么巧,水能把这些露出的琥珀打磨得这么有光泽。” “哈哈,貉子是化石猎人,地质方面可别跟他抬杠。”风向东拿出地质锤,敲下一块儿琥珀来,“天哪,这里面也有那怪虫……” 貉子也取下一块核桃大的琥珀样本,对着光看,“天哪,这还有一种从没见过的蠕虫……看起来这昆虫群中绝大多数种类是地方性独有的绝灭种,它们与欧洲波罗的海和中美洲多米尼加还有咱们抚顺的琥珀昆虫完全不同,形成独特的昆虫区系。” 郝小梵忽然走过来,拿起风向东手里的琥珀看了看,放在地上举起锤子砸下去! “哎!你这干吗?”林咏裳很不解。 郝小梵瞪了她一眼,林咏裳像是被噎住一样,不敢再说话。 王涵有意上前问个究竟,风向东给他拦住了,“别过去,你妹妹是锡伯族大萨满,她有她的想法。” “狗屁,我从来都不知道……” “97!闭嘴!”貉子冲王涵一龇牙,“我觉得她要做点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妈的,我去尿泡尿,别跟过来啊。”李鹤卿朝着黄金森林深处跑去。 郝小梵从琥珀里拿出一条怪异的虫子,递给汗尔加拉,“你把它吃了。” “哦……这个……” “吃了它,锡伯人萨满神圣的身体,是决不允许邪物侵入的。” “怎么您……知道我的情况?” “因为你的脸色不对。” 郝小梵此刻的脸上,丝毫不见一开始那时候的可爱天真,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威严。 汗尔加拉点点头,把那条怪虫吃进肚子里。 第三十六章 黄金森林(3) “哒哒……”又是这讨厌的枪声,从洞穴拐角处传来,郝小梵忽然身子一晃,胸膛处飞溅出鲜血。 “小梵——”王涵眼都红了! “汗尔加拉!抱着小梵!闪!”风向东招呼众人躲在一边的大石头后面。 “大萨满!”汗尔加拉猛地抱住郝小梵,“振作啊!” “嘿嘿嘿……”杜岩带着二十几个人,端着56冲锋枪出现在黄金森林的边上,“什么他妈大萨满?还不是给老子手下的弟兄们玩弄够了,扔出来的贱货!” “你们这些坏蛋!”汗尔加拉想拉开鲜卑郭洛弓,但是苦于没有了箭。 王涵眼都红了,“你们杀了小梵!我他妈的……”话音还没落,他就感觉腰上剧痛,一把匕首插进了他的腰部,而匕首的另一头,就握在林咏裳的手里。 “咏裳!你……”王涵万万想不到,自己暗恋的林咏裳,居然会在这时候捅自己一刀。 “哒哒!哒哒!”杜岩那边开火了,“谁也不许动咏裳一根汗毛,呵呵,感谢你们带我们找到了黄金森林,咏裳……亲爱的,快过来,我想死你了。” 林咏裳露出一丝奸笑,推开王涵朝杜岩走过去,依偎在他怀里。 杜岩狂吻了林咏裳一阵,“你做得真不错,下药毒死了知道我们内情的邵人建,不过……你为了打开六兽铜匣,破了身子,没法子再做我的女人。” “啊!” 一把92式手枪,对准了林咏裳的肚子。 “杜岩,我警告你!你现在在犯罪!放下枪,还能从轻发落!”苏沫颜用警用手枪瞄准了杜岩的脑袋。 “杜岩,我们来做一笔交易。”风向东想站起来说话。 苏沫颜一拉他,“你做屁的交易!”此时的苏沫颜,一身的硬劲儿,丝毫没了那种娇滴滴的感觉,她摘下了面具,显露出一名女干警真实的一面。 是啊,大家都摘下了面具,或许一开始,就是这些面具困扰着每一个人的心。 风向东一撇嘴,“我这不是拖延时间呢吗……” “拖延顶个屁用,快去看看王涵和小梵的伤。” “那这边咋办?” “这边不用你操心。”苏沫颜扔给了貉子两瓶特效止血药。 林咏裳万念俱灰,她觉得这个当上得太亏了,“杜岩!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咏裳,我是爱你的,但是你却把女人的第一次给了那个苏木尔。” “可是我杀了他!” “杀了他,你的纯洁也回不来了,因为女人第一次被带走的,不只是贞操,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哪怕只是一夜……” “杜!林咏裳是为了打开盒子才……”托比亚松终于绷不住了,“你这样做,上帝不会原谅的……” “我说托比,你怎么这阵子变得这么磨磨叽叽?从在沈阳你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为什么……” “我告诉你为什么!”矶村忽然从托比亚松身后站出来,举着一把手枪顶住了他的脑袋。 “矶村!你他妈干什么?”杜岩感觉不对,朝身后的几个小子使了个眼色。 七八个人哗啦端着枪围拢了矶村。 这边,郝小梵和王涵已经止血了,风向东看看杜岩那边,“他们干吗?” 苏沫颜笑了,“你看戏吧。这次人赃俱获,林咏裳不打自招,咱们的人出手啦!”说完,她冲着郝小梵笑了笑,“大萨满,你死不了了啊!” 郝小梵报以一笑,“苏妹妹,我是神的使者,子弹幸运地绕过了心脏。” “咚——”洞底深处传来了一声巨响。 “貉子!”风向东擦了一把鼻子,盯着洞底,“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杜岩听到了这一声,知道坏菜了,“妈的!有人切断了黄金森林通往东方龙库的通道!矶村,你个笨蛋,咱们两桩买卖给人砸掉了一半儿!” 矶村仰着头,“东方龙库的化石,和这里的琥珀是不会给你去走私的。我宁可……让它们深埋在中国的地下。” “你这小日本儿……哦……不对,你……” “季队长!”苏沫颜乐坏了,冲着矶村喊,“你别装啦!铐上他我们好出来啊!” “季队长?”在场的人都是一惊。 矶村笑笑,“杜岩,你以为我会说几句日本话,就真是日本人啊?”他从口袋里掏出警证来在杜岩面前一晃,“托比现在已经迷途知返了,你还执迷不悟啊?” “啊……”杜岩傻了,“敢情你……哼哼……”杜岩又乐了,“条子,告诉你,现在我的人,七八条枪口对着你,我把你们全杀了,烧了埋在巴丹吉林沙漠里,撒上胡椒面儿,狗都找不到。” “你可以让他们动手。” “兄弟们!毙了他!还有那个托比亚松!” “做梦!”托比亚松唾了他一口。 “哗啦!别动!别动!”随行的这帮人,除了用枪指着矶村的七八个人之外,全都举起了枪对着杜岩和几个喽啰,“警察!不许动!” 杜岩一下子傻了,他想不到这个二十多人的团体中,居然多一半都是警方的卧底……更值得恐怖的是,这些人居然不动声色地在团伙里潜藏了三年……难怪这次出来,矶村要对他们千挑万选…… “季队长!”苏沫颜蹦出来了,“哈哈,赶紧着铐上他们啊!” “什么情况?”李鹤卿灰头土脸地跟着一屁股浓烟从黄金森林深处跑出来,看到这情景,一下愣住了,“啊!这什么情况?黑吃黑啊?” “你装什么蛋?”矶村……也就是季队长冲着貉子苦笑,“李鹤卿同志,诺言我履行,这次我们的任务很成功,回去后按你说的,给风向东也记上一功,另外……他是不是想去见见他父亲?” “这没错!另外,刘莹莹的工作……” “做通了。” “向东!”刘莹莹满眼泪花地跑过来。 “貉子!你……”风向东却一把抱住了貉子,“你小子他妈的玩儿我。” 貉子把风向东扔给了莹莹,“你他妈同性恋啊。” 刘莹莹扑在风向东怀里,“向东……我……我错啦。” “小莹……我这个杂碎……” “不,”刘莹莹望着他的眼睛,“其实,你本就不是杂碎……” “哎哟……真他妈肉麻!”王涵似乎也没多大的事儿,捂着脸这个哭丧啊,“完了,完了,这黄金森林的发财梦,给警察打碎啦……” “‘97’!你要是不死,就别做梦啦!”风向东轻轻地抚摸着刘莹莹的头发。 “哎!你他妈不想发财啦?”王涵很不忿。 风向东微笑着看着干警们把犯罪分子铐上,“王涵啊,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觉得,平安是福……以后我平平安安地做点儿什么,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够啦。” “咱们一起。”刘莹莹把头贴在风向东的胸口上。 这时候,汗尔加拉忽然一阵恶心,哇啦哇啦地吐了一地的花花绿绿,其中还有几个白色的物体在里面蠕动…… 2007年6月18日晴察布查尔锡伯族祭坛 图克苏里和汗尔加拉的婚礼,是村子里的大事儿。 何叶尔老爹一大早就从纳达齐牛录坐着面包车赶来参加。 “哦,小子们!我们的大萨满出来啦!”萨克达妈妈撩开了门帘儿,郝小梵神态威仪,一身锡伯族盛装,带着两个二神从神台边德屋子里走出来。 全场一片寂静。 郝小梵用神鼓划遍全场,用标准的锡伯语祷告:“英雄的锡伯族,今天迎来了我们的喜事。我们先向伟大的伊散珠妈妈、喜利妈妈和海尔堪神叩拜,他们在遥远的天际护佑着富饶的察布查尔。” 锡伯族人齐刷刷跪倒一大片。 风向东、貉子、苏沫颜和王涵,此时却鹤立鸡群。 “妈的,跪不跪?”貉子很窘。 “那是我妹妹!”王涵坚持站着。 “人家现在身份是大萨满!”苏沫颜的腿有点儿想打弯儿。 “入乡随俗,跪!”风向东按着王涵跪下了。 郝小梵在神台上看着他们几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接着祷告:“我们第一件喜事,就是我们的萨满图克苏里和汗尔加拉,今天将成为至亲,我代表伟大的伊散珠妈妈、喜利妈妈和海尔堪神,赐予他们幸福。” 号角奏起,众萨满全身披挂,在众人的围观下边舞边唱,敲击神鼓,在节奏的音乐中,摇晃着身上的铜铃叮当作响,系在腰上的铜镜也碰撞作响,非常热闹。 汗尔加拉一身红袍,被图克苏里横抱着穿过萨满的舞队,站在了神台中央。 神乐中,还夹杂着斯布斯额的鸣奏,这是汗尔加拉从布尔津带回来的风。 风向东震撼了,他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种民族的凝聚力,这群人在一百七十多年前,从沈阳浩浩荡荡地迁徙到这里,又在图伯特的带领下齐心合力修建了察布查尔大渠……尽管当初清王朝派他们来察布查尔戍边的动机究竟出于什么,也不管他们是否按照历史流传的那条路线行走的,总之,他们抵达了。 抵达……就是一种成功,在这种成功的背后是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和这个民族独特的智慧。 典礼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汗尔加拉和图克苏里拜谢完了族众,站在郝小梵身边。 “我们还有第二件喜事呢。”汗尔加拉对郝小梵笑笑,“大萨满你说吧。” 郝小梵点点头,“族人们,我们锡伯族的根,找到了。伟大的黄金森林……” 现场欢腾起来,人们跳起了蝴蝶舞,尽管他们现在已经不再需要那个所谓的宝藏,但是,锡伯人依旧为了一个崇高的信仰雀跃。 “我们要感谢几位英雄,他们是察布查尔最尊贵的客人,他们为锡伯人所做的一切,将在锡伯族的历史上记载,让我们感谢他们……”郝小梵用神杖指点人群,却找不到风向东一众了…… 2007年6月18日晴察布查尔察布查尔大渠北 “你缺魂儿啊,锡伯人要感谢咱们!你拉着我们跑什么?”王涵嘟噜着脸,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呵呵……”风向东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回家,去监狱看看我爸爸,再看看莹莹。” 貉子开着车,哼着小曲,“哎,向东,你觉得这趟买卖亏吗?” “你觉得亏吗?”风向东反问他。 “哈哈,要说这次唯一达到目的的就是我,现在国家控制了黄金森林,东方龙库的通道也被我炸了,死也瞑目啦。” “你这个科学疯子。”王涵斜了他一眼。 貉子拍了拍身边的苏沫颜,“我最大的收获啊,就是她啦。” “去你的啦!”苏沫颜捶了貉子一拳,“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看见了伟大的察布查尔大渠,真漂亮。” “你真容易满足……不知道貉子能不能在那方面儿满足你。”风向东习惯性的打屁。 “你怎么这么坏!”苏沫颜捂着脸。 “我说,咱回去别过汗尔加拉的婚礼现场啦,绕路吧。”风向东拍了拍貉子。 “你还没拿回这个啊!”王涵晃了晃手里的六兽铜匣,“你那个可还在我妹妹手里。” “来不及啦!”风向东一拍脑门。 “什么来不及?”王涵一脸疑惑。 “来不及绕路啦,你看看前面……” 大路上,站满了锡伯族人,为首的郝小梵,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那里面放着六兽铜匣。 貉子无奈停了车,四个人从车上刚下来,还没说话,所有的锡伯人都向他们伸出双手,唱起了颂歌。其中,还夹杂着斯布斯额和东布尔的音调。 就连郝小梵、汗尔加拉和图克苏里,也唱得那样真切。 这阵势,风向东一辈子都没见过…… 察布查尔的风,好像忽然变暖了,这是夏天的脚步,使人从头到脚地感到了一份火热。不知道为什么,这份火热居然会使人落泪…… 风向东到底没有要回自己那个六兽铜匣,当然,郝小梵也没有把它留在察布查尔,三个六兽铜匣都不是某个人的东西,更不是某个民族的东西,而是……这个伟大国度的东西。 现在,三个六兽铜匣已经和鬼火玲珑、黄金森林的琥珀样本一起,留在国家博物馆,为游客讲述着这个真实的故事。 2008年9月腹稿于新疆伊犁察布查尔县,2011年4月成稿于保定雪香花园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